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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不落帝國是如何衰落的:大國爭霸中的技術與制度博弈

新媒體管家

作者=黃琪軒、 蔣佶穎

來源=《上海交通大學學報》

本文對19世紀末英國技術衰落的解釋是,19世紀末,英國儘管在本土建立了良好的制度,卻沒有在國際社會建立包容性制度。在帝國體系內,英國的制度無法將殖民地的臣民吸納為公民,致使殖民地離心力不斷增長,大英帝國體系內的市場逐漸坍塌;在世界政治中,英國主導的國際經濟秩序缺乏國際制度建設,難以約束新興大國,並將其吸納為戰略夥伴。如上制度缺陷導致英國難以維繫其海外市場,進而影響了英國企業家利用大市場創新的意願。

對新興技術態度消極的英國企業家

儘管英國工程師率先發明了許多新興技術,但英國的企業家卻不願將這些新技術和工藝應用到生產中。無論在新興產業還是夕陽產業,英國企業家對待新技術的態度都比較消極。

以鋼鐵業為例,英國企業家對新技術的反應遲緩導致了該產業的衰落。在1876年到1885年間,英國生產的鋼鐵在海外市場中所佔的份額高達73%,使該時期的英國鋼鐵製造業主導了國際貿易市場。但是好景不長,到20世紀初,德國與美國的鋼鐵產量開始超過英國。在1910年至1914年五年間,德國平均鐵產量接近英國的兩倍,鋼產量超過了英國的兩倍。英國海外市場的喪失,很大程度上是因為英國的企業家沒有及時更替陳舊的設備與技術。早在19世紀70年代末,英國人就發明了托馬斯-吉爾克里斯特(Thomas-Gilchrist)鍊鋼法。這種技術在19世紀80年代末迅速在歐洲大陸被廣泛採用。然而直到20世紀30年代,英國企業家才用它替代了傳統的鍊鋼技術。

這一現象不僅出現在鋼鐵這樣的新興產業,同樣也出現在其傳統優勢產業——紡織業中。

在棉紡織業,其他國家紛紛採用新技術,用環錠紡紗機替代了傳統的走錠紡紗機。在1913年,美國有87%的紡織機都採用了新式的環錠紡,而在英國的紡織中心蘭開夏(Lancashire),走錠紡紗機則佔據了絕大多數。在1914年的英國,走錠紡紗機的比例高達到98%-99%。而且,英國紡織業的慣性驚人,直到1954年,英國依然有超過一半的紡織機由走錠紡紗機構成。自動紡織機雖然是由英國人發明的,但將其第一次投入大規模商業生產的卻是美國的德雷珀父子公司(George Draper &Sons)。進入20世紀後,英國企業家才開始採用自動紡織機。

英國在其他技術與產業領域也出現了類似的問題。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前,在汽車製造業,美國的亨利?福特(Henry Ford)開始生產標準化的產品及通用零部件,採用專用機床,並開始了流水線作業。美國汽車製造業的技術革新使大規模生產成為可能,而英國的汽車製造業卻還停留在傳統工藝階段。英國的企業家在生產過程中使用通用機床而不是專用機床,產品的標準化程度也非常低。

可見,無論在新興產業還是在傳統產業,英國的企業家對新技術均反應遲緩。即便一些新興技術源自英國,但是英國的企業家卻態度消極。英國企業家的消極態度削弱了英國在技術和產業領域的領先優勢,迫使大英帝國將製造業霸權讓位給了新興大國。為什麼19世紀末的英國企業家缺乏技術革新的意願?展開對這一問題的研究,有助於我們從英國這一典型個案中挖掘技術進步的動力,推動中國的大眾創業與萬眾創新。

