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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師節特輯」我與老樹

「教師節特輯」我與老樹

王強老師與老樹老師

我與老樹

教師節快到了,學生讓我寫點東西,昨與樹勇共進午餐,他竟不要酒吃,說是從醫院跑出來,醫囑不許飲酒,這樣妨礙體檢。席間談及健康與養生,忽然覺得我們都老了,是「老教師」了,我就想,寫篇我們的事吧,也算給我們這類的老教師作個紀念。

「教師節特輯」我與老樹

一起到台灣出差攝影留念

三十餘年前,他從南開大學中文系畢業分到中央財經大學(那時叫「中央財金學院」)的漢語教研室,我們就成了同事,我是先於他兩年從北師大中文系分過來的。敘年齒他比我小三歲,論地望,皆青齊間人,他的「劉」,我的「王」,古時都曾「望族」過,但那跟我們沒有任何關係了,我們就是同屬於濰坊的老鄉,他世居臨朐縣,我祖籍壽光縣,相距不過幾十里;且一見如故,漸成莫逆,兄弟事之。所以,我們的關係,三十餘年就是同事加兄弟的關係,舍此無他。

王強老師23歲時

樹勇給我最初的印象及其日後在我心中的分量至今沒有改變,簡而言之,他是個天才,他是條漢子;他是我的親人,他是我的驕傲。

兩個人相談數語,即如一種往世的契合,相互之間「懂」,相互之間「容」,這關係沒有不久遠的。再加上他給我看他的詩,他的白話詩寫得真是好,是那種便一誦讀連文字也都湧進血液里的感動。他的詩不是唯美那類的,是比唯美還要高出來的「真誠」。舊讀夫子有雲「修辭立其誠」,於樹勇詩中我真正體味到了「誠」真是一種高尚的情感、偉大的力量。

「教師節特輯」我與老樹

在大學宿舍里畫畫的老樹老師(20歲),1982年攝

他是一個天生的藝術家,年輕時藝中之事幾乎無般不為,他評電影,論攝影,這還算站在外面說文藝。他大多是直在藝中,燒陶、雕塑、寫小說、畫油畫,還設計服裝,裝幀書籍,有一陣瘋狂地拍照片,有一陣瘋狂地刻版畫,我看他那樣子很難說是在藝術創作,就像是大碗吃酒肉,大秤分金銀的梁山好漢,給人的感覺就是一個痛快,但是出來的東西就是讓人震撼,雖粗頭亂服不掩國色!為什麼呢?就是因為有一種氣象在,是登泰山而小天下的那種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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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樹老師給王強老師拍照片

我們都在做教師,教中文。一開始我們這類財經院校沒什麼中文課,也就是教教寫作,還是應用類的寫作,什麼通知、通報、請示、報告怎麼寫,計劃、總結怎麼寫。其實我們也不會寫,讀了四年中文系,從來沒學過怎麼寫應用文,倒是學過一些古人的實用類文章如《諫逐客書》、《論貴粟疏》、《讓縣自明本志令》等等,但那也是當文學作品學的。所以我們實在不願意教那些都說實用但很枯燥的東西,可是教學計劃規定好了,你也不能不去做。有時為了揚長避短,就在課堂上也稍稍出軌一下,講講《長恨歌》呀、《大江東去》詞呀、東西方藝術啊什麼的,有時講應用文時舉例說明的時候插進去點文史故事,學生們還挺歡迎,就讓多講,多講又沒時間,所以就向學校申請開文學講座。講座大多是在晚上,在一個最大的教室,人山人海的,看著同學們對文學藝術報以那麼大的熱情,把我們都感動的講起來就欲罷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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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財「四條漢子」(左起:苗福生、劉樹勇、孟留喜、王強

