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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年我見過的女老師

01

山腰上有一排紅磚黑瓦的校舍,從山下的公路望過去,一片綠色之中的紅,尤為扎眼。

早晨,這裡響起嘹亮的國歌聲,丁妍和她的學生們一起升起國旗,接著就在晨曦中生火做起了早餐。

這是一個典型的貴州山村,山中住著幾家林戶和獵戶,說是獵戶,自從鎮政府把鳥銃收了以後,大多數人都騎著摩托車進城打工了。

留下來的多是些老弱病殘的人,還有一群學齡兒童,學校本來也是很大的,後來不少學生跟著父母一起離開了這裡,到更大的城市裡打工或者學習了,留在這裡得是不多的幾個家庭困難的孩子。

丁妍來自江南的一個小城市,個兒不高,還沒有脫去青春的羞澀,鼻尖下還有一些隱約可見的絨毛,對於她來說,前23年一直生活在江南水鄉,過著瀰漫著淡淡的霧氣和悠閑的生活,到幾千公里之外的山區里支教是她從來沒有想過的事情。

而如今,她不僅來了,還在呆了一年多。

年前的時候,車友會的朋友說,在遙遠的貴州有很多這樣的支教學生,他們如星羅棋布一樣灑在這片貧瘠的山區里,和那些更加貧窮而缺乏教育的孩子在一起。

車友會找了兩家贊助商,用兩輛卡車湊集了一批電腦,紙張,筆,書包,運動鞋,花了一周時間,終於進了山,當地的政府非常的熱情的招待了我們,並給我們介紹了幾個有特例的學校,其中一個就是丁妍在的這個學校,典型的一人學校,無電,無通訊,出來要走6華里的山路,

然後再騎著摩托車到鎮上,大多數這樣的學校都是男教師,而這所學校則只有丁妍一個人和6個孩子常駐,另外還有4-5個走讀的學生,可能一場大雨,這些走讀的學生就要2-3天不能來上課。

我和大林從鎮上卸下了貨物,就搭了拖拉機往山腳下去,走出鎮沒有多久,就下起了雨,開拖拉機的師傅說,這是常見的情況,山裡雨多,來的快,走的也快,即使套著雨披,也是感覺濕漉漉的,大林比我壯實很多,他是一個50L的登山包和一個旅行被夾,裝了2台筆記本電腦,

還有2箱拆散了的速食麵,另外就是一些書包,滿打滿算大概有40公斤左右;我的登山包則小一點,裝了很多的書籍,都是暫新的,這要感謝贊助商們的精挑細選,大多是拼音加圖片,還有些科普讀物,陪我們來的還有鎮里的一個幹事,帶了一個竹筐,滿滿的帶了很多熏肉,雞蛋

還有些水果,在竹筐的最上面放著2盆綠蘿,說是盆,其實就是用2L雪碧瓶子剪出來的,培上點土。

我們在顛簸的拖拉機上和小幹事聊著天,小幹事大學畢業後就考上了公務員,分到鎮里已經2年多了,年齡不大,做事卻很老道,讓我們把褲腳紮緊,雨披穿好,包打好結,捆了三道,然後就和我們一起上山了,山路還算好走,山民為了方便將路面上撒了不少石子,但是就是這樣,我們走的也是踉蹌不斷,小幹事走的到很輕鬆,一問才知道,小幹事的家也是在山區里,3公里的山路走了4個多小時,臨近傍晚的時候,我們才走到那個山腳下就看見的紅磚黑瓦的校舍。

丁妍對於我們的到來並不吃驚,但是也稍微略顯的有點拘束,特別是面對小幹事的時候,兩人對眼而過,都刻意的迴避了對方的目光,大林捅了捅我,笑了笑,我有點明白為什麼鎮里的人安排小幹事和我們一起過來的時候的詭異的笑容。

這裡不通電,所以帶來的筆記本也沒法用,就是開機也撐不了多久,小幹事說,鎮里已經商量了,過了雨季,就開始埋桿架線,明年春節就可以用上電,不過到時候,找個小學也好遷到鎮上去,一是交通不便,二是資源合理分配,一個老師死守這個學校,總歸不是辦法。

由於下雨,柴禾有點濕,孩子們點了半天,煙倒灌到屋子裡來,熏的我們眼淚汪汪的,丁妍一邊在切著菜,一邊和我們說笑著,看到外面的孩子還沒有點好柴禾,就沖小幹事努了努嘴,小幹事麻利的出去幫忙了。

我和丁妍的家鄉靠的不遠,套著近乎居然以前可能在一個商場里買過東西,雖然沒有在一起上過學,但是說起周圍的事情都能知道個一清二楚,她來這裡支教當初完全是一種情緒,一直以來家裡人說她吃不了苦,大學畢業以後,考研2次都沒有過,聽說支教2年可以在考公務員時

加分,丁妍於是就報名來到了這裡,剛到的時候,還圖個新鮮,可是時間不久,就被這裡的孤寂,蔽塞,還有夜晚的寧靜給嚇著了,可是想想當初的豪情壯志,她挺了下來,一挺就是一年多,用她的話說,再熬個一年,就可以麻雀變鳳凰。

和小幹事的愛情有點飄渺,因為她也不清楚到底是因為孤寂,還是因為愛情,小幹事每個月都上山來一次,鎮里發的考卷,補貼,還有一些福利品都是他背上來的,丁妍不會騎摩托車,有時候就搭著小幹事的摩托車一起到鎮里參加教育局的會議,於是這對年輕人就開始了他們的愛情。