包容性制度與英國的海外市場

就英國企業家對新技術消極態度的成因,學界的解釋主要落腳於以下幾個方面:傳統文化、資本外流、勞工利益集團的抵制、海外市場及其制度保障。

1.傳統文化

有研究指出,英國企業家對新興技術的消極態度是由英國社會根深蒂固的「反工業化」與「反商業化」的傳統文化造成的。英國中上層階級普遍對工業化抱有敵意,對變革與創新持懷疑態度,傾向於維持現狀。英國從來就不是一個徹底的工業與製造業經濟,因為傳統文化深深嵌入了這個商業與金融社會。在此文化影響下,英國企業家對新興技術的態度比較消極。

2.資本外流

但問題是,如果這樣的觀點成立,又如何解釋英國在第一次工業革命中的成功以及英國企業家在第一次工業革命中所發揮的積極作用呢?

關於資本外流,有學者認為英國企業家對新興技術缺乏興趣是因為英國在19世紀末與20世紀初對外輸出了大量資本,造成英國企業家缺乏更新技術的資金來源。研究發現,倫敦金融城經常會忽略英國本國的工業,而更傾向於把資金借給國外的政府與企業,這一現象在一戰爆發前的三四十年間尤為顯著。

但是缺少金融資本並不是關鍵,問題在於當時英國企業家對資金並沒有表現出強烈的需求。因此,我們需要解釋,在1870年以後,為何英國企業家缺少對資金的需求。

3.勞工利益集團的抵制

關於勞工集團的抵制,有學者認為,英國的企業家遲遲不採用新技術,是由於強大的勞工集團的抵制。19世紀末英國工會組織的數量快速上升,正是勞工集團的反對減慢了英國在製造業的技術進步,致使英國在1870年後逐漸走向技術衰退。

但問題是,英國曾有效處理過抵制新技術的勞工運動,從而推動了第一次工業革命。而且,當而臨激烈的勞工抵制時,理性的企業家將採用新技術來替代勞動力,1945年後的美國就是如此。

4. 海外市場及其制度保障

關於海外市場及其制度保證,19世紀末以後,美國、德國等國家開始引領大規模生產的潮流,並逐漸在鋼鐵、汽車、飛機等產業佔據領先優勢。這些產業需要大量的資本投入來實現大規模生產,而龐大的市場規模是大規模生產的重要前提。儘管英國曾積極開拓海外市場,卻缺乏相應的制度來維繫龐大的帝國市場。各國的貿易保護與殖民地的相繼獨立使英國的海外市場不斷萎縮,降低了英國企業家的出口激勵,進而削弱了他們投資新技術的意願。

以往的制度研究都把英國的制度作為促進技術進步的典範。美國麻省理工學院經濟學系教授德隆?阿西莫格魯(Daron Acemoglu)和現任芝加哥大學哈里斯公共政策學院教授詹姆斯?羅賓遜(James Robinson)在他們2012年出版的著作《國家為什麼會失敗》中指出,英國的成功在於建立了包容性制度。這個制度包括:在政治上,民眾具有政治權利,能夠參與政治活動,制衡領導人;在經濟上,建立了自由競爭的市場,國家保護民眾的財產權,使人們有較高的生產積極性。

下文將通過英國的案例展示,對大國技術進步而言,包容性制度的關鍵在於制度能容納新興群體與組織,既包括國內的新興群體,也包括海外的新興國家,這樣才能為新技術、新產品提供廣闊的市場,進而為持續的技術進步提供市場激勵。

缺乏包容性的制度與殖民地市場的萎縮

在第一次工業革命前夕,英國通過不斷開拓殖民地市場為其技術發展與產業升級提供了巨大的國際空間,也為英國的企業家提供了重要的市場激勵。

對英國而言,美洲市場是重中之重。從1700年到1776年,美洲殖民地的人口增長了10倍,達到了300萬人,對英國產品的購買力也出現了快速的增長。在美國獨立戰爭之前,美洲殖民地的民眾將30%的收入用於購買進口商品,其中英國商品佔據最主要的部分。

