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青?最美的九月

最美的九月

楊 青（安徽）

一年之際，我最喜歡九月。盛夏之後的九月，氣候開始涼爽宜人，恰是橙黃橘綠之時，是人間美好的收穫時節。

而九月至於我，還有著其他特殊的含義。起初的九月里，有我的生日，後來是兒子開學的日子，兒子遠行的日子，驀然發覺，九月里出現最多的是中秋節。一時，九月成了一個讓人愁腸百結、傷感離別的日子，是自己漸行漸老的日子。而在感傷之餘，莫不能忘的是九月還有一個讓人感恩的節日----教師節，它時常會讓我想起我的老師，我的高考……

一

我小學至初中均就讀於我所在的那個城市一家全國著名的鋼鐵公司的子弟學校，一所「帶帽」中學，高中時才被就近安排至有高中部的中學就讀。

1981年，全國正式恢復高考制度的第三年，當時學校開始流行在高中部成立「好班」，集中全年級最好的老師，重點培養好班的學生，以期在高考中奪得佳績。我和來自初中學校的另外3位女同學，以及幾名男同學，有幸成為我們那所高中學校的好班中一員。

我們這屆是最後一屆二年制高中，高一下半學期就分了文理科，全班大約50名學生，10幾名女生加1名男生成為文科班，其他30幾名男生加1名女生成為理科班。平常，文理科分別上各自的課程，只有公共課時才合二為一。章益武老師作為我們的班主任，兼任理科班的物理老師。

當時章老師剛帶畢業的學生中有一位女學生特別優秀，且來自我們以前的母校。她不僅人長得非常美麗，學習也特別優異。初中時曾獲得過全國中學生作文比賽一等獎，高考被錄取在上海外國語學院，後進入國家外交部，這是後話了。所以當時章老師給我們確立了兩個學習榜樣，遠的是當時榮獲五連冠的中國女排，「發揚女排的拼搏精神」的標語被懸掛在班級的黑板之上；近的就是這位「學姐」，章老師總結她的成功秘笈是：五分聰穎慧敏，加九十五分刻苦勤奮。

作為班主任，章老師無疑是最敬業負責的。從高一伊始，班上的各科大小考試，章老師能給我們排名。

我們來自的子弟學校是公司內辦學校，師資力量並不雄厚，許多老師也不是正規師範畢業，而是從知青中或其他途徑選拔而來。記得我們的小學英語老師姓胡，是一位馬來西亞歸僑，不知她的英語從何而來，反正從ABC開始，我們的發言就不正確。許多年後，我和兒子調侃，說我的英語是美式英語，因為我的「C」發言一直都是發成「ｘｉ」音，這樣直接導致我們的英語成了「啞巴」英語，一般場合都不敢輕易發聲。而我們的高中班，絕大多數同學是從初中直升高中的，且大多數同學的初中班主任就是英語老師，所以他（她）們的英語都非常好，而我們幾個來自外校的學生，英語就成了老大難。

班級第一次的排名，我在全班排名倒數第二，強烈的自尊心和老師認真負責的態度，激勵我們開始發奮學習。整個高中兩年，我們天天廢寢忘食，刻苦用功。而章老師每天早上監督我們晨讀，每周一召開一次班會，每次期中期末考試排名出來後，他都會挨家家訪，從不懈怠。

章老師給我印象最深的有兩次。一次是在班會上，時值農村「雙搶」，他感謝班級的男生前往他的老家幫忙，為此影響同學們的學習，老師非常感謝，也下不為例。那時我們才知道老師的家在農村，妻子獨自一人辛苦地帶了兩個孩子。為了我們這屆畢業班，即使是農活最忙的時候，章老師也不能回去幫助妻子，所以我們理科班班長號召了班上的男同學，去老師的老家幫忙搶收搶種。

還有一次是章老師最後一次家訪。那時我的成績已經穩居文科班第二了，但最後一次考試排名出來後，卻下滑至第四名。看到成績後的我直接跑到家裡的廚房裡哭了起來，母親有些慍怒，嗔怪我這樣怠慢了老師。而章老師二話不說，來到正在抽泣的我身旁，一同站著，並一個勁地鼓勵我，說這次沒考好並不是壞事，正好暴露了我學習上的薄弱環節，可以加緊最後的時間衝刺，以確保高考考出好成績。那句話增強了我的高考信心。

二

除了班主任老師，我們其他課目的老師也都非常敬業，讓人尊敬而難忘。

語文鮑老師是一位「老學究」，戴了一副厚厚的、像圈圈年輪的瓶底似眼鏡，年紀大得走路都是顫巍巍的。他上課從來不看學生，只是低著頭搖頭晃腦地講他的課。鮑老師的古文教得非常好，古韻十足，引人入勝。

尤記得鮑老師最喜歡茹，和我一樣來自外校的茹長相甜美，最引人注目的是橢圓形的臉上有著兩個深深地酒窩。那時我們四個來自外校的女生，梅和霞的作文都非常好，還曾在市報上發表過「豆腐塊」，我們仨都屬於比較勤奮用功的，唯獨茹例外，她是屬於那種典型的聰明不用功的學生，且偏科，偏的當然是英語。

上課時，尤其是英語課，茹經常會在課堂上「開小差」，用草稿紙畫人物素描。許多年後，我見到張愛玲的書邊素描小作，覺得簡直無法與茹一論高下。高二時，我們班來了許多復讀生，有位復讀的女生長得非常漂亮，每次她一到教室，全班的男女生都屏住了呼吸，目不斜視，卻心有所往地關注著她的一舉一動，所以茹畫得最多的就是她的側面像，寥寥數筆，神形兼備，最神奇的是，這位女生的眼睛天生有些許斜視，居然瑕不掩瑜，別具風采，而茹的素描每次都能準確地表現出來且不失美感。後來這個「習慣」也影響到我，每每遇到上課開會無聊之際，我就會隨手塗塗畫畫，這個看似漫不經心、一心二用的「小動作」，其實是可以達到集中精神、絲毫不影響聽講的效果的。