於是我們在學生那裡就有了些名氣,當時連我和樹勇加上另外的兩位青年男老師,一名孟留喜(人大中文系78級)、一名苗福生(山東大學中文系80級),我戲稱為漢語教研室的「四條漢子」,後來學生們不知怎麼就改稱為「四大才子」了,我其實不太喜歡「才子」倆字兒,覺得有點兒膩而娘,我喜歡「漢子」倆字兒,霸氣而通脫。記得後來和樹勇閑聊魏晉文學,他也喜歡曹操的通脫,我問何謂「通脫」,他說:就是他媽不裝孫子!一語雖粗而如快矢中的。樹勇常有這類驚人之語,所以驚人,因為準確。我太佩服他的言語之準確了,準確則有撼人之力。上大學時,啟功先生就同我們說,書法的力量來於準確,寫字不能使蠻勁兒。樹勇的言語文章是有衝擊力的,這來於他用語的準確,這準確又來於他的智慧,那力量就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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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樹老師

學生喜歡聽他的課,是因為聽他講時如滾滾熱浪排山而來,讓你聽得熱血沸騰。研究生願意讓他帶,但他絕不會妍媸皆收,他收到門下的真是傾盡心力,帶一個成一個,他帶的研究生數量比我少多了,但是質量我沒有辦法望其項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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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強老師

其實我和樹勇有許多的不同,他較我喜動,我較他喜靜;他較我疾,我較他緩。我做事像煲湯,講慢燉以入味;他做事像炒菜,能顛翻出火焰。我做事不管喜歡不喜歡,還能做到按部就班,準時交工;他做事不管多喜歡(不喜歡的絕不做),是快起來讓你想不到,慢起來也讓你想不到。但不管快慢,那活兒完成了交到你手裡,就是絕對的完美。為了這個「慢」,他也沒少得罪人,但沒得罪我,我是知道早晚交給我時我會絕對滿意的,因為他絕不會糊弄我。就是他無限期地完不成,我也只認為他是不願意把他還沒滿意的東西胡亂交給我塞責。

他現在因為他的「老樹畫畫」名滿天下了,這是他的厚積薄發,這才哪到哪啊,這不過是他的冰山一角,他會不斷地讓人驚羨,套用蘇軾一段話,樹勇之文、之詩、之畫及其「思」,「如萬斛泉源,不擇地皆可出,在平地,滔滔汩汩,雖一日千里無難,及其與山石曲折,隨物賦形,而不可知也。所可知者,常行於所當行,常止於不可不止,如是而已矣!其他,雖吾亦不能知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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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樹老師舉辦畫展時粉絲要簽名

他的「老樹畫畫」,畫也好玩,詩更好玩。但絕不只是好玩,反正我在抽著煙讀他的畫時,我是鼻孔里冒著煙,眼睛裡流著淚。謂余何以如是?我是在他的玩笑背後讀出了他內心的大悲涼。在他那裡,我看到了元散曲和黑色幽默文學。我所說的「他內心的大悲涼」,不是說他自苦,是說他詩畫里的那種對人類生存狀態的無奈,是一種大慈悲心對人之為人終極的諦視與關懷。他把花畫的那麼絢爛,一顆蘿蔔一棵白菜都畫得那麼有溫情,一條魚一隻貓都畫得那麼洒脫。他那麼鍾情於民國,其實我們知道的民國就是一概念,樹勇做過《民國大博覽》,民國的文獻、圖片他門兒清,這又怎麼了?民國在他那裡也還是一種遙想,和那花的絢爛、菜的溫情與貓的洒脫是一樣的,一樣的什麼呢?一樣的文化的缺失,一樣的遙不可及。他有一張大魚叼著朵小花的畫,配詩云:「有時心情大好,原因也不知道。反正就是高興,見誰對誰傻笑。」看了以後我覺得他太痛苦了,他的文化理想其實並不難實現但卻就是不能實現,只能裝傻麻醉自己,讓眼前天下都美好起來。可別人只看到了那花、那菜、那魚、那貓、那穿著長衫帶著禮帽的小人兒之好玩,可怎麼就不去看他的小人兒幾乎個個沒有眉眼,他是圖省事兒還是畫不好?都不是!畫出來眉眼就能見其所欲見,不見其所不欲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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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事一起出遊時合影留念