美洲市場對鐵器製品和黃銅製品的旺盛需求極大促進了英國制鐵與制銅產業的發展。僅五金製品一項,北美就消化掉了英國60%的五金製品。同時,英國對美洲殖民地的陶器製品的出口也在增加。到18世紀90年代,英國的陶瓷製品已經遍布北美大陸,絕大部分北美的桌子、茶具、廁具等陶製品均來自英國的進口。除了金屬與陶器製品,英國生產的其他製成品,如玻璃製品、窗戶玻璃、染色棉以及亞麻製品、絲織品以及法蘭絨製品等,在1770年有超過一半出口到了美洲殖民地。

同樣的情況也發生在非洲和亞洲。在17世紀中期,英國對西非殖民地的製成品出口還不到其進口製成品的15%,而到了18世紀中期,在西非進口的製成品中有86. 5%為英國的產品。1812年到1829年間,英國對印度棉紡品的出口總額從107306英鎊上升至1894602英鎊,增長了17倍。

但是,英國卻難以將殖民地的民眾納入其制度體系。倫敦把在美洲、印度以及其他殖民地的居民視為臣民而不是國民,由此種下了分裂的種子。在19世紀初,當時英國的政治家威廉?皮特(William Pitt)曾建議擴大英國國會,吸收殖民地代表,但是支持者寥寥。英國的制度不夠包容,尤其不能吸納殖民地的臣民為大英帝國的公民,在大英帝國的殖民地產生了巨大的離心力,使得龐大的帝國市場難以為繼。

美洲殖民地對英國進行反抗的一個重要理由就是:既然北美民眾在英國的下院中沒有代表,英國就沒有向他們征取任何稅收的權力,即「無代表,不納稅」。由此,英國殖民地的反抗與獨立紛至沓來。1776年美國獨立,1947年印度宣布獨立,此後馬來西亞、迦納等殖民地的獨立接踵而至。可見,缺乏包容性的制度極大地削弱了大英帝國掌控帝國市場的能力。

國際制度的缺失與海外市場的萎縮

美國加州大學聖迭戈分校教授戴維?萊克(David A. Lake)指出,英國和美國霸權的一個顯著差異就是美國建立了國際制度來維繫龐大的市場,而19世紀的英國缺乏正式的制度與規則來約束國際經濟交換。

普林斯頓大學政治學系教授約翰?伊肯伯里(John Ikenberry)進一步指出,美國為了讓世界各國服從其領導的世界秩序,其制度設計是「戰略性克制」的。二戰後美國建立的國際制度限制了權力的濫用,把美國的行為鎖定在可預測的軌道上,從而具有報酬遞增的特徵。例如,在建立關貿總協定的時候,為了保護其國內農業利益免遭歐洲等國家農業損害,美國設計了特殊例外條款。但是,當美國農業變得具有國際競爭力,需要擴展海外市場的時候,歐洲等國成功利用這項制度保護了自己的農業,抵制了美國農產品。

類似的例子還有1995年哥斯大黎加政府就美國對其棉花與人造纖維襯衣的進口限制向世界貿易組織提出的訴訟案。儘管哥斯大黎加而對的是美國這樣一個經濟與軍事強國,但是世貿組織做出了有利於哥斯大黎加的裁決。可見,「戰略性克制」的制度安排能既能約束大國權力,也能容納新興國家的利益訴求,使美國主導下的國際經濟秩序得以持續。

相比之下,19世紀英國主導的國際市場既沒有制度建設,更談不上包容新興國家的利益。這使得當時各國的經濟競爭具有以鄰為壑的特徵。在國際經濟蕭條的時期,各國紛紛提高關稅,英國的產品難以進入歐洲與北美的市場。

在1873年到1896年間,出現了一輪世界經濟蕭條。在這一時期,英國的物價下跌了22%,美國物價下跌了32%,其他國家物價的下跌則更為顯著。而臨經濟蕭條的壓力,各國保護主義壓力增大。

