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宋·赤酒引27
東宋世界(Sunasty)第1部公推連載小說
赤酒引27
赤酒 著
東宋的第1個故事,是這樣誕生的……
東宋世界(Sunasty,宋納思地)系由《今古傳奇·武俠版》雜誌社前任社長·主編,武俠作家李逾求創立。東宋世界自2009年3月14日(π,在東宋世界中,這天是「風暴降生之日」)正式開啟,一直至今日,仍在不斷生長完善之中,先後誕生《化龍》(400萬字),《燃燒吧,火鳥》(30萬字)等長篇作品。
赤酒自去年黑江湖首度推出「東宋」世界觀時即參與其中,構思數月之後提筆,創作出赤酒、程芝等人的歷險故事,字裡行間飄蕩著東宋如醍醐般的空氣,引人慾醉。《赤酒引》也成為東宋創立八年以來第一部面向大眾的公推連載小說。
自即日起,黑江湖每周末推出一期《赤酒引》。新老朋友前來東宋世界,請品嘗第一杯酒——
結廬契
前情提要:
六月六,程芝隱瞞庄散棋,出門去捉夜珖蟲,路遇隋花絮與楊目打鬥,出手相助,耽誤了捕捉夜珖蟲的時機。
夜珖蟲帶毒,傾囊而出,四處蟄咬,明門陷入一片毒蟲包圍之中。
程芝悔恨交加,卻還有將死的隋花絮等待救援。
趕回隋花絮身邊,似乎已經晚了。
欲知前情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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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芝,你知道么,送行坡還有很多名字,歸來坡,死人坡,祭拜坡……不過我最喜歡的,還是『放生坡』。」
天幕初啟,滿地黃蘿浸潤在一片淺青灰的薄霧之中。內外空寂,只有綿綿的絮語聲。
「天亮了。」
「還沒有。」
「下山吧。」
「天還沒亮。」
「已經亮了。」
「程芝,帶我走吧……我們,我們向西去。」
「不,」應聲者沉默了很久,直到有風吹開了霧障,才又開口,「看,天已經亮了。」
絮語聲中斷。
秘境之外,月亮被黎明的濃霧湮沒。
六月七,天明之後,明門從深夜的蟲災狂亂中恢復過來。
一片死寂,若非還有佇立的房屋建築,整個門派如同平川荒原,鳥兒也不見一隻,山風攜著傷病的腥臭氣息與後山的草木氣息在門派中肆意穿行。太陽高升,四下皆明,空中懸浮著紅色的斑點,如同滴落在油水之中無法沉浸的血液,在半空流動滑行,漂浮自由,若帶血紅羽。仔細看去,正是攢聚在一起的夜珖蟲。蟲子尾部帶著一點紅,和蛛絲黃蘿花蕊之中藏著的毒液一樣,發著亮光。
「業孽,業孽啊。」木材存儲房中,醫門長老望著外面伏在窗紙上的蟲子,連連嘆息 。
外面的蟲影越來越多,不斷撞擊窗紙,發出啪啪的聲音。醫門原本的房室已經被受傷的弟子填滿,不得已,剩下的人只能被收留在木材儲存房中。
有年歲尚小的醫門弟子,聽著蟲的撞擊聲和病患的呻吟聲,捂住耳朵,閉上眼睛,腦袋伏在膝頭,躲在窗下直哭。
「木生,睜開眼睛。」長老俯身,拍拍小弟子的肩膀,待他聽話睜開眼睛之後,長老將他捂住耳朵的手拿下來,指著躺在機甲備用木材上的傷者,對小弟子道:「他們……還有他們,他們,都是你的病人。」
小弟子看了一會,渾身顫如抖篩。
「看到了嗎?」
小弟子舔舔乾裂的嘴唇,點點頭。
「既為醫者,萬般病痛在我,皆無所畏。若連醫者都怕病痛,患者還有何心力支撐。如你這般不聞不問,是將患者置於何地?」
長老扶著小弟子站起來。窗紙猛然作響,抖動不止。小弟子雙腿一軟,又要倒下,長老雙手將他擎起,強迫他去看窗。
翻飛的蟲影巨大,窗欞上的蟲上下爬動,蟲團發著紅色幽光,不停往窗紙上撞擊。窗紙抖動,幾次險些碎裂。
小弟子閉上眼睛,別開臉,胸口起伏,口中喘息。
「睜開眼睛!」
「師父……師父……」
長老鬆開手,小弟子跌落在地,慌亂地守緊衣領,雙手抱懷,彷彿那些蟲已經進了屋來,正要鑽入他的身體。
長老長嘆一口氣,走向呻吟的病患。
「醫門小輩,不必直面惡業,尚且懼怕——敢問還有何人能擔起捉拿青域門那孽障之責!」
「弟子願去!」
偏殿耳房,庄散棋向掌柜青域門的正位長老行一禮,自請下山去捉拿程芝。
