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第一任校長老師

我的第一任校長老師

文/翟慎曄

人的一生，將會遇到多少位老師，我不知道。12歲那年冬天，我由村裡的掃盲夜校，插班到新村小學四年級就讀，幸遇恩師楊光成校長。

新村小學，坐落在淄河西岸的卧虎山下，由相鄰的（新村、南下冊、小後溝、老峪）4個村子合辦。一至五個年級，共有5位老師。我插班的四年級，老師因為當了村裡的會計，已經回村半個多月了，臨時代課的是我們村一位剛剛跨出校門的中學畢業生。

那年月，正值「造反有理」、「讀書無用論」之風盛行之時，山裡孩子本來就淘氣，趕上了「反潮流」運動，自然也就有了用武之地。我們班調皮搗蛋的最多，別看他們平時學習不肯動腦，出點子戲謔老師卻蠻有幾套。有一次，代課老師剛剛跨進教室門口，擱放在門頂框上的雪花團塊，就像天女散花一樣地撒落下來，尋到了刺激的皮蛋們很是興奮，而老師卻尷尬地站在門口，氣得半天講不出話來。

沒過多久，聽說公社要派一位新校長來。這在當時，算是一件挺大的事情。多少年來，學校里的老師，都是各村選派的清一色掙工分的民辦教師。突然要來一位拿工資，吃國庫糧的新校長，不光學生們很興奮，大人們也很期待。

第一次見到新校長，是我入校後的第21天。記得那天夜裡下了一場大雪，次日輪我值日，一早得到學校生爐子。

一大早，還沒有完全從睡夢中醒過來的我，從家裡拿上一捆棒子骨頭，便匆匆往學校趕去……

厚厚的積雪，掩沒了塵世間的一切。山野、村莊、學校，全是白茫茫的一片，零零星星的雪花還在無聲無息地漫天飄舞著……

待我抱著玉米骨頭趕至學校門口時，剛好遇到新來的校長在清理學校門口的積雪。如果不是有同學悄悄告訴我說：「那是新來的校長」無論如何，我是不會將眼前的這位佝著背，彎著腰，看上去土裡土氣的中年人同新來的校長聯繫在一起的。尤其是他脊背上那個深藍色的大補丁，摞在已經洗的發了白的舊中山裝上，在耀人眼的雪地上，越發顯得醒目。

後來，校長接任了我們的任課老師兼班主任。每次上課，他總是穿著他那件打了新補丁的舊衣服。

起初，我以為老師是在發揚艱苦樸素的優良作風，時間久了，也就慢慢知道，老師的家，在山那邊的山裡，家有體弱多病的妻子，還有兩個年幼的孩子，雖說是公辦老師，日子過得也不是很寬裕。

印象中，老師周一至周五，都在學校。只有到了周六，他才能步行20餘里山路，回他山那邊的家裡，待到周一早晨，再步行返回學校。

春去秋來，四季輪迴。老師從沒有因為家裡的事而耽誤過我們一節課。

許多年後，同學聚在一起，談起從前，自然談起了我們的第一任校長老師，談起了那年的那個冬天，那個飄著雪花的早晨。想不到，老師留給我們的第一印象，竟然會那麼深地刻印在每個人的記憶里。

儘管老師在走進我們教室之前，已有不少人見過他，但是，當他真正站在四年級的講台上時，同學們還是好奇地等大了眼睛，望著這位又黑又瘦，個頭不高，衣著破舊，沒有一點點儒雅之氣的新校長。

老師抬頭望望大家，然後說道：「同學們好！從今天起，我是你們的代課老師兼班主任。我想了解一下你們的學習情況，請同學們把書本收起來。

上世紀70年代末，考試基本是開卷，新校長一來，就要閉卷測試，已經習慣了開卷的同學們，一下慌了手腳，望著黑板上那幾道並不是很難的列式、應用、計算試題傻眼了。

測試的結果很糟糕，十道小題，全班每一個人全部做對，一半多的人不及格，還有好幾位同學畫了鴨蛋。

老師拿著測試的卷子在講台上走來走去。教室里安靜極了，沒有一點點聲響，只有窗外屋檐上融化了的雪水，滴落到地上的吧嗒聲。過了好一陣，老師才停下步子咳嗽一聲說：「我喊著名字，你們一個個上來拿試卷，也好讓我認識一下你們。」

每發一張卷子，老師都要抬頭看你一眼，那目光在告訴你，老師記得你了。

回到座位，考得不好的同學相互對望著不敢吱聲，靜等老師發落。出人意料，老師並沒有因為我們我們考的不好而發火，而是用很平和的語氣說：「通過測試，我發覺大家的基礎普遍較差，對已經學過的內容掌握不夠紮實，希望今後上課認真聽講。」說完，老師轉身朝向黑板，一道一道地為我們解析起了習題。

老師講的深入淺出，生動易懂，即便是較難的列式、應用試題，經他稍稍一講，同學們便茅塞頓開。

語文課上，老師沒有開新課，而是把前邊一篇要求背誦的課文拿出來，要我們背給他聽。沒想到，老師一連喊了三位同學，沒有一個能全文背下。這下，老師可火了「你們平時都是怎麼學的？要求背誦的課文有沒有人背得過？」我膽怯地舉起了手。有同學一看是我，哄地就笑了。老師使勁敲了敲黑板：「好笑嗎？」有同學說：「她插班剛來。」「新來就不及你們嗎？」老師有些生氣。

咳咳！敲黑板。。。

我裝著膽子，一字一句地將課文《愚公移山》背誦下來。那時，我數學還沒開竅，背誦課文是我的強項，語文課本上的那十幾篇課文，同學們不知道，我早就背得滾瓜爛熟了。

那是我第一次當眾背誦課文。長大後，雖然也曾上台演講過，也曾贏得過熱烈的掌聲，但都不及小時候老師給我的掌聲和稱讚令我難忘。

那次之後，老師便時常喊我起來背誦課文，並時常拿我為例激勵大家。老師常說：「用工不在早晚，只要你肯下決心從現在努力『愚公尚能挖山不止地搬掉擋在他家門前的三座大山你們問什麼就不能恆下決心搬掉擋在你學習上的三座大山呢？」老師還說：「父母把你們送進學校，是希望你們好好讀書，將來好有點出息。」

那個時候，那個年齡的我們，還不能完全明白老師這些話的含義。直到過了好多年，經歷了好多事，才猛然頓悟，老師當年的教誨，可謂用心良苦。

1978年，教育體制改革，上高中不再推薦。幸運中，我們那班同學憑藉著較好的基礎功底，大都考入了淄博二十中學。我曾想，帶開學之前，去看看我的第一任校長老師，感謝他在那個特殊年代裡，引領我走進知識的殿堂，給於我最初的啟蒙和最早的引導。沒想到，這一天還沒有來到，老師因妻病重，調回了原籍。此後，再無音訊。

時過境遷，轉眼已是幾十年。如若老師還健在的話，該是80多歲的老人了，不知老師塵封的記憶里，是否還留存著新村小學那段教書歲月？是否還記得那位背課文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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