法國在19世紀80年代以及1892年兩次上調關稅。瑞典在1892年加強了工業保護;義大利在1878年徵收了適度的關稅,又在1887年大幅上調關稅。俄羅斯在1877年,1885年與1891年大幅上調了工業關稅。奧地利、匈牙利和西班牙也分別在19世紀70年代與80年代轉向貿易保護。巴爾幹半島國家則進一步轉向了更高程度的貿易保護。1890年,美國的進口關稅稅率高達29. 6%,德國達到8.8%,而英國僅為4.8%。這些保護性的貿易政策阻止了來自英國鋼鐵業的競爭,保護了美國、德國和其他歐洲國家的市場,使這些國家的本土製造業迅速成長。

以鋼鐵產業為例,儘管經歷了經濟衰退,德國的鋼鐵業卻迅速發展,很快主導了海外市場並且超越了除美國以外的其他競爭對手,而英國的鋼鐵業則陷入了相對的衰退。美國國會在1890年引入的麥金萊關稅(McKinley Tariff)就對英國的馬口鐵以及鋼產業造成了巨大的衝擊。因此,隨著歐洲大陸國家開始工業化,其國內的工業生產替代了進口,英國出口的商品在歐洲大陸的市場份額日益下降。到1913年,英國已經基本失去美國市場,當時美國佔英國商品出口市場中的份額僅為5%。國際制度的缺失使大英帝國無法約束新興大國,也難以維繫一個開放的國際市場。

海外市場的萎縮與創新乏力的英國企業家

在帝國體系內,英國的制度難以將殖民地的臣民吸納為公民;在世界政治中,英國又缺乏國際制度來約束新興大國,也難以將其吸納為戰略夥伴。因此,當歐洲與北美的貿易保護以及殖民地相繼獨立,英國的海外市場逐步萎縮,其發展模式變得難以為繼。需求方而的限制嚴重削弱了英國企業家的市場激勵,從而削弱了英國企業家進行技術革新的意願,同樣的市場激勵還影響了英國的金融家。

首先,英國企業家不願意在生產中採用新技術。19世紀末出現了幾個引領未來技術潮流的新興產業:電氣工程、化工以及汽車製造,但是英國企業家卻沒有意願投資於這些新興產業,而是停留在傳統行業中。

需求增長乏力使英國企業家不願捨棄現有的機器設備。由於英國工廠現有的生產效率足以供給有限的海外市場需求,英國的企業家無須採用新興技術來提高企業的績效。他們依然停留在傳統的產業,如工業引擎、橡膠、煤炭、造船、肥皂、紡織品等。相比之下,德國與美國投入了更多的資源到第二次工業革命中的新興產業,如化學製品、製藥、照明、無線電、電氣等。在1907年,這些新興產業僅佔英國製造業就業和產出的10%。在一戰爆發前夕,紡織品、鋼鐵與煤炭製品佔據了英國出口總收入的三分之二。然而,這些出口導向型產業的技術卻仍停留在第一次工業革命時的水平,這成為19世紀末20世紀初英國經濟最大的弱點。

其次,英國企業家不願意擴大公司規模和資本密集度。19世紀末,大型企業開始出現。這些企業利用「規模經濟」和「範圍經濟」迅速佔領國際與國內市場。在南北戰爭結束後的幾十年間,美國經濟開始朝大公司和寡頭壟斷方向發展。到1909年,美國的產業集中度要遠遠高於英國。德國統一之後,德國企業也迅速擴大了企業規模並加強了市場集中度。相比之下,英國的大企業則非常少見,而小型的家庭企業仍是英國最主要的企業形式。