六月六那天,他心疼兩個晚輩搬書勞累,傍晚將兩人趕走,替兩人守護經書到入夜。待僧人吃完齋飯,將他換下,才得空去吃飯。回到屋裡,見齋飯已經備好,心中一暖,想著見到程芝一定要誇他兩句。忽見范正黎提著一壇酒進來,說要他喝。
庄散棋向來自覺,從不飲酒;為盧者又有不能飲酒的規矩;何況佛寺中,哪來的酒?只覺蹊蹺,抓住范正黎盤問,范正黎支支吾吾,有些慌亂,說不出所以。他將他斥責一頓,還要處罰,范正黎將酒從桌上提走,反而冷靜下來,讓他先吃。直到看著庄散棋動筷子,范正黎才轉身離開。吃完之後,庄散棋想尋兩人繼續守經書,順便問個清楚,卻不想起身晃晃悠悠,如同醉酒,竟然在房中睡倒了。
睜開眼已是天明。出門去尋另外兩人,皆無蹤影。此時有僧人拎著一隻死去的信鴿交給他。上饒鷹多,信鴿珍貴,無大事不用。他打開信,是楊目的字,讓他速歸,歸時以斗篷裹身。信鴿腹上有個腫塊,僧人說是被毒蟲咬了。問僧人另外兩位去了哪裡,僧人說昨夜巡夜時候就不見了。庄散棋立刻動身回明門。
到了明門,門口有幾個墨羽門弟子正在牽紗網。正是盛夏,弟子皆裹重衣,以黑布遮臉,打扮怪異。上前問話,他們說紗網是用來捉蟲燒蟲的,不讓蟲子出正門,為禍鄉里。其餘沒多作解釋,扔給他一塊蒙臉布,讓他莫作停留。
庄散棋發覺不妥,再往上去,道旁倒著一個披著斗篷,面部腫脹的弟子沖他大叫,讓他防著紅色的蟲。他將那人救起。兩人剛坐上馬,還沒走兩步,前方忽然一湧來一團紅色密雲。眼前一黑,原來是前面的傷者猛得將斗篷蒙在他頭上,為他遮蔽。庄散棋只聽得身邊聲響攢動,如同在麥田中聽蝗風過境,密密匝匝的聲音,從正面撲來,帶來一陣風浪。臨到面門,風卻忽然轉向,蟲群擦著身子過去了。
傷者早已嚇得癱在馬背上,顧不得傷口疼痛,喘著粗氣連連嘆奇。
一路行來,四方廳堂,空無一人。整個明門像睡死了的城。巨大的開放建築在此時反而無法為弟子們提供保護。
進入偏殿耳房,正聽到前輩長老們在說這毒蟲之災正是六月六專降給明門的災禍。
見過長老們,庄散棋感覺他們的神情都很古怪,心中猜出大半。忽見楊目披著斗篷,扛著巨杵從外面進來,報告程芝的去向,說他帶著重傷的隋花絮,一路殺下來,逃入上饒城中去了。程芝身負邪術,身上沒加斗篷披風,卻毫無蟲傷,與他戰鬥時,蟲群避閃。楊目說著,解開外披搭到一邊。庄散棋見他滿身是血,問他緣故。楊目苦笑兩聲,將昨夜發生之事原原本本講給了他。
庄散棋望著方才救下的傷者,聽到外面有人聲,急忙前去門上紗簾邊看。外面是三個披著黑袍的醫門弟子,一人背著一位尋守正門上山道的守衛,往木材儲存室方向去了。
呼號聲遙遙傳來,夾帶著腥膻味道的風盪開紗簾,進屋。
手按住胸口,忽而攥緊。
庄散棋轉身走到長老面前,行禮請求下山捉拿程芝。
正位長老深深望他一陣 ,然後背過身去。
楊目從身後將他的雙手縛住。庄散棋一驚,奮力掙扎。
庄散棋,若非你玩忽職守,又怎能讓他輕易逃走,有機會造此惡業?
庄散棋依舊在請求。
長老不再理會,披上斗篷,出門了。
楊目把庄散棋綁起來,裹上外袍,提上巨杵,走到門口,背對著他留下一句,庄師弟,讓你留下是長老的意思,你且好好反省罷。
庄散棋掙紮起身。又聽楊目補了一句,此災之源,本是在你。
庄散棋怔住。楊目出門,將門扣上了鎖。
上饒城,清順醫館。
范正黎跳下馬,上前敲門。聽到開門聲,程芝下馬,將隋花絮抱下來。隋花絮裹著范正黎的斗篷,面色蒼白,嘴唇發灰,倚在程芝懷裡。大夫開了門,見狀急忙將他三人迎入。
大夫果然是隋父的友人,一刻不敢耽擱,將自家兒子和一個打下手小丫頭叫醒,進入後室為隋花絮診治。
范正黎和程芝留在前面。程芝將腿上草草包紮的束腕布解開,布條外層已經干透,撕開時發出乾澀的呲啦聲。范正黎從柜上翻找,取來金創葯,看到程芝腿上的三個竹箭傷口已經綻裂發黑,還在流血。
察覺到他的欲言又止,程芝沖他笑了笑,說一聲不要緊,徑自處理起來。
昨日接受程芝的託付後,范正黎在酒中下了睡葯,想蒙住庄散棋,卻沒想到他是不喝酒的,白挨一頓罵,險些露了馬腳。好在在從桌上提酒時將袖中迷藥下在了他的飯菜之中,這才得以脫身,趕去上饒行使沈滄鳴給散布河燈任務。
河燈易布,做完任務,打馬回寺,沿途看到上饒六月節的燈火會。
范正黎本是富家闊少,正當少年心性,好親近熱鬧,騎馬沿岸,一路跟著畫船上的舞姬和弦琴師看。畫船靠岸,客人離開。范正黎意猶未盡。繁花船上花信風夾著脂粉香氣撲面而來,歌姬舞姬,引魄勾魂。他想著反正庄散棋看管不著,於是搓搓手,上了繁花船。
