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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母親 師道強

哭母親

師道強

我退休後寫了近百萬字的小說、散文和詩詞等各類文藝作品,且多在省地市各大報刊雜誌登載過。這些文章內容涉及我親身經歷的各種大小事情,但唯獨沒有一篇專門寫我母親的文章。這不是因為我不想寫或不會寫,而是不敢寫。怕寫中因傷心過度而中途撂筆。數日前,我看了我國文學大師季羨林回憶其母親的一篇散文,題目叫『賦得永久的悔』,其文情深意切,感人至深。由此,我想到了我的母親,不由潸然淚下,並有了寫點東西的念頭。今天是中元節,是祭奠親人的節日,我鼓足勇氣,打開電腦,用顫抖的手指在電腦鍵盤上敲出了這篇小文,以了結母親去世十六年以來的心愿。

那是1990年的一個深秋之夜,我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我胡亂穿上衣服,瑟瑟嗦嗦地開了院門。門外的妹夫滿臉焦急地對我說:「你媽病了,俺開車來接你,咱快回吧。」我顫抖地問道:「她咋啦?什麼病?這陣在哪兒?」妹夫說:「腦出血,在醫院。這陣恐怕快不行了。」我一聽,腦子轟地像炸開了,一片空白。我機械地跟他上了汽車。這車是他拉煤的二手車,一路顛簸,頭頂不時簌簌地落一陣碎炭粒,從領口鑽進衣裳里,又涼又劃皮肉,很磣人。我顧不得這些,只是裹緊衣裳,抵檔著從四面八方吹進來的寒風,壓著忐忑不安的心,一句話沒說,一直回到了老家醫院,才機械地下了車,跟上妹夫進了醫院。

在急診室里,我一眼看到的是平躺在病床上的母親。她頭髮蓬亂,面色蒼白,雙眼緊閉,口中不住地往外嚅著白沫。大哥和小弟站在床旁與我相視無語。我從小弟手中接過棉球,俯身輕輕地給母親擦去嘴角的白沫,但隨著她的頭猛然往上一仰,滿嘴又湧出了一團白沫來。我突然一陣眩暈,棉球掉到地上,手托著床邊,挪到旁邊的一支空床上躺下來,好一陣才緩過神來。旁邊的大哥看我好了點,才把母親發病的情況斷斷續續告了我。原來,今下午母親與鄰居們打麻將,等打完人們走後,母親去茅房久久回不來。大哥去茅房找她,只見她躺在地上,口吐白沫,雖睜著眼但已不能動彈。大哥急忙把她抱回家裡放在炕上,她口中又噴射著口水和白沫,人也昏迷過去了。當人們急忙把母親送往醫院,經醫生搶救後,開出了病危通知單。主治大夫說母親是因高血壓引起腦出血,像這麼大年齡又出這麼多血,危險係數很大。大哥又告我說:「早一個多月,母親就說她耳朵里整日像拖拉機一樣轟隆隆亂響,咱也沒當回事。這回看了醫生才知道,原來這是高血壓、腦出血的徵兆。」

我一聽大哥之言,剎時腦蒙了,心中像刀絞一般,痛苦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原來,半個月前母親曾來我家說過她耳鳴的事。我引她到醫院耳鼻喉科看過。醫生檢查後說這是老年性耳病,沒有什麼大事,也不用吃藥,以後慢慢就沒事了。第二天母親要回老家,我送她到汽車站,看著她上了汽車後就轉身回家了。現在看來,我不是昏了心嗎?母親在耳鼻喉科看了沒什麼問題,為什麼不再去內科檢查檢查?如查出是高血壓,早點吃上藥,還能發生今天這個事嗎?還有,我讓一個有病的農村老母親獨自坐車回老家,萬一在路上出點事,我不是造孽嗎……想到這兒,我恨不得扇自已幾個耳光:我還是人嗎?我痛苦地在心裡流血流淚,直到十六年後的今天,也實在無法原諒自已……

圖為作者與母親

母親在醫院裡昏迷了半個月,經過醫生們的積極治療和我們幾個兄弟姐妹的精心伺候,半個月後她方清醒過來。她睜開眼,拉著我的手迷惑不解地輕輕問我道:「咱們這是在哪兒?我咋渾身沒勁兒?」我忍著淚水道:「你有點小病。這是在醫院。」她有些迷糊道:「不是吧?我剛睡了一覺,夢到有個小偷正偷我手上的金戒指,你快摘下來,給你吧。」我裝出一絲笑容道:「不怕!有我守著你,早把小偷打跑了。你就安心再睡一會吧。」

