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雯一《張秀花離婚》

文/雯一

【作者簡介】雯一,曾用筆名章岩。一支筆寫一顆心,一段文字一份真情。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早晨,剛到上班的時間,張秀花就偷偷摸摸地到了鄉政府。在大門口東瞧瞧西望望,然後一閃身就進了辦公大樓,生怕誰看見了她。

她輕車熟路地來到鄉婦聯的辦公室,站在門口喊了一聲:「鄭主席。」然後理了理自己亂蓬蓬的頭髮。

鄭萬君抬起頭來,眉頭皺了一下又馬上舒展開來,臉上硬生生地擠出一個笑,「喲,張姐來了,快坐!」說著站起身給張秀花拉了一把椅子,然後對著旁邊辦公桌的小年輕說:「小李,去給張姐倒杯水。」

小李站起來,沖張秀花笑了笑,便拿著紙杯倒了些茶葉,把茶水給張秀花遞了過來。

張秀花接過杯子,一屁股坐在那把棗紅色的椅子上,任那椅子發出吱吱的聲音。這破舊的椅子,早就該換了。

小李偷偷打量著這個有些局促的女人:她穿著一件暗紅色的西裝樣子的上衣,領口露出已經有些起球的天藍色棉T恤;麻灰色褲子,沾了一些泥點子,腳上一雙白襪子,藏在那雙黑色的布鞋裡面。

「鄭主席,我要離婚!」張秀花兩隻手握著杯子,手指摳著紙杯接頭的地方;雙腳交叉著,黑色的布鞋輕輕蹭著地面。

鄭萬君又皺了皺眉,看向張秀花那張被歲月磨得有些粗糙的臉,「張姐,你別著急。」接著,她從辦公桌上抓起一份文件,「小李啊,你接待下張姐,我這有點事去跟劉鄉長彙報一下。」

小李愣了一下,望著鄭萬君,又點了點頭。她才來上兩天班,連鄉政府的人都還不是很熟,對鄉民的情況就更不了解了。

鄭萬君哪裡顧得上小李是不是熟悉情況,見她點了頭,嘴角又裂開了笑,「張姐,小李是我們新來的大學生,你把你的情況跟她說一下。我一會兒就回來了啊!」

張秀花也點點頭,「嗯,鄭主席,你去辦事嘛。」

鄭萬君一走,辦公室的氣氛就有些尷尬了。小李對著張秀花擠出一個極不自然的笑,正想著怎麼開場,張秀花卻開口了。

「李主席,我要離婚!」

不等小李開口,張秀花不帶喘氣地控訴起男人的種種罪行:「平時不做家務事就算了嘛,嫌棄女兒不帶也算了,就是地里那些活我一個人做,也無所謂!我是奔著過好日子去的,結了婚就老老實實在屋裡,忙上忙下。他呢,一天到晚除了天把天打點零工,就是東家西家的去喝酒,打麻將。喝醉了,要打我,輸了錢,也要打我。昨晚上,他又喝醉了,打了我一頓。我受不了啦,我要離婚!」

說著,張秀花把紙杯放在辦公桌上,捲起袖子,伸出手臂給小李看,「你看嘛,這就是他給我燙了的。」

手臂上幾個被煙燙過的疤痕清晰可見,小李心裡緊了一下,不禁心疼起這個陌生的女人來。

「張姐,你慢慢說。他打你,你可以報110的。」小李有些憤慨。

「哎,報過的,沒得用。警察一走,打得更凶。我說離婚,他死活不同意,拿娃娃威脅我。」張秀花喝了一口水,「娃娃馬上要讀書了,我也不想同學們嫌棄她是單親家庭……但是昨天真的是……他還打了娃娃,一巴掌打過去,娃娃臉都腫了!我身上其他地方也有傷,不好意思給你們看。」

張秀花眼睛紅紅的,鼻尖也微微發紅了。

小李說如果不離婚,這樣的家庭對孩子的影響更不好。張秀花點點頭,說曉得,「我請人給我寫了個離婚協議書,他不簽字。我啥子都不要,只要娃娃。這次我是必須離了!」

張秀花小聲說著,從褲子口袋裡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他不簽字,以前的他給撕了。這是我才找村文書寫的,不敢讓他曉得,就揣在褲子荷包里。」

小李看著那張紙,咬了咬嘴唇,「張姐,你不要怕。他不簽字,你可以起訴,我們鄉政府、婦聯都可以提供法律援助,免費的。」

「可是,可是,如果離了,我帶個娃娃,可能不好再嫁。我一個人,養得活她不?」剛才還斬釘截鐵的張秀花,突然又變得有些猶豫了。

多年的家庭暴力,也許讓她對生活失去了希望,對自己也喪失了信心。

小李剛想說什麼,辦公樓外傳來一陣摩托車發動機的轟隆聲。一個男人的聲音隨即傳來,「張秀花,你個瓜婆娘!走了,回屋頭了!每個月都跑來鬧一次離婚,離個屁!跟你說,老子不得離!」

那聲音像是胸腔撕裂才能發得出來,從屋外傳到屋內,沒有一絲能量的損耗。

張秀花聽到聲音,像是受到了驚嚇,立馬從椅子上彈了起來。小聲說,「我要走了,下次來跟你說。我要走了,這個催命鬼喲。哎呀,我又要遭打了。」

小李沒有放棄,跟著張秀花往外走,「張姐,生活是自己的。你不要害怕。出去打工也好,在家弄點產業也好,都可以掙錢的。你好好想一下,有需要就來找我。」

張秀花沒有理她,卻大聲回應著外面的聲音,「我沒有來說離婚,我來問糧食直補的事情。」

看著張秀花坐上摩托車的后座,小李開始為她擔心起來:回到家裡,會不會又是一番毒打在等待著她?

