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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籃球而鬥爭的索馬利亞女孩 3

By Alexis Okeowo


為籃球而鬥爭的索馬利亞女孩 3
credit:123RF


有一天晚上訓練結束後,她和其他五個隊友離開球場前往霍丹區——摩加迪沙的知名危險區域,槍擊案與恐怖襲擊的多發地區。阿伊莎正在與母親通電話,媽媽讓她回家時捎點牛奶與食用油。

這時一輛黑色轎車停在了她們身邊,司機問她們需不需要載她們一程——這種事情倒是在索馬利亞很常見。阿伊莎並不認識這個男人,他留著一臉大鬍子,穿著白色的蓋彌斯(qamis,意為無領襯衫)及亞麻布長袍。其中一名女孩叫他在半路放下自己,阿伊莎則和其他女孩擠進了后座。


幾分鐘後,司機將車停在了路邊,轉過頭來告訴女孩兒們他知道她們是誰,她們在幹什麼,以及關於她們的一切;他說出了她們居住的街區名稱。阿伊莎覺得背後發涼,恐懼正在她的周身蔓延。「我知道你們都在打籃球,」他說。女孩們急忙搖頭,否認她們曾經參加過運動。「我一直在看著你們打球,」他說,「你們所有的人。」


男人的手機響了,他下了車去接電話,鎖住了身後的車。驚慌的女孩們不停地拍打著車門,但卻無濟於事。這時男人回來了,搖下了窗戶,以便說話時能看著她們。但這時阿伊莎動了,她沖向了開著的車窗,拚命擠出了車外,並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她拚命地在周圍尋找著,找到並舉起了一塊大石頭。


她告訴那個男人,如果他不讓她們離開的話,就砸碎他的擋風玻璃。「我知道這聽起來很瘋狂,但我當時不能什麼也不幹,」她告訴我,「如果我們害怕到什麼也幹不了,這傢伙會殺了我們所有人的。」那個男人說:「現在你想毀了我的車?好吧,我不會傷害你們的,冷靜下來。」他打開了車門,女孩兒們急忙下了車。

阿伊莎另雇了一輛tuk-tuk,她們急忙上車離開,她們坐得非常近,身體互相緊貼以獲得安全感。回家的路上,她們報警稱有個「青年黨」的極端分子試圖傷害她們,除此以外阿伊莎從未告訴過別人這件事。「假如我家人知道了的話,他們一定不會允許我繼續打球的。」她說,說不定她父母會把她送去住在衣索比亞的阿姨那裡,或者更糟——把她鎖在家裡。


許多運動員跟教練都認為政府官方不注重索馬利亞體育的發展,對女性運動員的幫助與關注也遠遠不夠。男性俱樂部球隊擁有正式的隊服與賽程,以及科學的訓練,還有寬闊的訓練場地,這些都是女性球隊不曾擁有過的。男子國家隊曾周遊整個非洲參加比賽,而女子國家隊在2011年前去卡達參加泛阿拉伯運動會之前根本沒有踏出過索馬利亞的國門,這場錦標賽她們在二十二個國家之間名列第四。而且這是二十五年前的內戰爆發之後,索馬利亞女子運動員唯一一次參加過的綜合性大型運動會。


索馬利亞奧委會主席迪朗·艾哈邁德·法拉赫認為,主要問題是找到(對於女性運動員)安全的場地。「我們必須盡我們所能降低風險,」他告訴我。「由於文化的原因,在這裡女性在戶外進行運動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男孩子可以在大街上踢足球,但是如果女孩子也在戶外踢球的話,情況可能會有些不妙。」


戰後的摩加迪沙只有兩座體育館還能使用;非洲聯盟的士兵徵用了較大的摩加迪沙體育場作為其在索馬利亞的軍事基地。但是索馬利亞人還是能夠找到方法在街道上運動,在空地上、沙灘上以及室外球場上,到處都能看見正在鍛煉的人。


索馬利亞國家體育部指責了「青年黨」對於體育活動產生的逐漸擴散的不利影響。「家庭對女孩子施加了過多的壓力,」體育部副部長奧斯曼·亞丁·杜博在他的辦公室里接受了我的採訪,「以前女孩們可以隨意玩耍,穿她們喜歡穿的衣服,她們有自己的鍛煉設施,也有自己的財產。但現在一切都沒有了,她們甚至可能失去她們的教練,這真是個糟糕的時代。」我詢問了杜博副部長以及一位工作人員國家女子籃球隊的下一場比賽是什麼時候,他們花了好幾分鐘才找到。女孩們面對著諸多限制:她們與男子球隊共用為數不多的球場,顯然男子球隊還擁有著優先使用權,擁有執業資格的女子裁判的缺乏也導致比賽舉辦的難度增加。