狂歌作樂,良夜易銷。天明,范正黎伸著懶腰在船頭等著靠岸。剛靠岸就看到一片墨綠身影在追逐。再一定睛,正中央被攻擊的人像極了程芝。程芝背著隋花絮,將她用金絲絛縛在背後,一手持劍,一手捻符,兩人渾身是血。他連忙折返花船,加了身浪子衣裳,抓了船頭一件斗篷,將臉遮起來,駕馬救二人出重圍,按著隋花絮的指向,一路到了清順醫館。
程芝才敷好藥粉,恰巧裡面的丫頭被派出來送棉紗布。還沒等他開口,丫頭說隋姑娘傷勢嚴重,流血太多,但先生說她有體內一股力,護住了心脈,使血不致流淌殆盡,免於危難。
想來是仙丹的效用。
六月六,程芝一夜都未合眼。眼前一片朦朧青灰,腦中一片虛無。
天色變淺,月亮模糊的時候,隋花絮的手指動了一下。他握住她的手,將臉貼到她的脖頸上,感到一絲熱氣,經脈微微震動。隋花絮咳出一口黑色血,慢慢轉醒。
仙丹果然是仙丹,他驚喜地抱緊她,喚她的名字。隋花絮搖搖腦袋,伸出手摸他的臉,說書獃子,你哭了。
她的手指冰涼,撫在程芝臉上那處被夜珖蟲蟄咬過的地方,原先還如火燎般微微刺痛的之處忽然不疼了。程芝這才想起那蟲子的事情,摸摸臉,莫說膿塊,連一處紅腫也沒有。他趕緊為隋花絮的傷口新換了一遍葯。
兩人由生到死,由死復生,如此顛倒一番,早就不知晨昏悲喜了。只靜靜地相擁絮語,靜坐著等待天明。
從一側險路下山,山腳遇到深夜就守在送行坡下巡查的明門弟子。程芝一人對敵,施盡了功法。隋花絮不忍連累他,拚命掙扎,要他將她放下,交還認罪。程芝反而用符紙索將她縛在背後。眼見就要不撐,天降救星,助他兩人脫離。逃入上饒城內,將追兵遠遠甩開,身邊那人才露面,是范正黎。
丫頭又取了一些內服的丹藥給程芝,讓他兩人在廳內等待片刻,先生將隋姑娘的傷處理好之後就來為他治療。兩人應允。
丫頭一進內屋,程芝起身便要離開。范正黎急急攔住他,問他去哪,莫不是要回去替隋花絮擔當罪名。程芝將事情始末簡單描述一番,范正黎驚得坐在凳上久久不語。程芝轉身出門。
剛走出幾步,范正黎忽然跑出來拉住他,問他是否想清楚了,畢竟他也是唐家的細作,明門生死,與他無關。對於唐門那邊來說,不過是沒有完成捕捉夜珖蟲的任務罷了,沒必要去送死。范正黎掏出幾張銀票,塞進他手裡,看看天色,讓他趕緊乘早船去蜀中尋蜀中唐,剩下的事情自有他和沈滄鳴等人擺平。
程芝將銀票塞還給他,擺擺手,只托他跟大夫說照拂好隋花絮,再無別話。徑自朝明門方向去了。
來到明門,門口紗網燒盡,地上散著蟲屍灰痕,一片焦臭。弟子正在重新掛網,見他進來,弟子不認得,放他進去,正碰上楊目下山來。兩人對視良久,彼此沉默。半晌,楊目轉過身說,走吧。
程芝跟著他往上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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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一路來到偏殿耳房,楊目打開門鎖,程芝進去,看到角落被捆縛的庄散棋,撲過去取出匕首替他解開繩子。楊目沒動。
庄散棋脫困後撲上去將程芝按倒,壓在身下,奪過刀來,刀尖正對他的喉管。楊目在一邊,沒有制止。青域門正位長老攜人進來,見狀立刻讓叫人將兩人分開。庄散棋怒氣未消,也不說話,恨恨將刀扔到地下,冷眼看著程芝被綁,跪到長老面前。
長老這才仔細審視起程芝來。
上回青域門的結盧會上,不過匆匆一見;昨夜事發,聽楊目提起程芝這個名字,印象之中只有個囫圇大概,記得這個會異術的少年人面容清俊,眉目溫和,眼中有光,眉間藏心事。現在再看,依舊如此,只是印堂黑得狠,想來是心中思慮過多,從昨日折騰至今,早已身心俱疲。
長老問他是否知罪。
程芝一頓,將所犯之事原原本本承認下來,抬頭望著長老,說願承擔一切罪責。待長老問他動機之時,程芝閉口不談。長老問他是否看到了中毒者,少年面有動容,彷彿想起了什麼可怖畫面,深吸一口氣,低下頭說看到了。這樣大的罪孽,就憑他一人的性命,根本無力承擔,不值一提。
門外又有凌亂的腳步聲和呻吟聲傳進來,還有女子為容貌被毀所傷,發出的尖利哭叫之聲。
程芝忽然抬起頭來,對長老道:
「晚輩死不足惜,此災定會有補救之法,還請長老……」
程芝還沒說完,楊目便把匕首踢給他,要他自我了結。
