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從文:一紙紅箋訴情深
此次去鳳凰古城最大的收穫不是觀賞風物,流連山水,穿街走巷,而是去了沈從文故居。我一直不懂小學畢業的他是如何逆襲成為大學教授,成為一代文豪的,難道那方水土格外滋養人心?
沈從文故居是一處典型的南方四合院,整體面積不大,卻玲瓏精緻,鏤花的門窗,陳舊的顏色,古色古香。這是他童年及少年時期居住過的房屋,走進那間獨立的書房,書桌與椅子還在,桌上放著一本書與一支毛筆,用玻璃罩罩住了,只能觀賞。我在那間房中停留得略久,從雕花的木窗里可看見院子里的景物,階前青草就在眼前。這風景勝過喧囂城市裡高層住宅的臨江飄窗,我以為人在寫作中思考得來的大道理往往是在極幽靜處。當年他是否在此處伏案寫作呢?
那處景點幾乎都是賣沈從文作品的,我駐足停留片刻,只拍照作紀念,怕返程時物品太多,並未購買。
回廣州後第一件事便是閱讀其所有作品。其實對他最初的印象是源於《邊城》,故事裡的一部分文字曾經入選高中語文課本。當時我還未完全領會到嚴肅文學的魅力,並不覺此小說的厲害之處,那時候很害怕看魯迅的文字,冷冰冰,死氣沉沉,這算作什麼好的文學?倒是迷戀過郭敬明的《夢裡花落知多少》,文科班的女同學抱著那本書,邊看邊擦眼淚,說是擦完了一捲紙巾。我們喜歡有些無病呻吟的所謂的青春文學。現在想來覺得自己好淺薄。
當我再翻看《邊城》時,竟有一種震撼與感動:
由四川過湖南去,靠東有一條官路。這官路將近湘西邊境到了一個地方名為"茶峒"的小山城時,有一小溪,溪邊有座白色小塔,塔下住了一戶單獨的人家。這人家只一個老人,一個女孩子,一隻黃狗。
女孩子的母親,老船夫的獨生女,十五年前同一個茶峒軍人,很秘密的背著那忠厚爸爸發生了曖昧關係。有了小孩子後,這屯戍軍士便想約了她一同向下游逃去。但從逃走的行為上看來,一個違悖了軍人的責任,一個卻必得離開孤獨的父親。經過一番考慮後,軍人見她無遠走勇氣自己也不便毀去作軍人的名譽,就心想:一同去生既無法聚首,一同去死當無人可以阻攔,首先服了毒。女的卻關心腹中的一塊肉,不忍心,拿不出主張。事情業已為作渡船夫的父親知道,父親卻不加上一個有分量的字眼兒,只作為並不聽到過這事情一樣,仍然把日子很平靜的過下去。女兒一面懷了羞慚一面卻懷了憐憫,仍守在父親身邊,待到腹中小孩生下後,卻到溪邊吃了許多冷水死去了。在一種近於奇蹟中,這遺孤居然已長大成人,一轉眼間便十三歲了。為了住處兩山多篁竹,翠色逼人而來,老船夫隨便為這可憐的孤雛拾取了一個近身的名字,叫作"翠翠"。
語言平實,優美抒情,故事有些凄美,結局留給讀者無限想像。難怪它在中國近代文學史上享有重要地位了,忘記在哪裡看過這麼一句:有《邊城》這麼一座豐碑式的小說擺在那裡,我感覺不想寫中篇了,因為總覺得無法超越。此時我終於理解此話的意義了。
再看看《湘行散記》,1934年,因母親病危,行前,他與夫人張兆和約定,每天給她寫一封信,報告沿途所見所聞。這組書札,便是踐履這一約定的產物。《湘行散記》便是根據這些書信積累的素材寫成的。從《湘行書簡》到《湘行散記》,為我們提供了一個從材料到創作的極好範例。那些記錄了他們彼此思念的文字是作者性格和情緒的真實寫照。
1,一個女子在詩人的詩中永遠不會老去,但詩人他自己卻老去了。但我也安慰自己說,我行過許多地方的橋,看過許多次數的雲,喝過許多種類的酒,卻只愛過一個正當最好年齡的人,我應該為自己感到慶幸。
2,我先以為我是個受得了寂寞的人,現在方明白我們自從在一處後,我就變成一個不能同你離開的人了……想起你我就忍受不了目前的一切了。我想打東西,罵粗話,讓冷風吹凍自己全身。我得同你在一處,這心才能安靜,事也才能做好!
