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徵文｜武斌｜思念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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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念姑姑

作者：武斌

版式設計：強哥

中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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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姑，當月光透過窗前的樹梢，灑在我房間里的時候，我想您了。不由自主，我的眼眶含著淚水了。

姑姑，當我背著地質包，手持一把地質錘，懷揣夢想，行走在群山之中，我想您了。不由自主，我的眼睛裡飽含淚水。

姑姑，當我坐在飛往異國他鄉的飛機上，望著連綿起伏的雲海，思緒回到了孤峰山腰的那個小屋，我想您了。不由自主，我的淚水已經「簌簌」而下了。

姑姑，看到府南河邊綠化帶內燃起的搖曳香燭，紙錢燃燒的灰燼隨風飄揚的時候，我想您了。只有向著東北方向，遙祭早已化作泥土的您。

姑姑，您已經離開我三十五年了。不，這之間的八年是我離開您的八年，是我還十分渴望親情的八年。

姑姑，是我父親的姐姐，我至親至愛的姑媽。在峨嵋嶺上孤峰山東南邊的高家莊，除了我慈愛的「老虐」（祖奶奶），印象最深的就是您了。雖然那幾年，是我記憶最貧乏的幾年，但我腦海中有您的記憶，眼中有您來去的身影。我在五六歲，心中就留下了您的影像，定格成一幅對我慈愛呵護的照片。

姑姑，我知道高家莊只是您的舅家，與您的關係不是十分密切，但您時不時要來。是因為您的外婆，我的「老虐」呢？還是因為您來高家莊村「頂門」的親弟弟，我的父親呢？抑或因為我，您親親的侄兒生活在這裡呢？我相信您定會毫不猶豫地回答，是因為一個叫「波娃」的我。因為在我出生之前，聽父母說您很少來高家莊村。我出生以後，您開始頻繁地光顧高家莊。姑姑啊，這是我的福分，我的榮光。

姑姑，我的童年是不幸的，但遇到您是幸運的。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您給了我更多的愛，更多的關心。五歲以前，我是絕對幸福的，得到親人們許多的愛，我簡直就生活在「糖罐子」里，幸福得一塌糊塗。親人們眾星捧月一般，把我攬在懷中。姑姑，您此刻更是對我呵護有加。我稚嫩的童音喊著您的那聲「姑姑」逐漸變成了「姑媽」，您樂得前俯後仰。只是我當時還體會不到您開心的感覺，只是傻傻地陪著您笑，現在我已經到了您的這個年齡，也就明白了這種幸福的滋味。

我的歡樂不僅在高家莊村的這眼窯洞中蔓延，它來到庭院，來到村上的街巷，來到村外的田野中，來到姑姑生活的村莊的屋舍和庭院中。您多次跟姑父說回娘家，其實是來高家莊來看我。從您生活的村莊到馬家莊，並不經過高家莊，而且還要多走幾里地，但您不辭辛苦來看我。後來，您乾脆徵得我父母的同意，把我帶到您生活的村莊。姑姑，您生活的村莊大概是杜村吧，因當時年幼，我現在已經想不起來村莊的名字了，可因為姑姑對我的疼愛，我心裡依然裝著那個庭院和那幾間土坯房子，我的歡樂在這裡延續。姑父給我買來許多好吃的和一些玩具，還喊來鄰居的小孩和我玩耍，我玩得不亦樂乎。過了幾天父親來接我，我不願意回去，一個勁說我是姑姑的孩子，惹得姑姑在旁邊流下了激動的淚。我深深感覺到，姑姑是格外疼愛我的，已經完完全全把我當成了她自己的孩子。我也深深知道，姑姑因為沒有子女，已經把所有的愛給了我。

我童年的不幸是從「老虐」的去世開始的。因為「老虐」在世時，父親和母親一直竭力壓制著自己對對方的不滿，無論如何老人的話在他們跟前還是極具分量的。隨著「老虐」的去世，父親和母親脆弱的感情瞬間失去了粘合劑，一觸即散。奶奶無能為力，姑姑無能為力，其實她們對父母的感情的變化早已有所察覺，只是不好當著「老虐」的面道破。就是在「老虐」的葬禮上，我發現姑姑淚眼婆娑地看看「老虐」的棺材，看看我。我現在才明白，她一方面在哭泣自己的外婆，一邊在為我的將來哭泣。從此，偌大的窯洞中只有我和父親，母親毅然回了娘家。姑姑時不時地來看我，除了表達對我的疼愛外，就是對我未來深深的憂慮。我那時並不完全懂，只是高興姑姑來到我的身邊，多了一個人陪伴。這樣的生活持續了半年，父母的婚姻終於在一張紙上走到了盡頭，我又輾轉到了舅家和母親一起生活。我就這樣迷迷糊糊離開了高家莊村，在我還希望過幾天回來的時候，父親和高家莊已經把我回去的路切斷了。從此，我和母親開始了顛沛流離的生活，直到我離開故鄉，才算結束。

姑姑，我們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斷絕了來之不易的親情，我也不明不白地離開了高家莊村。我想您是最傷心的，因為您已經把我當作兒子關照了六年，給了我您所能給予我的一切。離開高家莊的那一天，我也沒能再見您一面，一輛無情的「洋馬」把我載回了舅家。

五年後，我又一次見到了姑姑，是因為父親的去世。炕上坐著悲痛欲絕的爺爺和奶奶，炕邊是悲傷的伯伯、姑姑和叔叔。當我和姑姑眼神相撞的那一刻，我又看到了她慈愛的面龐。鄰居給我端來「捏飯」吃，我無論如何也不能下咽，畢竟我本分老實的父親過世了。五年了，我終於來看他了，卻是送他到另一個世界。難道當年決然地沒有讓我在他的身邊，現在又只讓我看到他遺像，他是要躲到另一個世界找清靜去了嗎？的確，那邊沒有煩心事，沒有心靈的傷痛。但您還是把悲傷留給了年邁的爺爺和奶奶，還有愛自己的姐姐和兄弟，當然還有我這個「陌生」的兒子。我把父親送到地里，極度悲傷的他的姐姐我的姑姑，似乎又看到了我回家的希望，雖然還在悲傷中，眼裡依舊充滿了期待。可我已經決定要陪伴我可憐的母親！

這以後，我再也沒有見過姑姑。我知道，我在父親死後沒有選擇回到高家莊，回到她們的身邊，已經讓她傷透了心。我也可以想像，她一直期待和堅信我能回到她的身邊。關於她後來的情況，我是從別的親人的口中得知的。她和姑父依然沒有孩子，況且由於她魚鱗性的皮膚病的加劇，在我們最後一次相見八年後，病痛奪走了她的生命。又過了兩年，姑父也離開了人世。那個帶給我歡樂的屋舍和庭院，可能已殘破不堪了，也說不定早已賣給別人了。

姑姑，在這個中秋節我想您了，讓我為您燃起香燭，助我找回那段消失已久的親情。擺上一盤水果，讓皎潔的月光灑庭院；斟一杯兆豐的桂花老酒，遙向東北方向祭拜；邀一輪圓月，訴說多年相思苦；秋風問嫦娥，故人未作答。

2017年9月6日寫於成都家中

2017年9月7日修改

作者簡介

武斌，1971年9月出生，男，漢族，山西臨猗人，1996年畢業於成都理工大學，地球物理高級工程師，理學博士。2013年出版了散文集《地質人在旅途》，2014年出版散文集《鄉土鄉音》，2016年出版散文集《成都拾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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