「補救,能教人死而復生?」
程芝掙扎著站起身,腿上的傷又綻開,殷出血花。他顧不得疼痛,向前兩步,急急道:「至少可以遏制毒蟲外擴,為禍人間!」
楊目一腳踢向他的後膝彎,他跌倒在地。程芝早便做好了死的準備,此刻外面呻吟聲又傳來,聲聲刺戳心扉。無人與他鬆綁。
長老讓庄散棋去行刑,庄散棋慢慢走到程芝面前,轉到他身後,用膝彎抵住他的後背心窩,左手扣他的脖頸,右手取出一塊黑色軟布,將他的雙眼蒙住。
「庄師弟一向明辨是非,莫要有不忍之心。」
庄散棋將匕首拾起,來到程芝面前。
程芝一動不動,咬著嘴唇,嘴邊有一道未擦乾淨的暗橙色血痕,已經幹了。
不讓罪人見血,已是大發慈悲的手段。長老皺眉望著庄散棋,庄散棋面無表情,握著刀的手微微發抖。長老有些不忍,正想開口說些什麼,遠處傳來尖利的叫聲,嗡嗡攢聚的人聲,他沒有開口,轉過身去。
庄散棋忽然在程芝身邊跪下,與他並排,將匕首尖端對準自己的側頸,對長老道:「程芝的罪過本源於弟子疏忽,弟子願代程芝,以死謝罪!」
「庄大哥!」程芝沒想到庄散棋會為自己做到以身代君這一步,蒙著眼睛,看不到他的神情,一時怔在原處。
可見方才的持刀相向,不過是他怒火中燒,沖昏了頭。
他總是如此。
庄散棋之情誼,一瞬明晰。
「程芝為人,弟子信得過。他是方術士,既敢做敢當,定然會有解決之法!弟子相信他……還請……」他回頭望了一眼程芝,又很快收回目光,低下頭去,請求道:「還請長老另外開恩,放他出去尋找解決之法,以救我明門於惡業,保我上饒之安寧。」
長老久久不語。
楊目給了庄散棋一腳,將他踢開,奪過匕首就要刺死程芝。只聽上方一聲風嘯之響,匕首落地,楊目捂著手臂後退兩步,指間滴血。
屋上瓦被掀了幾塊,露出青青白白一塊天來,戲謔不屑的人聲從屋頂傳來。
「如此年長,心胸還不如一個晚輩,可笑,可笑。」上面傳來撐傘的聲音,「一個大男人,心懷鬼胎,欺負一個小姑娘;挑撥離間,容不下一個小孩子,嘖嘖嘖……十年前青域門千里奪屍滅門之事,外人比你們都要清楚得多。」
說話的人卻遲遲未曾現身。
聽那聲音,是個女人。聲音沙啞,如同銅水碗刮屋頂碎瓦片發出的聲響,殘缺不堪。不由讓人想到,久經沙場的號令手常會有這種嗓子。
卻是無比熟悉的場景。
程芝心中一驚,一個激靈,掙扎著要起身。
長老皺眉,沉聲問道:「來者何人。」
屋頂的光束似乎收了,眼前的光影一明,又一暗。
「長老既動心,何不與我們大師姐做個交易?」
近了,又近了!她站在了眼前。
說不清是狂喜還是悲哀的激越之情從心頭涌到喉間,程芝只恨雙手被縛,無法用手撫順快要迸裂的心。
來者會是赤酒么?
赤、酒。
這兩個字哽在喉間,許久未曾吟念——他將這兩個字藏在心中了三年。幾日前,他還以為今生今世無法再將這兩個字當著她的面說出口了。
若當真是她……
重逢竟然是在這樣的情境下。
同樣的狼狽不堪,同樣的渾身是血。
不,不……沈滄鳴說赤酒從來都是用男子身份出使任務。
若不是她……
程芝直起身子,努力牽動全部聽覺去捕捉這名女子的一舉一動。
「明門昨日之事,蜀中唐都知道了。」女子道:「晚輩奉檀師姐之命,帶了毒蟲解藥來,作為唐門的一點心意,願長老莫要嫌棄。」
沙啞的聲音,彷彿只是是茶葉商人們在討價還價,平靜有禮的語調中藏著金錢,也藏著刀與冰。
長老一聲冷笑,直接問她想要什麼。
女子沒有說話,只一動。
「只要這個後生?」長老搖搖頭,語調奇怪,多了幾分複雜的嘲諷與憐憫,「檀啟霜攜手下與我明門相鬥多年,其人極具經商之才;此番適逢我明門大難,竟能舍解藥而不圖別事?這賬,只怕是另有內情罷,姑娘。」
女子沉默了。
程芝聞此,擔心至極,也顧不得引人懷疑與否,急急追問。
長老的聲音中嘲諷之情,憐憫之意更甚,說,怕是這姑娘自己與檀啟霜作了交易,換解藥來救你。
在場者無不震驚,長老說得真切,臉上悲憫之色不假。
但凡對近幾年武林之事有所了解的,都知道檀啟霜三年前重新出山之後,借商業立足,與商界巨頭合作,打出一片天地,經商之術了得——卻沒想到就連對自己的手下都如此冷麵無情。
「長老說笑。」女子沉默了很久才又開口,冷笑一聲,「檀師姐惜才,聽說有個會煉丹的後生夜闖毒蟲山卻毫髮無損,與他相熟之人也可避毒,故而讓我來求個藥方。」
言語巧妙,兩句話便道出檀啟霜手中眼線之多,難以想像。
楊目反問,若他此刻交出藥方,就可以死了?
