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醒了?請祝他們衣錦還鄉
圖片來源於「雨里青山、青簡等」攝
主播殘雪凝輝為你讀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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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
他為他這麼多年沒能去看望你,感到非常地難過
——昨天夜裡他看見你了
在車窗外的山巔上,你獨自徘徊
披頭散髮的樣子
再也不是一張姐姐的臉
在鳳羽
山是小山,一陣春風就將我送至山頂
墓是小墓,僅夠容身
也不顯出死亡的恐懼,野花
也小,小如衣襟上的針腳
寺也是小寺,裡面住著的菩薩
笑容可掬,庇佑的鄉鎮也很小
幾朵閑雲就能蓋住,在這兒
用不著問路,也沒有那麼多的懸崖和荊棘
我也樂意做一個小地方的自己
安靜、清澈,就像山下的小湖
你一眼就能看見,我胸膛里的
倒影和藍天
金鼎山苔畫廊的一個下午
是什麼令你心慌意亂
藍色的牆?
藍牆上紫色的花藤?
紫色的花藤下咖啡杯的反光?
斜坐在一幅天堂般的油畫里
你為什麼總是心慌意亂
為什麼總是聽見身體里的漏風聲
卻又找不到關掉這聲音的閥門
你只能不無羞愧地說:「朋友啊
你們談到的美、自由,精神的
高貴的花朵,我已無法畫出
那些生命賦予的顏料,早被生活攪在了一起
它們那麼灰、那麼硬,就像荒山頂上
一塊等待被風化的石頭」。
鳳羽鎮的側臉
大樹還在小鎮的中間
還有白雲,來訪舊、辭行
聽一聽小學校清越的童聲
波光粼粼的石板路
分別流往字畫店、麥芽糖店和理髮店
牛肉館和羊肉館,則躲在街角
白骨和血污,孩子們還不宜看見
沒有醉鬼的巷道,每一條都通往廟宇和青山
那兒的塔鈴,還在源源不斷
迎著暮光送來甘泉……
只有幾座大院令人不安,在小鎮的邊上
黑著臉,窗戶和門洞
一律對著外面,據說從前的主人
都是土匪,他們在茶馬古道的喧囂中
洞悉人心,殺人越貨
富可敵國,也只能住在小鎮的外圍
充當小鎮凶神惡煞的門丁
看展札記
我是一個滿臉蕭瑟的小吏
在漢的末世,一塊畫像磚上
躬身走在出獵的隊伍中,我認出了
身上的佩劍,它還在鞘中嗡嗡作鳴
我是魏都的耍雜人,在石頭裡行腳
吞刀、吐火,胸口碎大石
我從一彎再彎的骨頭裡
認出了家鄉的三畝麥地
我是流落在長安城下的窮書生
在朱門綠柳的江山萬里軸上,身無所歸
動卦、測字,慣看紅白喜事、悲歡離合
命同螻蟻……我認出了我手書的那個斗大的「命」字
江水如刀、亂石亦如刀,我是青花瓷殘片上
人身牛魂的拉縴人,青筋暴突
大汗封住了口鼻,胸中憋住的那口氣,快要
奪口而出,天哪!我聽見了我喊出的這一聲尖叫
我是無路可逃的
孤魂野鬼,一個個
在清明上河圖的背面,拖家帶口
躲官、躲匪,躲夢中的刀兵
我認出了殘陽中我們投身草莽的背影
和南渡的波濤上,曠世未了的驚魂未定
在西區
這一段,小葉榕濃蔭覆蓋的支流
有宿舍摟如峽谷
適披髮、放舟,一個人散步
茭菱路外面就是滾滾的人世下游
人民西路的梧桐,像一隻只枯骨之手
在加工落葉,拋灑著落葉
那一片,適夢遊、發狂,在轟隆隆的落日聲中
訂一桌無人到來的火鍋
每次經過一二一大街,他都會獨自抽煙
悄悄向自己問好,「你還好嗎?」
那兒的香樟,枯葉總是和新葉一起長出
就像在西區,光陰沒收了他懸空的理想主義
又奉送了他灰燼里的無邊現實
……唯一不變的,是那些隨拆遷去來的
燈火明滅的小酒館,它們一直為他保留著
他最後的劇目:油煎排骨、夫妻肺片……
霜降,聽鴿哨聲
一切都已經面目全非。我的身體
埋葬了那個青澀的少年,我和他
又曾令一個田野里的孩子
更顯孤單。坐在屋頂上
聽鴿哨聲,這時候
朋友的信息悄悄潛入我的手機
「秋風已經在郊外,跑馬圈地
播撒嚴霜,你們在城中
冷嗎?」
——你聽!那些秋風的潮水
那些潮水裡持久而低沉的尖嘯——
那是光陰的利刃,一直在我們頭頂上緩緩地拖行。
影子記
對著落日撒尿,我們很小
不懂什麼叫落井下石
山坡上的影子,像笑彎了腰的巨人
我們還嘲笑過一個被影子尾隨的人
他哀求、跺腳,奪路狂奔……
直到跳進白茫茫的河流。一晃
許多年了,我已經習慣
憎恨自己,身體里小小的魔鬼
又不無悲涼地承認,正是它
教會了我隱忍、寡言
一退再退。放逐於白茫茫的馬路之上
我把影子當作了一葉孤舟,載渡
餘生的私鹽和玉料,一次又一次
平安又平庸的黃昏
就像瑞麗江邊上那棵孤零零的棕櫚樹
終其一生,都在為自己挖掘著黝黑而細長的墓坑。
元謀縣一景
別說你感受不到
身上的每一寸肌膚和每一根汗毛
上面懸掛的噸位
元謀縣的荒草和黃土最能佐證
這種重量,幾萬畝的枯萎和死寂
碾壓過來,一株荒草顫抖了一下
整個山坡就跟著尖叫
站在山頂上,我的手又開始顫抖了
作為一種無望的反抗
腳下的山坡,正在一寸一寸地主動坍塌
「我死給你們看」,礫石投江
荒草在舉火自焚,日落時分
那些在金沙江邊上排隊等船的人
多像一隊隊逃跑的沙粒,他們都是
元謀縣的兒女,你看見他們時
請向他們問好,請給他們一碗清水
請祝他們衣錦還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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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位大師筆下的教師
※詩醒了?九月,一個遺落木頭和馬尾的地方
※張愛玲?生逢蒼涼世界,卻要做蓋世英雄
※起風了,怪我過分著迷
※詩醒了?你的美註定被收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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