說這些的時候,丁妍的眼睛裡借著汽燈的光芒而格外明媚起來,這是她的初戀,也是小幹事的初戀,挺苦,但是挺美好,這是2012年,當我們還刷著微博,致我們的青春的時候,這一對年輕人,一個在山上,一個在山下,就靠著互相凝望開始他們的愛情。

大林的背包里還有幾罐啤酒,安頓好孩子的晚餐後,我們四個人一起圍坐在課桌前,邊喝邊聊,我和大林都是成家立業的人,比我們眼前的一對大了將近10多歲,我們想起當年的大學,當年的初戀,再看看他們兩人的羞澀和懵懂,笑了,也黯然流下了眼淚,多單純的愛情,有時候就是這樣簡單,在一個沒有電的世界裡,手機變成了擺設,一切都只在這個孤島里。

其實我們不是來自懷感傷的,來之前,我和大林說,就當是一趟自費旅遊吧,我和大林在過去多10多年裡,一起去過很多地方,見過拾階而上相互攙扶的古稀老人,也和孑然一身孤獨落寞的老婦同船,見過兩個都坐在輪椅上的老人興高采烈的看著太陽從海平面升起。

夜裡我和大林拱在睡袋裡,我們看著旁邊空著了鋪蓋相識一笑,把汽燈關上,過了大約不久,小幹事回來了,我和大林就調笑起來,咋啦,給媳婦趕了出來了啊,小幹事訕笑到,是啊,呵呵,說會話,我就回來了啊。

第二天,我和大林還有小幹事告別了丁妍下山了,臨走的時候,丁妍從那兩盆綠蘿里抽了幾根讓我們放在礦泉水瓶里,說權當一個回禮。

幾天的勞累之後,我和大林回到了南京,他應單位安排去了重慶,我則飛去了美國,回來的行囊都沒有來得及打開。

02

過完年,大林給我打了一個國際長途,絮絮叨叨半天,然後,很小聲的說,你知道丁妍不,我說,我知道啊,那小丫頭,個兒不高,笑起來跟鈴鐺一樣。

大林接著說,她死了;我當時真在超市裡看一塊牛肉,準備想著回去是烤著吃,還是按照四川鹵牛肉的做法給鹵起來了,手上的牛肉咚的一下掉在冰柜上。

我接電話的手有點哆嗦,不是激動,而是覺得突然心裡被牽了一下,我和丁妍從頭到尾沒有說過50句話,相處的時間不超過15個小時,但是卻在我心裡留下無比純潔和潔凈的印象。

丁妍的死是一場意外,學校里的電線已經拉好了,通了電,移動公司的信號台也架好了,她終於和小幹事可以沒事發發短消息了,只要一等過年放假,她就可以搬到山下了,熬個半年,就可以回到江南考公務員了。

小幹事送了她一部手機,以小幹事的薪水,買個4000多的手機是非常非常奢侈,至少他自己還用的是一部幾百塊的山寨機,那天,丁妍把手機充好電忘記把線給拔下來,一不小心,碰掉在旁邊的洗臉盆里,盆里有不少水,她就伸手去撿,沒有想到,那麼巧,被瞬間電擊到,面部就跌在洗臉盆里,第二天早上,學生才發現老師已經溺水身亡了。

4月份的時候,我回國了,和大林一起想去丁妍家看看,恰巧小幹事也過來,大林開著車,一路不言語,我和小幹事找著話在說。

丁妍的家還算不錯,舊式的弄堂,兩層高的小樓,紅色的大門,只是和周圍的人家比起來,少了幾分熱鬧,多了幾分落寞。

我們只坐了幾分鐘,小幹事撲通一下歸在中堂哪裡,久久的伏在地上,一點聲音都沒有,中堂的案几上是一張彩色的丁妍的照片,圍著照片的是幾盆綠蘿,丁妍的父母沒有說話,背過臉去擦了擦眼淚。

這是一對50開外的夫妻,可以看出失去了唯一的孩子之後給他們的打擊,斑白的頭髮,還有強作淡定的表情,或者還有在眼圈裡打轉的眼淚。

小幹事始終沒有落一滴淚,始終都沒有。

我們給他買了一張飛機票,因為火車太辛苦了,即便是送他到登記口的時候,他還是那麼用力的和我們揮了揮手。

03

我不知道,很多人讀了這麼多,會不會認為這是一個故事,至少,我們的生活圈子不曾有這樣的真摯純潔的愛情,小幹事17天以後自殺了,就在即將拆遷的校舍里服毒自殺了,遺書的一部分寫了這麼一句話,我答應過你,帶你離開這裡,並且永遠陪你在一起,現在,請你們把我和妍葬在一起。

我終於知道,小幹事為什麼始終沒有哭,因為他的心已死,他已經做好了選擇,我們曾經想過那麼多生死不渝的愛情,小幹事用行動告訴我們,其實,人生的生離死別就在眼前那一刻,那一秒,雖然我非常非常的反對他的選擇。

那幾株放在礦泉水瓶里的綠蘿長的非常好,我後來把它放在一個從精緻的馬克杯里,辦公室的小姑娘看到說,哎呀你怎麼用這麼好的杯子裝這幾株植物啊,我沖她笑了笑,她鼻子底下分明也有一縷淡淡的絨毛。

後記:小幹事是貴州遵義人,兄弟二人,他居幼,兄務農;丁妍系化名,是揚州邗江人,獨女,父母均為事業單位工作人員,現領養了一個貴州女孩,4歲,兔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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