隨意。女子淡淡地說。
程芝心中如被銀針戳刺,卻無法開口。
眾人正在僵持,門外傳來人群喧鬧聲。有操著蜀地口音的人在外叫囂,點名要找青域門正位長老。長老在屋內停了一陣,拂袖出門了。楊目冷哼一聲,跟了出去。庄散棋在邊上拔出刀來,未動。程芝聽到女子正朝他走來。
沉穩的腳步聲。
女子站到他的面前,俯下身來,似乎在看他。
程芝呼吸緊促。
似乎在害怕著什麼。又似乎在期待著什麼。
女子伸手,替他把沾有血污的頭髮撩到耳後。
正是這個動作!
程芝劇烈地咳嗽起來,掙扎著靠近面前的女子。
除卻沒有月光相隨,寒風相伴,一切與三年前的初見都相同。
初見的時候,那個一身紅衣,身子嵌在寒秋月影中的女子,正是伸手替他將頭髮撩到耳後的女子。
當時,她不由分說地靠近他,湊在他耳邊,用帶著酒氣和幽香的話說,我可以帶你走。
女子將程芝的遮眼布掀開。
一張美麗的,陌生的臉——眼睛細長吊梢,額寬,眉淡,唇薄,面龐紅潤——與赤酒沒有一點相同。
唇上有一塊傷疤。
他早就篤定,這是尋找赤酒的記號。
聽到庄散棋走來,女子起身。
她穿著武人的緊身衣裳,頭髮用一道暗紅色的髮帶束緊,仔細盤在頭上,髮帶隨著腰帶在風中搖晃,身上帶著檀木的香氣。
因為她的存在,外面的一切腥風都被凈化了。
赤酒,又真真實實地現在了他面前。
重疊反覆的身影,被重塑了三十九次的身影。
不會認不出。
不知周之夢為胡蝶與……
赤酒微微偏過頭,瞥了程芝一眼,面無表情。
他人之面。別的女子的臉。
沒有眼角濃重的紅色胭脂,沒有如同剛剛吃過硃砂一般鮮紅欲滴的嘴唇。
只有初見時候的冷漠疏離,一點也沒變。
她出門了。
庄散棋意味深長地望了一會程芝,然後跟出去。
屋頂懸著一把傘,遮住了房頂的空缺。
程芝終於將內傷的血咳出來,癱在原地。
三年過去,他卻依舊如同當年一般,心中鼓弦反覆。想到當時情景,時過境遷之感來回叩擊,只要能夠見她一面的長久心愿終於得償,不由恍惚。
那麼,長老所說的她與檀啟霜做了交易,才得到解蟲毒藥方來救他,可是真的?
赤酒越是面無表情,程芝心中就越篤定。
門外,一群守衛弟子正圍著一群土黃衣衫的異服人士,異服人稱是唐門來見。為首有一位弟子打扮的人,見赤酒出來,上前叫了一聲獨葉師姐。赤酒同他問詢。那人沖長老一行禮,說是檀啟霜師姐要他來送加急密信。
「為何我不知道?」
「檀師姐交代過,要直接交到正位長老的手中,師姐自然不知。」晚輩的弟子還算有禮,將以下犯上的話說得自然,堵得對方無話可說。
長老看完信,哈哈大笑。
眾人面面相覷。
他將信交給赤酒,赤酒看後,陷入沉默。
信是一封交易之信。檀啟霜向明門提出,要明門藏經閣中的三十三份經書,要他們以此來換驅除毒蟲之法。
這是一道硬手段的好棋。夜珖蟲之禍本是程芝無心之過,檀啟霜卻能第一時間在其中捕捉交易之機。先以程芝為利,引誘赤酒與她交易,換來醫治蟲毒的藥方;後瞞著赤酒,再同明門長老交易,開口要長期覬覦之物。
有葯只能治表,有殺蟲之法才能除根。
毒蟲兇猛,明門不能不接受。
借他人過失,走出這麼一步好棋,連安插的細作都不必動用了。
留守明門的長老連同有資歷的弟子聚齊商量之後,彙集尚且康健的弟子,連夜將三十三本經抄錄了一遍,次日天明,一併交給了送信來的唐門使者。
送信弟子去找赤酒的時候,赤酒正和程芝在木材儲藏房室內為中毒者上藥。庄散棋也在,他是個好乾凈的,見不得毒瘡滿身的人,卻還要寸步不離守著罪人程芝,便被醫門長老指去房屋角落調配藥水。
房中腥臭,送信弟子系了面巾才敢進去。他找到赤酒,稟告說檀師姐的任務已經完成,明門也已經默許程芝離開,現在可以啟程。