與企業家類似,而對有限的市場激勵,英國的金融家也傾向於將資金投向海外而不是國內。

英國的對外投資從19世紀50年代與60年代開始增長,到1870年至1914年間,每年的凈投資額能達到該時期英國年儲蓄的30%。巨大的資本輸出是英國工業衰退的結果而不是原因。由於英國的海外市場逐漸萎縮,英國的投資者認識到國內工業的資金需求與投資回報率正在減少,而新興市場的投資回報率則相對較高。在1870年到1913年間,英國海外投資的年均回報率為5.72%,而國內投資的年均回報率是4.60%。在法國和義大利的投資回報率要比英國國內高出50%,在加拿大和美國投資的回報率則要高出60%。因此,理性的金融家選擇了投資海外。

而對逐漸萎縮的海外市場規模,英國企業家不願投資新興技術,金融家也不願為國內製造業提供資金。這樣的轉變削弱了英國技術變遷的動力,也削弱了英國作為世界政治經濟霸權的經濟基礎。

英國技術能力與產業競爭力的下降

由於缺乏制度化的支撐,英國難以維繫其龐大的海外市場,致使英國企業家投資和採用新技術的意願降低,這影響了英國的技術水平和產業競爭力。

1.英國技術能力的衰退

由於國內企業家沒有意願來投資、採用新興技術,英國在研發方而的投資水平要明顯低於德國與美國。在美國,更大的國內市場規模帶動了19世紀末快速的工業發展,因為投資新技術的高額成本可以迅速被數量龐大的消費群體分擔。相比之下,逐漸縮小的海外市場以及狹小的國內市場使英國不願承擔製造業部門的高額研發費用。與美國的通用、柯達和貝爾以及德國的拜耳公司相比,英國缺乏足夠的研究型實驗室。

2.英國產業競爭力的下降

在資本積累以及資金規模方而,美國與德國的企業都遠遠超過了英國。與此同時,英國不僅在新興產業落後於美國和德國,其傳統優勢產業也開始失去競爭力。

在傳統產業,美國與德國企業家通過擴大公司規模以及提高資本密集度,迅速搶佔了由英國長期主導的海外市場。印度曾經是英國蘭開夏生產的紡織品最大的出口市場。在1913年英國生產的7億碼布匹中,有43%都銷往印度,佔英國布匹貿易總收入的36%。然而,由於新興大國的崛起使國際競爭加劇,海外市場對英國棉紡織品的需求急劇下滑。在1913年到1937年間,英國棉紡織品以及紗織品的出口總量分別減少了71%和24%。

同時,新興產業的崛起使英國傳統產業更難以在全球市場中繼續競爭。1899年,紡織品和服裝佔據了世界製成品貿易的40%,工程製品僅占不到20%的份額。半個世紀之後,這些產業的地位發生了巨大的變化,金屬製成品與電器產品佔據了國際貿易份額的44%,而紡織品與服裝的份額則降至20%。海外市場份額的萎縮改變了英國企業家而臨的市場激勵,進而造成了英國企業家對新興技術所持的消極態度。這一轉變長遠地削弱了英國的技術能力和產業競爭力,為英國世界政治經濟霸權的終結拉下了帷幕。

從英國技術衰落看中國的創新

長久以來,學界對19世紀末英國企業家對新興技術所持的消極態度有諸多討論。本文試圖展示,要理解19世紀末英國企業家對技術進步所持的消極態度,需要關注英國包容性制度的缺乏所引發的海外市場萎縮。19世紀末英國技術衰落的案例為當前中國的技術政策提供了重要的啟示與借鑒。

首先,龐大的國內市場是大國抵禦海外市場波動的重要根基,為大國參與到全球化時代的經濟競爭提供了迴旋餘地。儘管英國的崛起依賴海外市場,但與國內市場相比,在國際競爭加劇的時期,海外市場顯得更為不穩定。此時,龐大國內市場的優勢就逐步顯現,因為通過開發國內市場可以化解全球市場波動的風險,也可以將龐大的國內市場作為對外經濟戰略的重要籌碼。因此,在而對全球經濟不測波動、海外市場爭奪壓力增大的時候,美國仍可以依靠開發國內市場來推動技術進步與產業升級。