鄭萬君這時從樓上下來,看著遠去的摩托車,「每個月都來一回,離了幾年也沒見離了。」

「為什麼不離?我就勸她離婚!」

「你勸她離婚啊?!」鄭萬君張大了嘴巴,「哎呀呀,小李啊,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啊!再說了,那個陳老三,脾氣那麼火爆,要是他曉得你勸他老婆離婚,哎呀……我為啥子不敢勸?我前年剛來的時候,勸他們離婚,就遭陳老三打了一頓;還有原來給張秀花寫協議書那個,也被打了的。現在,哪個敢管他們嘛?」

「報警啊!」小李不相信這世界還沒有治不了陳老三的人。

「嗯,有一次張秀花自己報的警,警察走了,又遭打一頓;一次鄰居報的警,那次打得有點凶,把陳老三抓起去關了幾天,放回來繼續打……」鄭萬君一臉的無奈和焦急,她擔心陳老三會來打小李。

「所以,她才這麼多年沒有把婚離掉?太軟弱了!如果打我一頓,那個陳老三願意把離婚協議書籤了,也無所謂。」小李轉身回了辦公室,鄭萬君在身後搖了搖頭。

第二天一早,陳老三來了。鄭萬君急忙把小李護在身後,「陳老三,你不要亂來哈!我們小李才來上班……」

陳老三從鼻子里哼出一聲,坐在那張吱吱作響的、破舊的棗紅色椅子上,翹起二郎腿,自顧自地點上一根煙,「我是來離婚的。離了我就是光棍兒了,是不是可以申請個低保?」

鄭萬君舒了一口氣,拍拍胸口,「是不是真的喲?你肯離婚了?」

「真的,真的。」張秀花從門外跑進來,左眼皮一片青紫,嘴角還有一絲淡淡的血跡,左邊臉也有些紅腫。但臉上綻著笑,很開心,「鄭主席,李主席,他把字簽了,我們都簽了。」

「瓜婆娘,記到哈,每個月給我拿200塊錢!」陳老三吐出一口煙,氣勢洶洶地說道。

「曉得,曉得。把離婚證領了,我馬上就把這個月的錢給你。」張秀花摸出那張皺巴巴的紙,指著右下角簽字的地方給鄭萬君和小李看,「我們可以辦手續了嘛?」

小李急忙點頭,「可以,可以,隔壁民政辦就可以辦手續。」

陳老三又哼了一聲,站起來去了隔壁。

鄭萬君有些不敢相信,這個鬧了幾年都沒有把婚離掉的女人,怎麼突然就真的離婚了。

張秀花看看鄭萬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鄭主席,對不起。這兩年給你添麻煩了。他還打過你。對不起。昨天回去打了我一頓還不夠,把家裡的鍋碗瓢盆都砸了。早晨把娃娃又打了一頓,用掃把,打得娃娃滿身都是印子。打我也就算了,不能打娃娃啊,她還那麼小……」

「瓜婆娘!你離不離嘛?搞快點!」陳老三在隔壁扯著嗓子喊著。

張秀花擦了擦眼角的淚,轉身去了隔壁。不一會兒,她拿著離婚證從民政辦出來,笑呵呵地從褲兜里掏出一個裹緊的塑料袋,慢慢打開,從袋子里摸出兩張100塊的鈔票遞給陳老三,「以後我每個月給你打卡上,反正25號之前,絕對打給你!」

陳老三扯過錢,很不客氣地說,「好好好!這樣子最好!還有,你滾遠點,帶著你生的那個賠錢貨,最好一輩子都不要回來。」

看著陳老三走了,張秀花又走進鄉婦聯的辦公室,「我過來之前把娃娃送到她舅舅家了。明天,我就想出去找找工作,總不能把我和娃娃餓死。」

「娃娃跟你,你還給陳老三拿錢?」鄭萬君有些不解。

「他提出來的,要離婚也可以,每個月給他拿200塊錢,精神損失費。」

小李笑出了聲,「真是沒見過這樣的,他還敢要精神損失費?不過,這樣也好,200塊買個自由和舒心。」

「張姐,縣婦聯要組織一批女工去江浙一帶的電子廠上班。就是車間裡面,兩班倒,廠里管吃住,工資3000左右,你去不?下個星期就出發。」鄭萬君看著張秀花,也有點不好意思。這兩年,如果她能多些堅持,也許這個婚早都離了,這個女人也用不著受這麼多苦。

「我?我得行不?」張秀花有點興奮,眼裡閃著光。

「可以,那邊廠里包培訓的,都是手上的活,你沒得問題。」鄭萬君拍了拍張秀花的肩。

張秀花點點頭,一直說著謝謝。然後又小聲說,「就是娃娃,我也不曉得我把她教得好不。單親家庭的娃娃。」

「張姐,你覺得我怎麼樣啊?」小李突然岔開話題。

「你啊,很好啊!我要好好謝謝你,你說得對,生活是自己的,要靠自己。」

小李笑著說,「我就是單親家庭的娃娃,也是跟著媽媽長大的。」

張秀花笑了,那張粗糙的帶著傷痕的臉綻放出一朵頗有生氣的花。

張秀花走後,鄭萬君說小李,「你就算寬慰她,也不用說自己是單親家庭的娃娃嘛。」

「本來就是。我爸家暴我媽,我媽被打得滿身都是傷。也是想保持家庭的完整,不離婚。我十歲那年,勸我媽離婚了。」小李淡淡地說完,又笑了,「這段時間,我正忙著給我媽相親呢。」

鄭萬君看著這個年輕人,臉上露出了幾年來最燦爛的笑。

(圖片來自於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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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問:朱鷹、鄒開歧

主編:姚小紅

編輯:洪與、鄒舟、楊玲、大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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