赤酒沒有答覆,程芝望著她,也不開口。
兩人自昨日開始便擔起醫治任務,還沒說過一句旁的話。
聽到程芝得赦,庄散棋從角落走來,擋在程芝面前,對那弟子說,程芝是他的結盧,不入正編,與門派無關。門派之前為保全大體而追究其罪責,現今雖有補救之法,能夠將功補過,程芝說到底還是他的人,他不允許,就不能有人帶他走。
赤酒聽罷,忽然笑起來。庄散棋聽出其中嘲諷意味,底氣不減,問她為什麼笑。
「這位小哥到是古道熱腸,擔得起俠客之名。可惜性子太直,反而容易逃不脫別人鋪的假路。」
她說得話中有話,程芝追問。
「且聽他的,再留一陣。」赤酒的聲音轉低,幽幽道:「唐門站出來救你,難道他們真的沒懷疑?」
一語點醒。
程芝只是一個引線。他犯下這樣大的事,還與唐門有所牽扯,身份行為昭然——明門卻不追查,而是草草了事,放他離開。看似是在開恩,實際是在以他為誘餌,放長線釣大魚。程芝是青域門的人帶進來的,青域門中早被懷疑有內鬼,上面就是要借這個機會,將內鬼抓出來。
怕是他此刻前腳剛出明門大門,還不等到達蜀中,單是去偷偷與沈滄鳴碰頭,便會被隨行跟蹤的明門暗衛給抓住,就地正法。
這些是赤酒之後告訴程芝的。
當時她只淡淡笑了笑,沒有多說。次日就收到了檀啟霜的新暗信。開信無字,赤酒不避諱程芝,從口袋中取出藥水,用手指蘸了,抹在信上,顯出字跡來。檀啟霜下令,讓赤酒帶人西行去鷹潭城外龍虎山上尋找一味叫做九砂葵的毒藥。
這種葵花向陽而生,若不見陽光,七日必死。午時三刻陽氣最盛之時,將花埋在水邊,從地下爬上來的日洸蟲就是夜珖蟲的剋星。
程芝看了密信,自請與赤酒同去。將此事告訴了庄散棋,庄散棋以看管為由,上報給長老,長老應允,見唐門要帶人過去,也分給庄散棋一隊手下,偷偷交代幾句,要他看好程芝和唐家的人,若程芝有叛亂之勢,就地格殺。
「散棋,你是個心軟的。千萬不得縱容生事。還須快些回來。」
長老神情古怪,有悲憫之色,似乎話中有話。
庄散棋應下了。
72
時日耽擱不起,三人立刻帶人啟程。
蟲毒已經見輕,明門門口卻還是以掛網、燒網滅蟲,以保上饒不受蟲災。下山路上,仍舊能看到很多紅色斑點,陽光之下發著可怖的幽光。
一路西行,不斷換馬,三日之後到了鷹潭。
或許因為庄散棋在旁側的緣故,赤酒無事從不主動開口同他講話。在行途上看她在馬上的背影,想到分別那一日的日前,赤酒在客棧中刷馬匹,講述有關馬的前塵往事。那是她第一次擺明身份,在唐耐冬之外,他還聽到了一個名字——
唐白參。
她的師兄。
她忘不了的人。
三年。究竟是什麼力量將她捆綁在檀啟霜的身邊,捨棄自由,作為手下,出生入死,心甘情願當一個明擺著的棋子?
程芝無法忘記赤酒提起這位「師兄」時候的神情。
從未見過的柔軟的眼神。
三年來,他思量反覆,終究忘不了這個名字。
唐白參。
察覺到他的目光,赤酒回頭看了一眼。
美麗的臉孔。
出使明門的赤酒是難得的女子扮相。易容所用的麵皮乾淨漂亮,與她的五官差別不小,若說她之前的面貌是明媚如日光里的露水山茶花,那麼現在的面容大概就是閨閣小姐窗邊,散發盈盈香氣的寶珠茉莉了。
既奇妙又痛苦的矛盾令他有些無所適從,在她的背影中實在尋找不出什麼。這樣古怪的關係也不知何時才能融洽消解,千言萬語悶在心中,日日都是一副慘淡神色。
庄散棋聽從長老的命令,在一旁觀察著赤酒與程芝,感覺兩人關係及其古怪。有上次目睹這個女子看似輕浮地為程芝撩去碎發的經歷在前,他很難不懷疑兩人之前大有淵源——程芝或許就是唐門安插的細作。
若他是細作,那麼當日將他引入明門的沈滄鳴豈不更是?
