余淼傑：特朗普先生，「301條款」解決不了中美貿易失衡

中美貿易失衡問題並不是個新問題，由來已久。但自美國總統特朗普上台後，這個問題又被重新翻出來，而且是「大題大做」：美方先是威脅要強迫人民幣大幅度升值，接著特朗普又威脅要對中國徵收高達45%的高關稅。

8月1日，特朗普政權更是準備依據《美國貿易法》301條款對中國展開調查，考慮對中方實施部分產品高關稅制裁。一時，山雨欲來風滿樓。中美貿易是「戰」是「談」，又一次處在十字路口。

為什麼會有貿易失衡？

要全面客觀理解中美雙邊貿易，第一個問題自然是貿易逆差有多大，使得山姆大叔又再次坐不住了。看看美方公布的數據，去年美國對中國商品貿易逆差高達3470億美元，佔美國商品貿易逆差總額的47%。就是說，中國一國的貿易順差，跟其他近200個國家地區對美國的貿易順差不多。從這個角度看，難怪特朗普政府又要大驚小怪。

不過，如果只強調這個數，那對中國並不公平。從中方的角度看，雙邊貿易失衡並沒有這麼大。

第一，在美方的統計中，從中國香港出口到美國的產品也計算在內，這並不合理，因為中國香港本來就是全球最大的一個自由貿易港，從香港出口的商品並不都是從內地轉口過來的。

第二，美國只強調他們的商品貿易逆差，但從來不提服務貿易順差。事實上，雖說比起商品貿易，服務貿易現在盤子還不是很大，但作為中美「百日談判」的一個主要成果，中方開始大尺度地對美方放鬆服務准入。所以，美方服務貿易的順差自然也會與日俱增。

最重要的是，中方雖有巨額貿易順差，但其實錢並沒有往中國人的口袋裡掙。因為中國長期處在全球價值鏈分工的低端，主要是做裝配加工品，產品附加值低。比如說，此前富士康生產的ipod, 出口到美國去是209美元，所有的中間品進口到中國時已經200美元了，所以中國老百姓事實上只掙到區區的零頭—9美元，但在算中方出口時卻是白花花的209美元。

一句話，今天的中美貿易失衡，不是中方刻意為之，而是全球價值鏈分工和兩國產業結構差異、要素稟賦差異導致的不同比較優勢的共同結果。美國處在全球價值鏈的頂端，在產品的設計、研發佔盡先機。但美國勞工成本相對於中國來講，平均要貴三倍左右，在工業品製造上並沒有比較優勢。這點不僅在鞋帽等勞力密集產品上明顯，在交通運輸設備這些產品上也是異曲同工的。

或者說，中國在商品貿易上順差，就如美國在服務貿易上有順差一樣，是兩國經濟結構差異的必然結果。

貿易談判解決雙邊失衡

如果理解了這點，特朗普總統就大可不必這麼「憤怒」了。那麼，如何解決雙邊貿易失衡呢？說到底，解決辦法不外兩招：貿易談判和貿易戰。如果目前美國一味一意孤行，置全球貿易自由化之趨勢不顧，冒天下之大不韙，一定要霸王硬上弓，對中國單方面地實施霸道的「301條款」，可能最後的結果還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之所以如此，理由有三。

首先，美方對中國部分產品徵收高關稅，固然會減少中國對美的出口，但卻不見得有利於生產這些產品的廠家和背後的特殊利益集團——因為如果不從中國進口，美國還是得從其他國家如印尼、墨西哥等國進口，畢竟美國企業在這些產品，沒有任何的比較優勢。

更為重要的是，美國發動貿易戰，真正吃虧的還是普通美國老百姓。有一本書《離開中國製造的365天》，講的是一家普通老美家庭，發誓一年不買任何中國製造產品，後來，他們發現，小日子根本沒法生活下去。不買2美元的中國拖鞋，就得買貴六七倍的韓國拖鞋。生活成本貴得離譜。我們最近的一個研究也發現，如果美國徵收45%的高關稅，沒有了中國的物美價廉產品，美國國內物價大幅度提高，最後受損最大的還是美方。其結果必然是損人不利己，白開心。

還有，中國自然不能坐以待斃，來而不往非禮也。美國如發動301條款，事實上是以國內法凌駕於國際規則上。根據世貿組織規定，中方有權到世貿組織爭端解決機構中告美國，該機構有義務在一年半之內做出終裁。如果中方勝訴，中方可以合理合法地對美國出口到中國產品，特別是美方有大量貿易順差的農產品徵收「雙反」。如果這樣，美國必然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所以，看來貿易大棒解決不了問題。想要解決問題，還是得老實回到談判桌上來。事實上，在過去三個月緊鑼密鼓的「百日談判」中，中方已經盡顯誠意，主動在多個領域減低市場准入條件，增加進口，美方不宜太急。時下特朗普不妨多向他的前任奧巴馬總統學習，多提升本國產品的國際競爭力，可以也學前任出台個「五年出口倍增計劃」。畢竟，要想減少貿易逆差，關鍵是得多練內功，提升自身產品的國際競爭力。同時，取消對華高科技產品的出口限制。只有自己想通了，多出口多掙錢，而不是去減進口堵人家財路，這樣才是長久之道。

這麼粗顯的道理，特朗普先生這麼精明的商人，怎麼會想不通？說到底，估計還是腦子裡有根深蒂固的「老大不能吃虧」的想法在做怪吧。

作者：余淼傑，北大國發院副院長、教授

來源：自貿試驗區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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