此外,憑藉其龐大的國內市場,美國還可以通過操縱國內市場准入,來影響世界各國的政治經濟,這樣的對外經濟戰略工具也是大英帝國不具備的。在世界經濟危機期間,英國也無法將國內市場作為對外經濟戰略工具,讓美國放棄其保護主義政策。

當前,中國政府積極推動「一帶一路」建設,積極開拓海外市場。事實上,中國在海外市場開拓的過程中,已遭遇到類似英國所遭遇的問題。近年來,拉美國家對拉美「去工業化」趨勢的討論日益增多。有人認為,隨著中國出口拉美國家的工業產品的競爭力不斷提高,大量中國產品的湧入是造成拉美工業倒退的原因之一。與此同時,印尼等國也相繼出現經濟民族主義,排斥中國出口的產品。因此,「一帶一路」建設需要與國內市場開發同步進行。在海外市場而臨不測波動的時候,龐大的國內市場是國家抗拒海外市場波動的重要根基。

其次,包容性制度為市場開發提供了重要的制度支撐,而吸納新興群體的能力是包容性制度的重要方面。在帝國體系內,英國的制度難以將殖民地的臣民吸納為公民,造成殖民地離心力不斷增長,大英帝國體系內的市場逐漸坍塌。因此,包容性制度不僅需要建立明晰的產權、良好的法治等,還需要具有吸納新興群體的能力。在15世紀和16世紀,葡萄牙對異教徒的迫害導致這些群體大量逃離,隨之帶走的是財富、經商技能與生意關係。這些新興群體的離開削弱了國內市場的發展動力,促使國家的經濟走上衰退。到了1700年,葡萄牙已經從原來的海上強國變成了歐洲的一個落後國家。相比之下,美國的制度通過持續吸納新興群體,激發了市場源源不斷的創新能力。許多美國企業之所以能夠引領全球科技的前沿,離不開包容性制度的支持。

例如,美國波音公司不僅集結了一流的美國工程師,而且還吸納了很多優秀的俄羅斯工程師,為其技術創新提供了堅實的人才基礎。因此,中國的創新與創業不能僅僅看到產權,還需要建立包容性制度,不斷吸納新興群體。

再次,建立包容性的國際制度對海外市場開發也非常重要,而關鍵在於保持「戰略性克制」。本文展示了,大英帝國難以建立包容性的國際制度來維繫龐大的海外市場,是促使其在19世紀末陷入衰退的重要原因。當北美與歐洲市場紛紛關閉、殖民地相繼獨立,而對急劇縮小的海外市場,英國企業家失去了技術創新與產業升級的動力,英國經濟也由此走向衰退。同時,區域一體化的進程也證明了建立包容性國際制度的重要性。二戰後,歐洲通過高度的制度化形成了統一的市場,而亞洲的一體化進程則因為缺乏制度保障而顯得困難重重。因此,在20世紀90年代,當美國向日本關閉國內市場時,日本企業難以尋找制度化的區域市場作為替代。相比之下,德、法通過制度化的方式有效融合了歐洲市場,使其能夠在而對美國的壓力時利用歐洲市場化解困境。

當前,中國的企業創新能力增強,逐步走向世界市場。此時,不僅需要發揮中國的經濟影響力,還需要讓中國與世界各國的經濟合作制度化。事實上,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等制度建設正是重要的努力。此外,這樣的制度建設還需要對自身進行「戰略性克制」。美國建設全球經濟秩序與歐洲統一市場的過程都表明,權力被分享讓權力更強大,而權力受制度約束也會讓權力更持久。中國海外市場的開拓在體現本國利益的同時,還需要為各國發展提供一個包容性的制度平台。在制度建設的過程中,不僅要包容發展中國家的發展需求,還要容納守成大國的利益訴求。這樣,中國的海外市場開發才能更持久,從而為激勵中國企業家的創新提供一個長久的海外市場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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