身為棋子的正直讓庄散棋暗下決心,若兩人露出馬腳,立刻動手。
鷹潭近山,夏日多雨。城外的龍虎山與天師府是神州之上與即墨嶗山齊名的道藏之所,歸屬道家七十二福地。東宋佛道兩衰,山上道觀多,城中道士少,偏向道學者多。
進入城中,又是一番別樣民風。城裡讀書人多,都愛著一身寬鬆道袍,袖口改良過,收成了窄的,日常行動更加方便。道旁多酒肆,多丹房,多藥鋪,少客棧,少飯館。
若是平時,程芝定然拔不動腿,要在此停留,游轉一番。此時帶著任務,如背枷鎖,算不得自由之身。
此時才知自由之可貴。
將手下安頓下來後,赤酒找到了鷹潭的百事通問詢。鷹潭風氣開放,百事通不必自掩身份。三人找到他的時候,那個身為百事通的巫人正在城邊的賭坊門口獨自搖著骰子,自己尋樂。
「要找九砂葵?」巫人站起身來,撓了撓凌亂的頭髮,掐死一隻虱子,彈彈手指,操著不通順的漢人語言,面帶笑容,慢悠悠道:「諸位來得不巧。城裡原先有現成的,是餓瘋了的窮小子進山挖來,低價販賣的。但最近再入山的,不是死了,就是跌落山崖,找不到了。人們都說龍虎山上正在鬧鬼呢。勸諸位死心。」
「山中多道觀,怎麼會鬧鬼?」
「你自己去看看咯。」
庄散棋聽不慣這種輕浮口氣,有些不悅,想叫兩人付錢離開,再尋他法。還沒開口,那巫人百事通掏出一個栓著怪異五彩流蘇的金石小法器來,在他面前來回搖晃,口中嘰里咕嚕念叨著什麼。庄散棋正當心煩時,一把推開他的法器,叫兩人快走。
「恩客,可不能有私盜之心啊。九砂葵連通冥陽兩界,是再詭異不過的花,只生在峭壁天棺上,可不能隨便對待。」巫人捏了捏法器,在眼前晃晃,望著庄散棋道,「天棺,天棺是什麼喲,想都不能想的。」
「生在天棺上?」程芝反問一句。
巫人點頭。
得來全不費工夫。
「那些人到底出了什麼事?」赤酒塞給百事通一塊銀子。
百事通將銀子放好,又轉起法器來。三人見他神秘,以為這是驅邪程序,耐心等著,就連莊散棋也不敢再動。巫人轉完法器,念完咒語,彎腰把地上盛著骰子的碗一端,拔腿跑了。
三人忙追,他留下一句話,說龍虎山讓他保密,他不能壞了規矩,然後消失了。
在城中找人打聽,別人聽說天棺之事,都避之不及,問到最後,還是個不信道不信邪的酒館老闆將天棺之事告訴了他們。
天棺架在龍虎山石壁上,自古就有,傳說是古越人的遺迹,帶著古越人的詛咒。山體豎直,天棺排列有序,上下通達,不知歷經了多少年,依舊懸掛在石壁上,個個凸起。據說到了深夜會有更加細長的影子,浩浩蕩蕩牽扯出一米多長,極其可怖。
有關詛咒的事情在幾年前鬧得最凶。
十幾年前,鷹潭被天火所傷,城外作物又遭山水之災,幾乎顆粒無收。城中早有傳說,天棺之中藏有寶藏。城裡有餓得受不住的少年人打了天棺的主意。
但凡去找的少年人都沒有再回來過。有找到的,拿出城去兌換錢財了,從此之後再也沒回來;另有不慎跌落懸崖或者被惡獸所傷的,不在話下。
一年之後,凡是去摸過天棺的人,身上紛紛長了紅色惡瘡,帶著狼紋,肉里赤紅如硃砂塗色,奇癢難忍,遍布全身;送去大夫那裡,將大夫也下了個半死。
後來,有個雲遊來的少年人,一身白衣,像個大夫,又像書生,聽口音是來自極北之地的沙海。在城中喝酒時聽聞此事,當即就帶著釀酒人跑去山上,一起挖草藥。他說這是天火之毒,是從天棺上染的。
「老爺子跟我講,這個白衣人可神,給病患塗上那個叫九砂葵的藥膏,第二天腫就好了。」酒館老闆把盛滿的酒壺遞給赤酒,又道,「他說連天降天火也是有因可循,是什麼……天上密雲攢聚,雷電出不來給熱的變成火……」
「他怎麼挖來的九砂葵?」赤酒隨口問著,將酒壺收了,端起桌上的酒杯,遞了一杯給程芝。程芝看了一眼庄散棋,猶豫未接。赤酒白他一眼,將杯子端回來,一飲而盡。
「姑娘任務在身,少喝些酒罷。」庄散棋道。
赤酒沒有理會,也不再讓,獨自喝起來。
酒館老闆說,九砂葵生得兇險,長得極慢。他的父親跟著少年跑去山頂,少年沿著攀天棺者的路線,將繩子綁在崖邊石頭上,順著山壁滑下去。他先在九砂葵上灑了些東西,等九砂葵被那東西燙得生白煙的時候,才下手去取。他的手法極其熟練,只一揮刀,所有葵草就滑到了背上的籮筐里。少年的功夫極其高深,上來的時候是直接攀山而行的,連繩子都沒用。
「灑了什麼?」程芝追問。
「好像是叫什麼明明沙的黑粉子……」
「夜明砂?」
老闆搖搖頭,回憶了一陣,道:「記不得了。」
「萬事得失皆有因果。」白衣少年將最後一付藥膏配好,交給釀酒人,留下這句話就背著行囊離開了。釀酒人感覺遇到了真正的地上仙道,將山中那些縮首縮尾,遇事逃跑的道士們不知比下去多少,從此不再相信鬼神之說。
程芝又追問了些有關那少年的葯的細節,確定是夜明砂無誤。赤酒付過酒錢,謝過老闆,三人離開,直奔藥鋪。
藥鋪老闆正在算賬,聽小童來報,又是他們,急忙收了算盤就要往裡屋鑽。