別人的畫,大多是不錯的「畫」,樹勇的畫是他的心、他的情懷、他的夢想,有著對紛紜世事的思辨,有一種與萬物為一的終極體貼,這在別人那裡極少見到,無論古今!倒是西方藝術家那裡你可以時時看到藝中之哲思。剛畢業那些年,我和他都沒什麼課,不像現在驢一樣地被使喚著沒有一絲閑。我們就大量的讀了些西方譯著,他讀書特別快,效率也特別高,那時我們一聊就是坐語移日,餓了就隨便在家裡弄點吃的,也有些許的酒,吃完接著聊。西方的電影史、書籍史、傳播史、藝術史他對其中的人物事件如數家珍。記得那時我在讀胡塞爾的《現象學》,有很多的東西理不清楚,他和我一說,沒幾句話就把我整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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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1996級中文系學生在青島王山口村調研時,參加村民婚禮留影

後來我們聯手攛掇起一個「中文系」,又把它整成了一個學院,我是正頭兒,他是副頭兒,他說他是「縣太副爺」。可沒過多久他就不想幹了,那原因和陶淵明差不多,跟嵇康也差不多,就是手腳一點點地被捆起來不得動員,他受不了;我還能忍,他忍不了。雖然退出,可我逢事還是與他商量,因為他看事情准,因為他無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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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強老師

他對我好,好的沒商量,但絕不失原則,我有時忘乎所以,他絕對潑冷水;有時也想任性而為,他絕對正色阻攔。所以我把他視為親人,不只是朋友,更不只是同事。1992年先母病逝,當時很多人在,我強忍著沒哭出來。樹勇在外匆匆趕來,我抓著他的手痛哭大叫「我不孝啊」!我無兄弟,唯於他前,我才毫無顧忌把那喪妣之痛施發出來。2008年秋,我偶感風寒,釀成腦幹炎,倉皇入院,即報病危。恍惚間侍於榻側的學生問我想見誰?迷迷糊糊地我只說「劉老師在嗎?」等我再醒來,樹勇在床邊雙手抓著我的腿,我看到他時轉頭就失聲痛哭,只覺得他的手在我的腿上抖,我們幾乎沒說一句話。後來我才知道,他接到學生電話時剛在廣州的機場落地,接著他就返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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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樹老師在墳地中的自拍照,1989年冬

現在我們都年近花甲了,有時說到生死的事,他說他願意嘎嘣一下死了完了;我說我倒願意死前見見該見的人,他就說我不像你那麼磨嘰!他說他現在就想有個小院子,種種菜、畫畫畫兒,其樂無窮。一日,他到我在昌平的小院兒吃酒,畫了很多院子里長得石榴、柿子、南瓜、葫蘆之類,畫上題滿順口就來的詩,後來飲至大醉,大呼葛天之民就睡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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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樹老師於昌平小院畫石榴

現在大學裡像他這樣的老師真是不多了,有才情,有體貼,有智慧,有氣象,有學問,有膽識,現在有這樣人的生態么?現在皆「局趣效轅下駒」,沒有血性,沒有風骨,天地君親師的師道不存,我們怎麼對得起學生,怎麼對得起未來?

「教師節特輯」我與老樹

1998年夏天,王強老師與老樹老師在青島郊區落實學生調研地點

師者所以傳道、授業、解惑者也,而「道」之不存,「業」也無根無魂,自己還一大堆「惑」呢,給學生怎麼解?現在過教師節,這是國家和學生們給我們的殊榮,可每到這時節,就總有一種面對天下的不忍與慚愧 。樹勇常和我說,現在哪有「天下」?是啊,這天下情懷上哪兒去了呢?

散凈居主王強

2017年9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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