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里的變遷與托納多雷的記憶折射
一部好的電影會對你有什麼影響？
我不是指什麼直達靈魂深處的絮叨，畢竟打算寫的是一篇不同於知乎和豆瓣的影評，而不是裝來裝去的餿味雞湯。
簡單地說，一部好的電影能讓你在凌晨1點鐘昏昏欲睡中突然眼睛一亮，然後全神貫注看到4點整。這就是托納多雷的《巴阿里亞》。
看過《海上鋼琴師》、《天堂電影院》，包括《西西里的傳說》的同學可能都知道托納多雷的名字。他喜歡描述自己西西里童年少年的回憶，平淡瑣碎的日常生活在他的鏡頭裡充滿了另樣的感覺，看似絮叨卻簡潔明了的敘事讓人情不自禁想起自己的童年，那些曾經在自己的生活里鮮活存在過，卻被時間封存在記憶里的每一個人。而這一切，是在鏡頭背後被他用淡然的眼光注視著，回憶著，敘述著，所有的喜怒哀樂都屬於鏡頭裡的每一個小人物自己，也折射到銀幕外的每個觀眾心裡。無論是天堂電影院還是巴阿里亞，都是如此。
很好奇托納多雷如何搭建了貝比諾童年時代貧窮骯髒的西西里小城場景，街頭橫流的污水，剝落的牆皮，漫天的灰塵不禁讓我想起童年所見的農村景象，大約貧窮落後都是一樣的吧？托納多雷或許只是按照自己的記憶進行了布置，然而在細節處理上，同樣也很嚴謹。貝比諾抱著夭折的嬰兒在黃昏中沿著街道前行，黑色褲子後面兩塊塵土的穢跡尤其顯眼，落魄男人疊加了悲痛心酸，讓觀者心裡很是難受。另一個細節，馬車於廣場候客中，馬匹下面散落著一堆馬糞，雖然是遠景，但卻勾勒出那個時代的特徵。
還有一些細節，也深有共鳴，玩陀螺，雖然玩法不同；看剪開的電影膠片，你小時候也做過同樣的事情沒？
故事背景覆蓋極深，巴阿里亞雖然描寫的是西西里男孩貝比諾的一生，卻賦予了前後幾十年三代人的宏大敘事空間。從墨索里尼時代的小貝比諾到兒女成人，貝比諾沒有離開自己的故鄉，渡過的卻是無聊又充實的一生。
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主人公貝比諾成年後加入了意共，一直從事政治活動。隨著敘事的鋪陳，我同樣好奇的是他如何掙錢養家。根據影片的敘述，他是木有收入的，所以老婆女兒頗有微詞，只不過他不為所動。意共是否有黨員津貼？不得而知。
作為西歐林立政黨中的一員奇葩，意共一直生存到上世紀90年代。和所有其他CP一樣，意共初成立都拜moscow所賜，都是標準的「列寧主義政黨」。對了，也是21年。黨首陶里亞蒂是斯大林的好學生，無條件代言人。二戰結束後陶氏從蘇聯返國，在薩勒諾宣布放棄武裝鬥爭，支持議會民主制度，加入資產階級政府，這就是著名的「薩勒諾轉折」。不過我覺得這不是陶里亞蒂乃至斯大大的真實想法。從戰後蘇聯在東歐國家的掌控看，蘇維埃不會打算放棄任何能疊加自己屬性的機會，當然也包括義大利。不過當時的義大利被盟軍佔領，不在蘇軍勢力範圍之內，只能正視現實，所以薩勒諾的宣言其實更多是一種權宜之計。到47年，意共在國內已經是數一數二的大黨，掀起了各種亂潮，影片中也有描述，比如貝比諾帶著黨員私分土地。種種亂潮引起了美國的擔憂，這就有了安格爾頓領導的反意共計劃，用各種手段阻止了意共上台，實現了義大利政權的平穩過渡。安格爾頓也因此成名，從此成為中央情報局大佬級人物，直到退休。
意共的薩勒諾轉折最後成了真的轉折，而不是被作為亂黨取締，也讓主人公貝比諾能延續了一生自己的追求。雖然沒讀過書，貝比諾卻在與兒子的對話中顯示出了自己的思考，其實也是導演自己的思考。兒子問道，「什麼是改革分子？」貝比諾回答，「我想，改革分子應該是用常識改變世界，而不是要砍掉某人的頭。」
回答這個問題時候的貝比諾已經中年，經歷了生活中的許多坎坷，已不再是當年衝動的放羊小娃娃。他的成長其實也是西歐各國共黨的成長史，他的結論也是各國共黨的結論。意共從薩勒諾轉折後不再是「列寧主義政黨」，法共也在70年代從黨章里刪去了「馬克思列寧主義」的字樣，也結束了用輿論工具為蘇聯塗脂抹粉的歷史。U2飛行員鮑爾斯在回憶錄里提到61年在蘇聯坐牢期間，最流行的一句話是，「真理報卷香煙最好，人道報擦屁股最妙」。人道報即法共機關報。是不是黨的機關報都這樣？
不管時代如何變遷，當年的放羊娃貝比諾也老了。影片最後用了很長的篇幅來做了一個穿越敘述，雖然是童年貝比諾的一個夢境，但哪個才是夢境，哪個才是真實的生活？也許每個觀者都有自己不同的感受。無論如何，這是一部值得付出3小時細細品味的影片，托納多雷敘述的是他的往事他的回憶，也是你我的往事，你我的追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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