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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香港流行樂最輝煌年代,一位巨星的隕落

2017年9月7日。

這天是陳百強的生日,倘若他還在世,如今已經59歲。

我帶著同事去了上海的一家影院,採訪在那裡包場觀看電影《失業生》的陳百強歌迷,想要做一個有關他的短片。

《失業生》是一部很老的電影,青春題材,由陳百強、張國榮和鍾保羅主演。女角里還有正當紅的趙雅芝。

1981年上映的時候反響尚可,當時的張國榮還處於事業的低潮期,正在「默默爭上游」。香港的一句坊間俗話——張國榮都要熬足七年,就是這個階段。

而鍾保羅是電台DJ出身,當年的香港各大電台藏龍卧虎,有不少巨星都出身於此,比如日後的林憶蓮。

而陳百強,在這部電影是男一號,也是主演里最紅的一位。

1979年,陳百強就憑藉《眼淚為你流》獲得十大中文金曲獎,彼時正如日中天。

當年這部有那麼一點朝著好萊塢名作《畢業生》致敬(或者叫高度借鑒)的港片,卻好像冥冥中主宰了三個人的命運。後來他們被香港傳媒冠以「中環三劍俠」的稱號行走娛樂圈。這個名字很有江湖味道,像是被寄予厚望的一股新生力量,讓他們在樂壇里披荊斬棘,闖出一片新的天空。

但誰也想不到的是,此後的故事走向截然不同,彷彿上帝拿錯了劇本。

拍完《失業生》之後的第八年,1989年,事業和私生活一團糟的鐘保羅選擇跳樓身亡,結束生命,享年30歲。

三年後,陳百強因藥物過量,陷入昏迷。堅持了數月後,與世長辭。

2003年,哥哥張國榮也因疾病困擾,從文華酒店一躍而下,離開人世。

誰也想不到,這部電影成為「中環三劍俠」合作的絕唱。

和陳百強的粉絲們一起看完電影,回去的車上三人一路無話。

回到住處,漢辰站在窗前看淺灰色的雨雲,小區的風把落葉捲起,他打了個寒顫。

繼續回到屋子裡一起做視頻的校對,突然,漢辰問我和老華:你們覺得陳百強的這輩子,我是指區別於張國榮和其他人,他悲劇的地方在哪裡?

我想了一下說:大概是在大時代,尤其是一個耀眼的大時代里,個人命運被裹挾的無力感。

港樂黃金年代的開啟,恰逢陳百強的出道。Danny(陳百強英文名)是第一個風靡全港的偶像男歌手,稱之為華人流行文化的第一個偶像亦不過分。

1979年,陳百強的首張唱片《First Love》發表,封面他手握聽筒宛若在等女友接聽電話的小男生形象,可謂偶像人設的鼻祖。

其後,他的事業一路高歌猛進,《喝彩》和《失業生》中三劍俠形象,亦被後來者借鑒,直到今時今日最流行的偶像男子團體,也還是以三人組的形式出現。

到了1984年年初的第一屆十大勁歌金曲頒獎典禮,陳百強坐在第一排,也是被第一個叫到台上領獎,獲獎歌曲,是他在1983年發行的《今宵多珍重》。

而在1983年,香港紅磡體育館建成,港樂的開闢者許冠傑首個踏入紅館開個人演唱會,彼時香江最強偶像陳百強,則無可爭議地成為了第二個。

1984年1月28日,香港TVB演播廳里,第一屆年度十大勁歌金曲頒獎典禮正在進行,這個未來將會深刻影響香港樂壇數十年的頒獎禮,第一位獲獎人,是坐在最前排的陳百強。

而他的獲獎歌曲,是當年大熱的金曲《今宵多珍重》。

這個時刻,是陳百強個人事業的巔峰。

如果說TVB的無線五虎將是當年影視屆最紅的幾個小生,那麼陳百強就是當歌手裡最耀眼的一個。陳百強、梁朝偉和劉德華,當時也並列登上過香港的雜誌。

在同一年的勁歌金曲頒獎典禮,有一位年長陳百強兩歲的歌手同樣出席了,他明知自己沒有獲獎,卻還是默默看完了演出。

而他,在1983年發行的專輯,叫作《風繼續吹》——

作為《失業生》中最耀眼的雙子星,張國榮和陳百強的形象在最開始有相似之處,而兩人的相識,也是因為陳百強對張國榮說的一句:

「有人說過,我和你樣子很像呢!」

那是1977年,張國榮剛因為家事從英國折返香港,而陳百強彼時還未出道,只是參加了電子琴比賽和歌曲創作邀請賽。

兩人的友誼在後來兩個人的演藝之路得到了延續,然而接連推出兩張專輯都不成功的張國榮,在當時,在《喝彩》和《失業生》中,也只能充當陳百強的配角。

陳百強的演藝之路,始於和張國榮的友情與合作,卻也在譚張爭霸之後,開始黯淡。

1984年,一首叫作《Monica》的歌橫空出世,激蕩的鼓點和旋律彷彿震懾了整個香港樂壇,也是從這首歌開始,張國榮以迅猛的姿態登上了香港第一偶像的寶座,陳百強的學生王子形象雖然仍舊有著穩定的受眾,但日系、舞曲、充滿活力的偶像,顯然更具備衝擊力。

香港樂壇從這時開始了最耀眼的巨星時代,許冠傑、羅文和林子祥寶刀未老,譚張爭霸如火如荼,在前有徐小鳳、後有林憶蓮和陳慧嫻的情況下梅艷芳牢牢佔據天后的寶座,而台灣的王傑、蘇芮也猛龍過江,試圖分得香港樂壇的一杯羹。

而在1984年,陳百強也嘗試著推出了轉型之作,《百強`84》。

從溫文爾雅的形象陡然轉變風格,變得前衛、大膽和活力,如今已經很難說這是陳百強本人還是唱片公司的主意,但這次的轉型似乎並不成功,專輯裡唯一一首入選當年十大中文金曲的《摘星》仍舊是從前的風格。而在全港都在翻唱日本舞曲之時,陳百強選擇了致敬Prince。

然而,1985年當他戴著水晶面具,以自己偶像Prince的風格出場時,收穫的卻是一片非議。陳百強後來回憶時說,當年這種風格收效甚微,甚至受到困擾。而這也為陳百強後來的重度抑鬱症埋下了伏筆。

諷刺的是,誰能想到在15年後,張國榮的熱情演唱會也遭到了同樣的議論,而兩人的結局也近乎相同。

冥冥之中,陳百強和張國榮的命運,總是有種微妙的關聯。

其實陳百強正如《失業生》的男主角家寶一般,當時他的審美走在了這個時代的前面。然而,身處香港娛樂產業之中,是否受歡迎是藝人專輯風格的唯一標準——哪怕是後來的Beyond,也只能靠他們並不是最想要做的流行歌來取悅聽眾,此時的陳百強,已經沒有選擇。

他刻意去迎合市場,但市場並不感冒;反過來,他又想繼續堅持自己的想法和風格,但在每周都有新歌手出現的那個港樂年代裡,各種金曲榜單正在被無數新歌殘酷廝殺,眾多歌手虎視眈眈,群雄逐鹿。一旦掉隊,就很難再回到從前的位置。

1985年的《深愛著你》,1986年的《凝望》,陳百強的風格又回到了曾經的深情款款。他的受眾喜歡這樣的他,這些歌也算是紅,但卻離當年《偏偏喜歡你》那樣的大紅大紫有所距離。

即便如此,但他仍然有著自己的堅持——在全香港都在翻唱日本歌時,陳百強仍堅持著自己的創作,並在專輯內即便有翻唱,也找了相對遠一點的惠特尼·休斯頓的歌曲《Greatest Love of All》中英兩個版本。

這是一貫優雅、充滿自己主見與品味的陳百強的堅持。

中文版的《至愛》,是他在各個慈善晚會的必唱曲。

而從封面中你也能猜到,雖然放棄了激烈的轉型,陳百強還是從學生王子的形象轉變成了一個性感而成熟的男人,最明顯的,是1987年的《無聲勝有聲》。

在封面裡,他抱著一個裸著背的女人,眼神迷離。

這張專輯甫一推出,銷量便強勢突破了雙白金(10萬張)。在彼時張國榮和譚詠麟同期都有唱片出街,在銷量排行榜上,陳百強不遑多讓,讓本來的譚張爭霸,變成了譚張梅陳四足鼎立。

這本來是一個不錯的走勢,但在邁向80年代的香港樂壇,正在走向一個瘋狂的極端。

為了營造出所謂的戲劇衝突,報刊雜誌電台電視等媒體,打造出了本來並不存在的所謂「譚張爭霸」——其實,譚詠麟比張國榮出道太多年,兩人的演唱風格與市場也並不完全重合。但有了這個詞語之後,有了劍拔弩張的關係,每當出現這樣的新聞,報刊雜誌的銷量會高,電視電台搞的頒獎典禮也更能吸引人——誰都想知道,究竟最佳男歌手會是譚詠麟還是張國榮?金曲又是誰拿?