當我問到如何削弱甚至消除索馬利亞女性參與運動的困難之時,政府官員的回答是國家有著更重要的事去處理,例如教育與國民健康問題。


不久之後,我見到了那所男女國家隊共用的籃球協會的運營者——阿卜杜勒卡迪爾·莫林先生。我們在靠山崖濱海道路上的威士體育場見了面,這裡是當地家庭聚會的熱門地點,當浪花打碎在防波堤上時,人們便一個魚躍跳入蔚藍的大海。


坐在混凝土看台上,我見到了莫林先生,他身材矮胖,留著黑白相間的鬍子,見面後他一直嘗試著向我解釋為什麼女性運動員的賽事這麼少,他告訴我籃球基地的工作人員都是些沒有工資的志願者,他們還得去找贊助商籌集球隊的出行費用,所有的資金都用在男性運動員身上只是一個「假象」。「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他聳聳肩,「現在根本沒有資源!」他突然變得激動了起來,並將矛頭轉向了美國,「你們又有幾個女總統?嗯?」他問道。


O.F.C.球隊的教練穆爾基·努爾是個安靜謙遜的好人,但她寬鬆無色的罩袍遮擋不住她出眾的身高與強壯的體格。當她在訓練中演示如何爭搶籃板時,整個人顯得十分有權威。八十年代時,努爾在索馬利亞女子籃球國家隊建隊初期時邊已經開始為其效力。「我的夢想就是去全世界打籃球,」她跟我談起夢想的時候,整個人似乎都在發光,「我熱愛籃球,我也為我現在所做的一切感到自豪。」


內戰期間,努爾仍然堅持教導著那些女孩子打籃球,直到她收到了死亡威脅。「我當時遭到了激進分子的追捕,」她說,「當時國內治安水平十分糟糕,他們其實很容易就能抓到我。」她逃離了索馬利亞,留下丈夫獨自照顧他們的五對子女。她在偷渡逃往蘇丹的路上被發現,最終被遣返回家,不過她仍然選擇了繼續執教籃球。「我相信女性終將獲得自由,她們應該享有所有她們應得的自由。」

2015年時,聯賽的幾位女子選手曾有機會參加於阿聯酋舉辦的籃球錦標賽,但因籃協阻撓未能成行。莫林告訴我是因為持有索馬利亞護照出行是件很困難的事情——當然主要是因為沒錢。「籃協中有人想改善女子籃球的現狀,」阿伊莎告訴我,「但其他人不想,他們只想讓我們自己玩自己的,別給他們找麻煩。」她曾參加過一項促進婦女運動權利的活動,但籃協官員卻因為她沒有事先通知他們而對她處以禁賽的處罰,不過最終她設法使處罰作廢了。


阿伊莎正在尋找其他的方法來發出自己的聲音。摩加迪沙當地的無線電台正在舉辦一檔年輕人的歌唱比賽,阿伊莎打算參加,並獻唱一首講述索馬利亞故事的歌曲。她母親顯得很不樂意,但她也對女兒的頑固束手無策。


阿伊莎最近還在旅館舉辦了一場派對,卻被當局定性為夜間非法集會。她跟朋友們喝醉了,和著美國與索馬利亞的流行音樂跳舞,她還挽著自己的男朋友。這種舉動很危險——激進份子有時會針對這種集會發動爆炸襲擊——但是阿伊莎總能找到方法來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衝突也意味著機遇,」索馬利亞女權專家,加拿大籍索馬利亞裔學者舒克瑞亞·迪尼說,「女性的確失去了很多權益,但同時這也使得她們變得極富有創造性,她們的確在災禍之中學會了一些東西。衝突閹割了男性權威,也使得傳統的社會結構出現變化。女性開始承擔新的責任,扮演新的角色,大約有百分之七十至八十的索馬利亞家庭日常生活嚴重依賴女性的收入,這在潛移默化之間會使女性成為家庭里主要的決策者。」

隨著年齡的增長,阿伊莎與親人之間的矛盾也愈發激烈。她最近告訴她的姐夫,她的母親除了打籃球之外,內戰以前的時候還會穿著泳衣游泳。「以前女性出門是不需要戴罩袍的,以前國際上對索馬利亞的看法就是索馬利亞人會穿得很少,阻止我們打球的並不是伊斯蘭教。」


