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我終究還是沒有辦法喜歡自己

文 |迷霧

11點15分開始的《聲之形》，只有我自己在看，臨近飯點的電影場，安靜的讓人心動。

動畫電影里關於校園的故事很多很多，隨處飄落的櫻花和瀟洒的單車是標配，蟬鳴、河水、盛夏的陽光與主角們好看的身形交疊在一起，完全是夢幻的投影。

只是這次比較特殊，畫面清新美好的《聲之形》講述的是校園暴力，故事中的肢體衝突、心理凌霸和真實世界裡一樣，非常自然地發生著。

小學六年級，聽覺障礙的女主角西宮硝子，轉學到男主角石田將也的班上。用筆記本與人交流而「奇怪」的西宮，被男生派石田欺負，被女生派植野孤立，唯一的親近者佐原因為受不了同學的壓力而轉學逃避。

被欺負後的西宮只能帶著溫和無害的微笑，常常說著謝謝與對不起，希冀著能交一個朋友。她像只受驚的小獸，堂皇地生活在恐怖之中。

小孩子的惡意甚於大人，因為他們既不懂得約束自己，也不考慮後果。

班裡因為長相、成績、身材或者沒有任何緣由被肆意欺凌的同學，每個人的校園回憶里似乎都有這樣一個角色。而我因為每年都分新班級的初中高中，和九年的學校寄宿生活，記憶中這樣的弱勢者角色更是多的多。

更為深刻的體驗是，小學三年級轉學的我，當年就是一個弱勢者。

總有這樣一幕，同學們嘰嘰喳喳興奮地討論著什麼，而我一走過去就一片死寂。

沒有人與我說話，走在路上會被惡意絆倒，黑板上寫著難聽的話，書包突然消失，或鉛筆盒裡突然出現的毛毛蟲都讓我對生活充滿無力感。

後來我了解到，是小團體的首領角色不喜歡我，後來大家也都順勢而為，誰不要去顯示一下班級原住民的優越感呢？

電影里西宮被欺負的理由是因為她的到來，打破了班級的原有的秩序，就是這樣無聊的理由，導致她在男生石田，女生植野的暴力行為中多次受傷，昂貴的助聽器也丟了八個。

西宮的媽媽無法再忍受這樣的行為，校方追責，植野、川井等欺凌者把責任全部推給了石田，同學們由此開始孤立他，曾經的欺凌者石田成為了被欺凌者。

五年過去，石田在痛苦中生活，他在暴行中受的傷害，更讓他無法原諒自己當初對西宮的暴行。

被孤立的感覺，電影描述的非常準確，石田面對著世界，但隔著一層淺灰的膜，別人的聲音都模模糊糊的，有種耳鳴的聲音持續不停，他從不直視人們的臉龐，那些大型叉號後的目光如同寒刀，只能避而不視。

高中生石田將也恨透了自己，深覺自己的存在就是錯誤，自殺的念頭出現，他做了準備。石田站在高橋上，即將跳躍時，我想到了中島美嘉唱過的一首歌《我也曾想過一了百了》：

我也曾想過一了百了 在聽到海鷗哀鳴的時候

浮沉在浪花之間 無邊無際的漂流 請把我不堪的時光帶走

煙花倏忽一下，炸裂，石田望著河岸玩煙火的小孩子，放棄了這次行動。

《挪威的森林》里，自殺反覆出現，完美的直子的姐姐，十七歲的少年木月，無法自救的直子，相繼赴死。了解到富士山樹海「青木之原」與物哀情節的我，逐漸明白了他們的選擇：燦爛的凋謝可以避免殘缺，達成一種永恆的美感。

石田無法接受自己的惡的一面，他日日煎熬於曾經犯下的錯誤，並每天被這一錯誤宿命般的懲罰，對他來說，自殺是對罪惡的洗刷，他也由此可以得到徹底的解脫。

「世上只有一種英雄主義，就是在認清生活真相之後依然熱愛生活。」石田看清了人性的複雜，卻無法接受善良與陰暗面並存的自己。

難以達到「自洽」狀態的石田，活在自我封閉之中，「對不起，我終究還是沒有辦法喜歡自己」，達不到與自己的和解，石田活的愈發辛苦。

五年後平靜生活的女主角西宮硝子，即將迎來另一場風暴，學會手語的石田意欲贖罪，當年凌霸事件的相關人物也紛紛湧現，沒有傳說中的世紀大和解，多年後的再次相逢只是放大了每個人身上的黑暗特質。

好不容易重新建構生活的石田將也，因為川井的舊事重提徹底塌陷，眾人集結，一場審判再所難免。

假面女川井再次推卸責任，自我感覺良好地把以前的錯全部歸因於石川，不肯承認自己的暴行，囂張女植野還在憤恨西宮那副可憐巴巴的樣子，討厭西宮獲得了石川的關注，佐原為自己拋下西宮而愧疚，石川則厭惡所有人，直白揭露每個人的偽善。

觀眾期待已久的情緒大爆發終於來臨，眾角色身上的情感黑洞在此顯露無疑，話題的中心人物西宮硝子表面平靜，內心情緒翻湧千百遍。

父母因為西宮的聽力問題離婚，妹妹結弦過度關心她，快要喪失了自我，相識的石田因她活在痛苦之中，無法解脫，而這次眾人的審判更是將西宮推上懸崖絕壁，她暗示著自己：周圍的人都因為我的存在而感到痛苦，我的存在還有什麼意義。

在煙花盛放的極璀璨的一天，她做出了自殺的決定。

石田和西宮，存在共同的問題：只認同自己好的一面，不接受自己的負面特質。西宮有著更嚴重的問題：她在為他人的情緒過度負責，問題的產生與參與者都有關，而不該簡單的歸因於她。

這些殘酷青春的映像，生動地表現了人與人之間交流和溝通的困難。尤其是在每個人的個性都不同的情況下，達成理解更為不易。

有很多人不能理解這些複雜的情緒，只當那是無病呻吟，我或許只能感慨他的成長之路一帆風順，從不曾體會成長的迂迴艱辛。

《聲之形》由京阿尼（京都動畫）製作，它家一貫的風格就是不以激烈的戲劇衝突俘獲人心，而以細節打動人，《涼宮春日的憂鬱》也是如此。

《你的名字》總是被拿出來與《聲之形》比較，可以說前者結構節奏都把握的很好，好看有痛點還有淚點，但《聲之形》明顯是走另一種路線的，即以表達精確的細膩情感取勝。

電影里的石田被孤立後，很久才交了第一個朋友——永束友宏，一個十分可愛的夥伴兒。在我看來，石田被拯救，開始擺脫麻木痛苦的心理狀態，嘗試與人相處，永束在這個過程中發揮了不可代替的作用。

無法與自我達成和解而痛苦到想要自殺的石田，有一天也遇到了永束，絕望的《我也曾想過一了百了》也有一個充滿希望的結尾。

我也曾想過一了百了，是因為還沒遇見你

這樣的你來到人間，讓我對世界微生好感

這樣的你存活於此，讓我對世界微生期待

活下去，就有奇蹟發生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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