於是瘋狂的粉絲被媒體慫恿鼓動,漸漸走向勢不兩立,甚至到了去停車場劃明星的車、在街上打另一群粉絲的違法行為。

比起如今那些小鮮肉小花粉絲們在微博上互相噴打打口水戰,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於是,樂壇的喧囂聲越大越大,以致於最後讓本來關係並不差的譚詠麟和張國榮不敢有什麼交流,最後甚至導致一個提前宣布退休,不拿獎;另一位在自己事業最輝煌的時候選擇告別樂壇。

而在這種情形里,向來不喜歡爭搶什麼,以優雅、簡單的信念去為人處事的陳百強,自然失去了所謂的「話題」。媒體發現陳百強實在沒什麼好寫的,也就對他少了很多報道。似乎,他就——不紅了。

在樂壇最喧囂的那些年裡,陳百強選擇了默默承受這份壓力,埋頭創作,他相信一個歌手是要用作品來說話的。

在這些年裡,陳百強的唱片在商業上成績穩定,而在可聽性和唱片質量上,他的歌一直處於同時代歌手的上乘水平。

1988年年初,譚詠麟宣布退出各大頒獎禮。

1989年9月,張國榮宣布告別歌壇。

而這時的陳百強,已經開始漸生退意。他的父親擁有不俗的家族生意,一開始就並不贊同他進入娛樂圈。於是當時的陳百強也在思考自己是否還適合繼續這份職業。

在這種迷茫里,1989年的陳百強,發行了從藝生涯最廣為人知的一張專輯:《一生何求》。

冷暖哪可休

回頭多少個秋

尋遍了卻偏失去

未盼卻在手

我得到沒有

沒法解釋得失錯漏

剛剛聽到 望到 便更改

不知哪裡追究

歌詞充滿著淡淡的傷感,無助的迷茫貫穿始終,彷彿就是陳百強本人的寫照。這本是一首翻唱台灣音樂人的作品,卻完全脫離原作煥然一新,成為陳百強個人的標誌。

諷刺的是,這首吐露自己心聲,充滿著對人生與事業疑惑的歌曲,卻為他帶來了歌唱事業的最後一個高峰。

在香港,年底的十大勁歌金曲和十大中文金曲里,《一生何求》雙雙獲獎,唱到街知巷聞,在激烈廝殺的眾多歌曲里脫穎而出。

在中國大陸,這首歌也陰差陽錯因為各種翻錄的音像製品而傳遍了大街小巷,甚至在這一年,陳百強多次前往東京、北美參加各類音樂活動,把影響力拓展到了海外。

1991年,陳百強在佛山體育館,開了他在內地的第一場演唱會,萬人空巷。

1992年,他認真思考之後,宣布告別樂壇,並由此為題,準備一連串的告別巡迴演唱會。首站他選擇在內地,開了一連三場的《告別上海演唱會》,反響非常熱烈——畢竟,當年來內地的香港歌手並不多,能開那麼多場的更是鳳毛麟角。

但這時,陳百強其實已經身患重病。他的抑鬱症已經到晚期。因為藥物原因,他不復清瘦的模樣,變得有些浮腫。

1992年5月18日,香港的初夏顯得有些沉悶。香港瑪麗醫院收治了一位昏迷的急診病人。醫生和護士們驚訝地發現,病床上的人正是陳百強。

幾個小時前,陳百強在寓所內吞下過量安眠藥,因為抑鬱已經痛苦不堪的他,已經無法忍受這種折磨。

在香港瑪麗醫院,時間一天一天的過去,無數歌迷為他祈福,他的親朋好友為他尋找各種治療方案,希望能夠好轉,但可惜的是,奇蹟沒有出現。

1993年10月25日,逐漸性腦衰竭的陳百強在病床上停止了呼吸,年僅35歲。

瞻仰了遺容的朋友們都忍不住失聲痛哭,這位哪怕承受著無盡痛苦也保持著優雅的歌者,離開的方式卻顯得有些倉皇,還好,盛大的葬禮和告別的歌迷為他留住了體面。如他一貫的形象,以優雅而傷感的方式,告別了這個世界。