阿伊莎認為篤信宗教對索馬利亞人是件好事,但是她不認同那些試圖操控女性著裝的做法。「這應該是她們自己的選擇,而不是被強迫或是由別人來告訴她們該穿什麼。」


但是阿伊莎並不能讓生活中的所有事都服從她的意志。2016年四月的一個下午,她在大學主修工程專業的哥哥阿卜迪下課準備回家,那天太陽很大,很熱,像是那種會讓你感到疲憊不堪的天氣。阿卜迪在一家藥店門口停了下來,為他患有糖尿病的母親買葯,附近有兩名男子發生了口角,隨即衝突升級,發展成了槍戰,阿卜迪被流彈擊中,不治身亡。阿伊莎十分悲痛:阿卜迪是她所有兄弟姐妹中關係最親密的一個,他了解阿伊莎的情緒與脾氣,也是整個家族關係的潤滑劑。「他總是那麼歡樂,」阿伊莎說,「他一直支持著我,維護著我。」當我告訴她對此我感到很難過時,她只是聳了聳肩,表示抱有過多的期待本身便是一件蠢事,「這就是生活,沒人能永遠活著。」


儘管阿伊莎愛著她的祖國索馬利亞,但她還是一直想離開這裡。她的許多朋友與隊友都通過利比亞移民到了歐洲。「我想離開這個國家,」她告訴我,就算這意味著她要坐在一艘擁擠且十分搖晃的船上,在海上賭一把自己的運氣。「這裡很不安全,任何不幸都可能發生在你頭上。」現在,她將繼續自己的籃球生涯。「我不能表現出自己的軟弱,」她說,「軟弱會使你陷入到更加危險的境地。因此我要表現得強壯與強硬,我要告訴他們我會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任何他們反對的事情。」


去年晚些時候,阿伊莎聽說索馬利亞政府正打算在加洛韋的邦特蘭地區舉辦第一屆全國女子籃球錦標賽,那裡「青年黨」的勢力很弱。她無法停止談論此事。來自全國各地的女子籃球手來參加這項比賽,正在製作關於索馬利亞女子籃球紀錄片的電影製片人哈娜·米爾也將隨隊進行拍攝。但是聖誕節前,一夥被稱為索馬利亞宗教委員會的有影響力的阿訇發表了一份聲明,聲稱籃球是「不清真的」,「對信仰有害」。委員會的發言人警告像阿伊莎這樣的女孩子們不要向男性們展示她們的「身體與美麗」。在臉書上,阿伊莎稱這些阿訇鼓勵加洛韋的民眾對參加籃球運動的女子處以割喉之刑。


穿著黑黃相間的反光運動服與褲子,阿伊莎帶著驚恐的情緒登上了飛機。「我對他們說的話感到害怕,我隊友跟我都很怕。」她說。但她此時已被飛行的恐懼轉移了注意力,透過雲層看著不斷倒退的家鄉,她降落到了新的城市——博薩索,這座城市的氛圍並不像摩加迪沙那樣緊張與瘋狂。球隊全員登上了一輛的麵包車,開往遠在三百英里外的加洛韋,姑娘們唱著索馬利亞流行歌曲,把手伸出了窗外,對著過路的行人大喊大叫。


在酒店裡,姑娘們遇見了她們的對手。「感覺真的超贊,我之前都不知道她們的存在。」這兒有一個漂亮的寬闊球場,房頂是淡綠色的,整個球場專供她們使用,無論白天黑夜,接下來的一周,她們都將在這裡訓練。


宗教領袖們曾說過,球員們都是裸體的,這是有罪的,所以女孩們決定表現出她們可以虔誠地接受那些阿訇的條條款款,同時也要表現出自己挑釁的態度。她們打球的時候穿上罩袍,別的地方則是往常穿的長褲與球衫,雖然這樣既熱又不舒服,但阿伊莎認為如果穿上罩袍可以讓她們在這如此重要的時刻更安全一點的話,她願意妥協——僅這一次。


體育場的入口被安保人員重重把守,每個進入者都要搜身,但看台上的氣氛十分歡樂。觀眾大多是女性:年輕的、年老的、抱著孩子的、穿著五彩斑斕的罩袍的。這是大多數觀眾第一次看到籃球比賽,她們也不選擇去支持哪支球隊,她們為所有參賽的隊伍加油。有一位老婦人一直歡呼,直至她聲音嘶啞。上半場結束後,觀眾們直接衝進了球場,她們以為比賽已經結束了。


賽事期間的每個夜晚,阿伊莎都與隊友們聚集在旅館房間里高唱流行歌曲,在床上蹦來蹦去亂吼亂叫,保持自己興奮的狀態。在一系列高強度的比賽,阿伊莎的球隊奪得了第二名的成績。阿伊莎對於自己的技術越來越有自信了,她想轉會去Horseed——聯盟中最強的一支球隊。參加比賽給了她一種很純粹的感覺:終於有一次,她可以不用去考慮自己的家庭,自己的鄰居,自己的男友,也不用再考慮他們對於自己決定的看法。


她很喜歡這種感覺,所以她決定要儘可能久地抓住這種感覺。


本文譯自 NEW YORKER,由譯者 Tommygun977 基於創作共用協議(BY-NC)發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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