這三個瘟神兩個時辰前才來過,其中一個還算有禮的,開口就找他要九砂葵,他說沒有;長著一張溫婉的臉的灰衣女子衝上來就搶他的賬本,三兩下翻到年前的九砂葵儲存記錄,厲聲逼問;旁邊一個帶著道冠的二話不說,讓女子制住他,直接在角落翻到了幾包帶著九砂葵的成品配藥。這幾包葯是何時配的,連他都不記清楚了。正在想這個少年是不是生的狗鼻子的時候,女子手上使力,逼他交出藏起來的九砂葵。藥鋪老闆叫喚著解釋了很久,直說乾草沒用,已經發霉扔了。軟的硬的話說了一遍,他們才勉強相信,出了他的鋪子。
老闆的手還沒掀過帘子,內室早有人堵著他了,那個女子抱著手臂往前走,將他逼到櫃里,冷著臉說,買點東西。
到櫃邊,看到那個有禮的青年站在櫃前,抱臂看著柜子;轉頭一看,生著狗鼻子的少年正把一個葯櫃存盒整個抽出來。他抬頭朝老闆慘淡地笑了笑,把裡面的夜明砂往柜上包葯紙上抓。
「抱歉,勞駕,磨成粉。」青年從懷中掏出銀子來,放到桌上。
瘟神們像一陣風,揣著夜明砂粉出門了。
小童嚇得瑟瑟發抖,跑進來。
「叫什麼叫,拿漿糊來。」老闆給了小童一記爆栗,捂著弄破的賬本直心疼。
賬本里封藏著幾隻九砂葵乾草,是一早有貴人來信定下的。原本是救命用的東西,一直沒能補到貨,他發誓要留到必須時刻,不再外賣。把信裝好,剛想回絕,與信一起來的錦囊里忽然掉出了三顆夜明珠。
是夜。明門唐門兩隊人馬擎著火把,踏入龍虎山的上山道。
正是盛夏,龍虎山樹林密集,灌木叢生,從山頂推下來的風帶著濕熱的水汽撲面而來。
還沒到山腰,有些剛從沙海被撥至蜀中的唐門弟子便有些受不了了,一手執著火把,另一隻手在衣裳里撓來撓去,身上濕癢難忍。明門護衛中有低低的嗤笑聲。程芝見狀,掏出幾張符紙讓不服水土的唐門弟子貼在後頸上以緩解癢痛。
赤酒冷冷地看著手下和程芝。
庄散棋在一旁看著,若有所思,沒有說話。
唐門在前,庄散棋帶著明門的人跟在後頭。
程芝回頭望了望,後面雖有火光綿延,卻看不到人臉,道路濕滑,行道踏步聲也大,從後面聽不到前面的聲音。
終於只有他兩人了。
自從見到她起,無不處在被監視之下,這是他第一次得空與她對話。
程芝有些局促地看了幾眼赤酒。
赤酒發覺他的目光,轉頭看了他一眼。
「這裡危險,去中間守著。」
中間隔了一道冰牆。
不容置疑。
程芝垂頭喪氣地往回走,半路看到了庄散棋。
「林中還有別的聲音。」庄散棋道,「有人跟著我們。」
樹林森然,沙沙作響。
前面傳來一聲令響,赤酒要隊伍停下。庄散棋見狀,也一揮火把,讓明門隊伍停下。
風聲忽止。似乎有什麼東西蟄伏在林間,隊伍停滯不前,暗處的人也跟著停了下來。
「去看看。」
庄散棋讓手下去看,幾個手下鑽進林子,眾人都盯著那幾點火光。然而火光只是在林邊上轉了一圈,又折回來。
弟子說什麼也沒有。
話還沒說完,裡面嗖嗖躥過兩道影子,接著,沙沙聲又一齊響動起來。
「追!」
-未完待續-
Sunasty
世 界
下期預告
取九砂葵的路上,又橫生事端。
明門早有懷疑,布下羅網,意欲將細作一網打盡。
是否有幸逃出生天?
作為棋子的庄散棋見此情形,又將如何選擇?
《赤酒引28》下周末相約東宋,不見不散!
赤酒看東宋:
東宋應該是熱血而肆意的,
在這個世界裡面漂泊著的少年們,
應當是年輕的,可愛的。
《赤酒引》講的是熱血少年的江湖歷險,
也少不了有些別人家的愛恨情仇。
希望能將畫卷再鋪開得大些。
沒下筆前,一切都是未知的。
這張畫卷,願東宋的俠友們共執筆……
赤酒自敘:
在文字中摸爬滾打著的少年人。
學講故事修行中。
文風偏暗黑,愛看些鄉村市井江湖故事。
懷著一顆江湖少年的心,
藏著武俠和言情小說,戰戰兢兢度過學生時代。
仙俠RPG遊戲沉迷者。
依舊追憶著劍網三里的逝水年華。
骨子裡艷羨魏晉時的瀟洒風姿,從容氣度。
卻沉迷甜食和小裙子無法自拔。
經歷過武俠最好的時候,
古風最好的時候,
遊戲最好的時候,
深感幸運。
今有機會為武俠世界添磚加瓦,定當傾力!
(赤酒姐姐≠作者本人。切記!)
-赤酒引-
致謝:
文章作者赤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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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法字「壹」作者趙孟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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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這個夢想,就是要大家一起做才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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