羅大佑在黃家駒去世之後,曾經說過一句話:是香港樂壇害死家駒。

黃家駒有自己的音樂理想。他只想唱歌,但一開始卻一直碰壁,直到他意識到需要迎合這個市場,有人聽他唱歌,等累積到一定的影響力之後,再反過來做自己想做的音樂。

於是他帶著Beyond樂隊接無數的通告、拍電視劇電影、上TVB的綜藝節目……

直到有一天,連軸轉跑了十幾個小時的通告之後,樂隊的另一個成員黃貫中在車上問大家:我們究竟有多久沒有在一起玩吉他了?

黃家駒意識到再這樣下去,就會離自己的音樂夢想越來越遠。於是他決定去日本,那時候的日本是全亞洲玩搖滾樂最好的地方。

他希望在那裡,不用再唱口水歌,不用再上那麼多通告,玩弱智的電視節目遊戲。

於是,1992年,他帶領Beyond,東渡日本。

結果,諷刺的是,他卻死在了日本電視台的娛樂節目里。

黃家駒去世的時候,陳百強依然在昏迷中。

某種程度上,這兩位歌手都有著同樣的困境與困惑:他們只想安安靜靜做自己喜歡的音樂。

但他們又有不一樣的地方。

黃家駒,熬了五年,多次面臨解散和無法出唱片的危機,默默辛苦耕耘,才讓Beyond有了樂壇屬於自己的位置。

陳百強出道就一炮而紅,前途無量,卻在香港樂壇一步步輝煌的時候,事業卻走了相反的下滑線。

而他是沒有錯的。

他只對音樂感興趣,所以出道紅的時候有一堆戲找他,他接拍幾部後發現要佔用自己大量的時間,導致無法安心做音樂,所以決定專註音樂,減少影視劇的拍攝。

他不想自己的私生活曝光,也不想用感情去炒作。因此他幾乎沒有緋聞,跟合作的女星們離開鏡頭後也是零互動。

於是,傳媒就捕風捉影,說他同性戀,幫他製造各種緋聞……

他認真做的音樂得不到報道,沒有任何證據的花邊新聞卻滿天飛。

本來就安靜優雅的陳百強,更加不可能去為這些無中生有的事情辯解。

他又沒有多少好友可以傾訴。曾經的好朋友張國榮,彼時正在另一個更大漩渦譚張爭霸里被傳媒裹挾,進行著連番大戰,甚至嚴重影響了兩人曾經的友誼。

陳百強不會理解,自己認認真真的做音樂,用心的推出每一張唱片,為什麼換來的,卻是這樣的下場?

他既是這個樂壇、這個時代的受益者,同時也是受害者。

於是,他的病情也就越來越嚴重,直至走向不歸路。

周潤發為陳百強扶靈

那個時代就是這個樣子,所有參與其中的人,從粉絲、媒體到明星,都只能順應著時代前行。

逆流選擇對抗,或者想改變的,要麼只能選擇退出樂壇,上岸避開;要麼,就在潮流里沉淪泯滅。

何故明是痛苦傷心,還含著笑裝開心?——《等》

羅大佑口中那個害死黃家駒的香港樂壇,同樣害死了陳百強。

我有時候在想,八十年代的香港音樂,究竟意味著什麼。

是,我喜歡那個年代。有著無數的好歌手,有很多天皇巨星,我收集的幾千張唱片里,大部分都是那個時代的作品。

我看到一屆又一屆的勁歌金曲、中文金曲的頒獎禮,看到歌手們衣著光鮮地出席各種活動,看到韓國、日本乃至北美都有了他們的歌迷和影迷,也看到一次又一次被刷新的紅館演唱會連場紀錄。

然而這不是全部。

那個閃耀的黃金年代,那個動輒幾十萬、上百萬銷量的港樂盛世,那個充滿了歌迷尖叫聲的紅磡體育館,有的不僅僅是這些,還有被歌迷刮花的汽車,台下的陣陣噓聲,娛樂公司讓你不容置疑的策劃案,甚至還有被種種勢力強迫著的決定。

從滿場歡呼的舞台走下來,他們面對的是一個個難捱的深夜。

那是最好的時代,也是最壞的時代。

我懷念,我也討厭,那個一去不回的八十年代。

更想念還有一去不回的——陳百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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