言歸正傳，茹的語文是她最好的課目，尤其是古文翻譯。所以一到學生答題的環節，鮑老師最喜歡讓茹來解答，因為只有茹能夠答對。

教我們地理歷史的老師都姓顧。歷史顧老師不僅課教得生動，為人也非常認真。他有個習慣性動作，就是他最不能容忍同學不好好聽講，每遇到這種情況，站在講台上的他，抬手將手中的粉筆投擲出去，每次都能準確擊中目標。同時他的文字功底深厚，文筆老辣，經常在報刊發表歷史性研究著作，市報社早有意將他調去，而顧老師為了我們這屆畢業班，一直到臨近高考的５月中下旬才去報到。臨行時，他將我們文科班的第一名――煒同學和我叫到辦公室，將一大本備課筆記給了我倆。那年高考歷史中貌似有一題是關於「巴黎和會」的歷史意義，我在老師的筆記上看見過，可惜還是答漏了一條，真是愧對了老師。

作為班上的歷史地理課代表，我的史地成績一直是很好的，但是高考時地理卻考砸了，最後一題竟然沒有答完。而地理顧老師因為之前被打成「右派」，４０多歲還是孑然一身，為了我們班的高考，他推遲了調回上海，推遲了婚期。所以當我們高考成績出來後，顧老師帶著新婚的師娘特地從上海趕到學校。

顧老師長相非常有特點，高胖的體格，顯得高大健碩，大腦袋上的頭髮全是天然的捲髮，胖圓的臉上戴了副眼鏡。老師人很開朗，說起話來，妙趣橫生，所以大家都來見見他。當時我負責給老師端茶送水，先端給師娘一杯水，見顧老師笑盈盈地用上海話問我：地理考了多少分，最後一道題答得如何……正為地理考試難過的我，羞愧地跑到茶水間暗自神傷，而不知什麼原因的顧老師，也左右等不到他的茶水。

許多年後，我做的有關高考的噩夢，幾乎都是關於地理的，什麼洋流、季風、物產，永遠地糾纏不清，還有就是顧老師笑盈盈地問我的那兩個問題，為此我時常會有點恍惚，甚至懷疑顧老師是否真的問過這兩個問題，還是我夢裡的情景。

我們的數學孫老師，一個大眼睛的女老師，她有嚴重的鼻炎，經常帶病給我們上課。濃濃的鼻音下，數學課講得深刻易懂，舉一反三。每次下課後，她仍然站立在講台上，耐心地解答前來諮詢問題的學生。

最後是我們個子很小，說話聲音也小卻「英勇無比」的英語老師，我當年的高考英語成績竟達到了75分，完全得益於他的語法教得好。要知道當年的英語課目，因師資等原因造成普遍的分數不高，有的同學高考分數只有十幾分，足以見得我們的老師為了我們付出了多少心血。

三

1983年的高考，我們這屆應屆的理科班考取了３名重點大學，其餘的全部考取了大專、中專和技校，文科班除了2名女生，其他都成了「國家幹部」。在當時對於一所普通中學來說，這樣的成績已經可喜可賀了。

當年是高考成績出來後再填報志願，於是達到錄取分數線的同學們結伴到老師家一一致謝，並讓老師幫助我們填報志願。我當時的高考志願全部是鮑老師幫我填報的。依據我的性格和數學成績，第一志願報考的是省財政學校，其次是銀行學校，只是最終我被警校提前錄取，這也是老師們以及我本人始料未及的。

待到我工作的時候，班主任章老師因為工作成績突出，被市政府按照有突出貢獻的科技幹部，一次性農轉非解決了妻子兒女的戶口，師娘也被安排到居委會工作。每次看到師娘，我都要親切地喊一聲宋主任。在我的內心裡一直充滿了感激，年少懵懂、並不知用功讀書的我們，如果沒有老師們當年的辛勤付出，也就沒有了現在的我們。

後來我們這屆同學和章老師聯繫得最多，大的聚會就有2-3次。剛參加工作時，同學們組織了一次返校聚會，章老師一一問起同學們的各自工作情況，勉勵我們繼續發揚拼搏精神，干好工作。跨世紀的最後一天——1999年12月31日，是我們班聚得最全的一次。當時班上一位章老師最喜歡的男生「出了事」，將要接受刑事處罰。章老師非常痛心他的命運多舛，跑到我的工作單位，著急地詢問情況，急切地要前往探望，深切關懷之情至今難忘，也讓人感動。其實我們只是章老師帶過的眾多學生中的一屆，他卻一直像父親一樣關愛著我們每一個人。

最近的一次聚會是範圍最小的。因為聽說章老師唯一的兒子因車禍去世，為了安慰老師，男同學們請老師吃飯，卻不挑明，只說是小聚，並特地選了一家家常的小飯店，請了很少的幾位同學。當滿頭花白的章老師，手顫抖著拿起碗筷，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時，我們也一同起身舉杯，將祝福和淚水一併喝下……

在這人間最美的九月，衷心祝願天下為人師表的老師們節日快樂！永遠健康！祝願已經退休的老師們家庭幸福！晚年安康！

楊青，《同步悅讀》簽約作家，安徽省馬鞍山市人。平生喜愛詩歌、散文、音樂、攝影等，視欣賞別人佳作為人生一大樂事；閑暇時，自己也嘗試著記載些生活中小的感知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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