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快樂的抑鬱症患者

古道西風

我總是喜歡在自己身上找古人的影子，或者說，在古人身上找自己的影子。或者說，做一種業餘的病理研究，看看古人身上有沒有和我一樣的癥候。恕我淺見，不知道現在有沒有這樣的學科。現在流行邊緣和嫁接。如我就曾學了三年法律經濟學，或曰經濟學分析法學。我現在的這門研究如果發揚光大了，可以叫做疾病的歷史學研究，或歷史的疾病學研究，兼跨文理兩科。

這次，我打算找一找抑鬱症的歷史根源，或者，僅僅作個抑鬱症的歷史個案分析。

爬格子的貓說了，愛寫字的人是抑鬱症的高發人群。看來對貓也適用，爬格子的貓好像也是一隻會抑鬱的貓。但據說不是因為文字，是因為我們生命中不能割捨的金錢，這符合馬克思說的物質決定意識，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和這麼偉大的學說沾邊，多少具有了一點崇高性。顯出我的抑鬱是那麼的主觀唯心主義。

說到這裡——我越來越絮絮叨叨，喜歡離題，這主要歸功於讀小說影響。對於小說，我始終搞不懂情節，只在乎語言。特別是缺乏邏輯性的語言，特徵是往往帶有一些用詞不當或精彩的語病，這種奇妙的文字尤其適合在酒醉後閱讀，當然，即使不喝酒，其實也會在閱讀中醉倒。我想，這樣的文字八成也是在宿醉中寫就的，讀到它，真有酒逢知己、把酒言歡的感覺！我就是買櫝還珠的閱讀者。所以，我容易被不知所云的東西打動。不知道對不知所云的偏好是否跟抑鬱有關聯性？——我終於回到抑鬱症的問題了。我發現我的研究在轉向。既然已經開了頭，現在完全可以繼續，我決定將研究的領域從深邃的人類歷史，轉向一個剛剛提到的神秘的陌生族群。你們猜到沒有？是貓。

貓是一種充滿心理魅力的動物。貓的心理性格往往充滿戲劇性和鬥爭性，往往透射出它的主人或敵手——也就是它的上帝與撒旦——的潛在人格。譬如說，機器貓是幻想狂，格格巫的阿茲貓是陰謀家，Tom是著名的集自大狂與自卑狂、施虐狂與受虐狂為一身的貓格分裂者，經常迷失在與Jerry的角色轉換中。而加菲貓，就是典型的抑鬱症患者。

癥狀如下：暴飲暴食、體型失控、精神萎靡、眼皮耷拉、心胸狹隘、自私冷漠、睚眥必報，等等等等。一個隱藏很深的重症患者，一個地道的偽樂觀主義者。快樂的假相在於，因為富態的體型作掩護，身體嘣棒，吃嘛嘛香，就被當作了心寬體胖、優哉游哉的樂天派。

其實，他吃飽喝足之後喋喋不休的喃喃自語揭示了真相。正如他在《沉思錄》（又名《寫在PIZZA的邊上》）中苦悶的反省道：

「再快樂的單身漢遲早也會結婚，幸福不是永久的」。「聰明人都是未婚的，結婚的人很難再聰明起來」。這是他長期單身形成的對婚姻的恐懼。

「學的越多，知道的越多，知道的越多，忘記的越多，忘記的越多，知道的越少，為什麼學來著。」這是他在知識的海洋中漂泊時產生的幻滅感。

「有了義大利面，誰還會吃老鼠呢？」這是他在以快餐文化為代表的現代消費主義生活方式的衝擊下，貓們所面臨的日漸喪失生存本能以致喪失存在合理性和存在價值的境況的無望的詰問。

你看，這就是便便大腹下的一顆憂貓憂民的心，一個萬念俱灰的靈魂。衣食無憂的生活並沒有讓他放棄如此深刻的滿懷危機意識的思考。旺盛的食慾後面，誰知道伴隨的是不是痛苦的咀嚼呢？

當然，抑鬱症有好多種，加菲貓這樣的屬於哲學家型。人類當中也有好多哲學家型抑鬱症患者，有喬達摩·悉達多，出家了；有耶穌，釘死了；有蘇格拉底，飲毒了；有屈原，投江了,有尼采，發瘋了。不知抑鬱並快樂著的加菲貓將來會成為哪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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