母親手指上確實戴著個金戒指,而且關於這個戒指還有一段故事。那是早些年間,我舅舅的兒媳婦生孩子無人照顧,他們求我媽去伺候一段時間。當時,我舅媽快退休,無人接班,說好讓我最小的妹子去頂她女上班。在這個時候他們求我媽去幫忙,我媽豈能不去?於是,已五十多歲的我媽扔下家,千里迢迢地去了我舅舅兒子家,低聲下氣地給人家小輩們當保姆。臨走時,母親還脫下手指上的老貨金戒指,送給了我舅媽。這一切都是為了給我小妹妹找個工作啊。事後。我妹妹順利地接了我舅媽的班,由農民轉成了正式工人。後來,當妹妹知道母親為了她把自己心愛之物送人後,妹妹特地給母親買了一個金戒指。但誰又能說得清母親為了自已的子女,還捨棄了些什麼呢……

母親雖然死裡逃生,但後遺症很重,連大小便也無法自理。我們幾個兄弟姊妹們分班輪流到醫院伺候。輪到我值班時,拿個小板凳坐在她床前,一夜不敢合眼。有一次,她說想尿但尿不出來,憋得小肚子疼。護士給她插上導尿管,但仍出不來尿。情急之下,我趴在她床前用口含著導尿管往外吸。當尿流出來後,我不知道什麼味道,只覺得心裡一陣輕鬆。一位同病室的病人對我道:「這陣像你這樣的兒女們少了。聽說你還是外貿局的大局長,完全可以出個錢找個伺候的人,可你還是沒明沒夜地親自管,還這樣地操心,真讓人眼紅啊!」我聽了,微微一笑,心裡卻有說不出來的酸甜苦辣。我的這點辛勞比起母親對我們的付出,是根本不值一提的。

母親是一位勤勞善良的農村婦女,父親是普通的一名建築工人。他們含辛茹苦地把我們七個子女培養成人,而且又用他們無私的愛幫著我們一代一代地傳下去。記得我妻子臨產前,母親扛著五十斤重的一袋白面,從老家到火車站,下了火車後又扛著走到我家。當時驚得我與妻子目瞪口呆。我埋怨她道:「這麼遠,又扛著這麼重的面,也不打個電話讓我去接你,累著咋辦?」她擦著滿頭大汗,輕鬆地說:「村裡人,習慣了。」那些年月,城裡人買面用供用本,平均每人每月不過七八斤白面,其餘全是粗糧。農村也不富裕。但母親省吃儉用,磨了上等白面給我妻子坐月子吃,而她與我從不吃一口。有時妻子剩下讓我吃,母親還斜眼瞅我。當我們的孩子過了一歲多後,因我與妻子都上班無法照料,她主動把孩子接回老家去,一直精心照料,直到孩子到了上學年紀我們才接回來。眼看著我們子女們各家都過上了紅紅火火的日子,而母親卻住進了醫院,這咋能不讓人揪心地痛……

一個多月後母親出院了。但她因留有嚴重後遺症不能自理,加上父親也有病,所以我們當子女的商量,由每家輪流伺候一個月。大哥對我道:「你在外地回來不方便,我替你伺候,你只管出錢就行。」當然,我也只好如此了。母親在病魔的折磨下,堅持了六年的時間,最後在一個夜晚沒有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悄悄地一個人走了。

圖為作者全家福

那天清早,侄兒給我打來電話什麼也不多講,只說讓我趕快回去。我知事情不好,慌張往回趕。進了村裡小巷,老遠就看到我家老院門上插著引魂幡。我哭著奔進了院子,進了門廳,只見對面已停著母親的靈柩,前面供桌上蠟光閃爍,香霧瀰漫,後面立著母親的黑白遺像,她似乎微笑著想與對面的親人們說些什麼。我見此情景,心肝俱裂,不由跪地失聲痛哭,大聲呼叫著母親,恨不得一頭撞死在棺材上,跟隨著她去九泉之下……

我後悔,真後悔!後悔當初沒有給她看好病,後悔自已從16歲開始外出求學、工作,直到定居他鄉,而不能時時陪她終老。什麼學識,什麼權位,什麼尊榮,這一切的一切咋能比得上待在她身旁,讓一輩子為兒女們操勞的她,輪到晚年時享受一下兒孫繞膝的天倫之樂呢?!此時,我和本文開頭說的季羨林老先生有著同樣的「悔」。但悔又能奈何?

有來生嗎?!

丁酉中元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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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師道強,男,1948年生,山西孝義市人,曾任介休市對外貿易局副局長、國際商務師,《介休市志》撰稿人。著有長篇小說《山水間》和《白雪夢》。其中《白雪夢》由《呂梁文學》和《孝義文藝》雜誌連載。另有20餘萬字的詩詞散文作品,其中多篇被各大報刊雜誌登載。

本文首發於知彼

編輯陳樂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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