3,我見到你笑了,還找不出你的淚來。當我從一面籬笆前過身,見到那些嫩紫色牽牛花上負著的露珠,便想:倘若是她有什麼不快事纏上了心,淚珠不是正同這露珠一樣美麗,在涼月下會起虹彩嗎?
4,我日里要做工,沒有空閑。在夜裡得了休息時,便沿著山澗去找你。我不怕虎狼,也不怕伸著兩把鉗子來嚇我的蠍子,只想在月下見你一面。
幾乎每一篇都是情思纏綿,感人肺腑,那是一種直抵靈魂深處的愛,看過他與夫人張兆和的故事,知道他當年是如何執著追求她的,情書一封接著一封,她曾說:「我本來是不喜歡他的,但是他太愛我了。」看來大才子追起女孩子來也是拼盡全力,不留退路的。正是這樣的孤注一擲才打動了佳人芳心。
印象最深的是他的名篇《一個多情的水手與一個多情的婦人》:
很顯然的事,便是這些人從昨夜那點露水恩情上,已經各在那裡支付分上一把眼淚與一把埋怨。想到這眼淚與埋怨,如何揉進這些人的生活中,成為生活之一部分時,使人心中柔和得很!
第一個大木筏開始移動時,約在八點左右。木筏四隅數十支大橈,潑水而前,筏上且起了有節奏的「唉」聲。接著又移動了第二個。……木筏上的橈手,各在微明中畫出一個黑色的輪廓。木筏上某一處必揚著一片紅紅的火光,火堆旁必有人正蹲下用鋼罐煮水。
忽然河街上有個老年人嘶聲的喊人:「夭夭小婊子,小婊子婆,賣×的,你是怎麼的,夾著那兩片小×,一眨眼又跑到哪裡去了!你來!……」
小婦人聽門外街口有人叫她,把小嘴收斂做出一個愛嬌的姿勢,帶著不高興的神氣自言自語說:「叫騾子又叫了。你就叫吧。
夭夭小婊子偷人去了!投河弔頸去了!」咬著下唇有情致的盯了我一眼,拉開門,放進了一陣寒風,人卻衝出去,消失到黑暗中不見了。
他筆下經常可見水手,妓女等,這些生活在底層的人物,在許多人眼裡他們是卑賤的生命,不會得到同情,而他對此卻是一種包容和體諒,只有真正接納這些生命,他才可能把關於他們的一切寫得如此情真意切,令人看到在苦難的歲月里一對男女在肉慾的背後更多的是惺惺相惜,翹首以盼,把那些愛與等待揉進自己的生命里。
19歲的夭夭小婊子長得很美,對他這個不同於水手的謙謙君子很有好感,眼波流轉間儘是愛慕。他不會愛上她,可他一定是憐憫她的。他曾說他是了解女人的,所以翠翠的心思被描寫得那麼真實傳神。正如他對弟子汪曾祺所言:「要貼到人物來寫。」他是個經歷過戰爭,見過生離死別的人。
「我的生活與思想皆從孤獨得來,而這點孤獨與水不能分開」
他說,水對他來說很重要。
那日傍晚初見沱江正是暴雨過後,江水漲潮的時刻,渾濁不堪,我對鳳凰的那點美好想像瞬間全都被那湍急的江水無情吞沒了。我努力地環顧周遭的山水,究竟是哪裡靈秀了,以致於出了這麼一個情感飽滿,才華橫溢的作家?其實這些不過都是外因,最主要的是他有那樣的一種情懷,一種傾訴的慾望,以此為鑰匙打開了一扇一扇的門。我相信對於每一個寫作的人來說心裡都有一扇門,而區別是有的人真的打開了,有的人還在路上。
有生之年不敢有大的妄想,能仰慕及拜讀大師們的驚世之作,閑來提筆寫點小說雜文,從而滿足蟄伏在心底的一點執念,足矣。
作者簡介:一念傾塵,簡書,豆瓣閱讀作者,80後摩羯座女子,喜愛文學,偏愛古典文學,詩詞,小說,和你一起用文字加重生命的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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