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M建站三周年賀文

耷拉著腦袋關上局長辦公室的門，林允兒站在門外嘆了口氣，心情不太好。

——而當她拖著步子走到警局門口的時候，瓢潑大雨就澆得她的心情更不好了。

本來已經夠慘的了，老天爺這是把她在街上瞎晃悠的權利也給剝奪了？

「這雨怎麼說下就下呢……」林允兒悠悠嘆息一聲，靠在大廳的廊柱上思考起人生。

雨簾密密地籠罩下來，在廳門口的大理石階上濺起一連串破碎的水花。瞧著雨勢一時半會是沒法小下來了，林允兒正在猶豫要不要給老何打個電話，忽然被人一巴掌狠狠拍在肩頭：

「頭兒，在這兒幹嘛呢！」

肩上的擦傷還沒好全，這一掌下來疼得林允兒肩膀一垮、倒抽了一口涼氣。好容易緩過勁來，回頭見是林政那小子，翻個白眼直接一肘頂在他肋上：「還不是下雨沒帶傘么。你小子下手怎麼沒輕沒重的，傷還沒好呢！還搞突然襲擊，明兒就給你一腳踹交警隊去。」

「別啊，我錯了我錯了。」林政「哎喲」一聲捂著痛處賠笑，「你肩上的傷我給忘了，頭兒你可別一時衝動啊，搞不好我的事業生涯就交待在你手裡。」

「別介，我可不會公報私仇。」林允兒挑了挑眉，又轉而露出一個陰險的笑，「……我啊，一向是私報私仇。」見林政臉色一變，順勢勾上他肩膀，「看在你對本人造成了不小的身心傷害的份兒上，走吧，陪我去喝個咖啡。」

「啊？」林政委屈地嘟囔，「我媽還指著我早點回去呢……」

「雨都這麼大了怎麼早點回去？」林允兒沖外面努努嘴，又瞄了一眼他手裡的傘，「何況你一個單身漢，家裡又沒有老婆孩子，裝什麼五好青年。走走走，耽誤不了多久。」說著就直接拿過他的傘撐起來，搭著人肩膀往雨幕里拖。

林政心裡有苦說不出——頭兒看著挺纖瘦一女孩，力氣怎麼就這麼大呢？雨大也不好掙扎，心裡權衡了一會，到底是妥協著一起往警局附近的咖啡館去了。

林允兒在警局已經呆了快五年，這咖啡館雖近卻一共也沒來過幾次。雨太大，不過百來米的步程兩人還是淋濕不少，好在咖啡館內開著空調，兩人找個角落便各自脫了外套落座。

林政一邊把林允兒的外套也一塊兒拿了晾在旁邊，一邊還在絮絮叨叨地埋怨：「頭兒你這是何苦呢，下暴雨本來就不好打車，喝個咖啡待會兒連公交車都停運了。又不是上學那時候搞拉練，十幾公里你讓我走回去啊。」

林允兒剛點完單正在擺弄手機，聞言抬起頭睨他一眼：「我已經給我們家司機發過消息了，他一會兒來接。你就安心和我在這呆著，多晚都給你送回去，成么？」

「嘿嘿，就知道頭兒不會虧待我。」林政也是個知情識趣的，立刻腆著臉狗腿地坐回林允兒對面伺候上了：「都說頭兒家裡是高門大戶，果然沒錯啊，這不、還有專職司機哪。」

「一天天的正事不幹，凈跟著組裡的人打聽八卦。」林允兒嗤了一聲，接過他遞來的檸檬水抿了一口，又搖搖頭解釋：「我媽的司機，借來一用而已。」

林政一聽這話默默閉了嘴——局裡不少人都知道，林局和夫人似乎不和，已經分居多年，他這一問倒戳了林允兒痛處了。尷尬地枯坐半晌才等到咖啡上來，林政小心翼翼地又岔開話題：「說起來，頭兒你不是不愛喝咖啡么，怎麼今天拉我上這兒來了。」

「嗯？」林允兒正攪著咖啡發獃，下意識反問一句。

「從我兩年前調過來的時候你就是啊，在辦公室從來都只喝茶，阿莫他們幾個還笑你年紀輕輕和老幹部似的。」空調房坐久了身上濕氣去了不少，林政臉色也好起來，忍不住調侃道。

「啊，是么？」林允兒身子往後一仰靠在了沙發上，「這你都記得，看來我不在的時候你們沒少說我壞話吧？」她臉上笑著，眼睛卻望著窗玻璃上隱約的霧氣漸漸有些出神。

自己是從什麼時候不愛喝咖啡的呢？

……不對，分明一開始就沒喜歡過：比起咖啡的苦澀甘醇，更喜歡茶那樣清爽一些的口感。

——她倒是愛喝，家裡公司里都備著上好的咖啡豆，有傭人和秘書幫她現煮；還跟自己埋怨過無數次這家咖啡館的咖啡難喝，卻能在等自己下班的時候在這兒一坐就是幾個小時。偶爾臨時要加班翹掉約會，也只能帶著愧疚來這陪她坐坐、見個面又立刻回去，分開後確實一次也沒再來過。

林允兒抿著唇晃了晃腦袋，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都拋在一邊。

林政還在不明所以地訕笑，等著上司又一頓敲打，卻見林允兒攪了攪咖啡，忽然抬起頭認真道：「還有，別再這麼叫我，我以後就不是你們的頭兒了。」

「什麼？」林政瞪大眼睛，手裡的咖啡勺徑直落進杯子里、濺出幾滴淺褐色的液體在桌面上，「頭兒你沒開玩笑吧？」

「我沒那麼多閑工夫拿你尋開心。」林允兒皺著眉頭揉了揉太陽穴——這幾天加班加點地抓犯人，睡眠不足引得偏頭痛又有點犯了，「你以為下班前被我爸叫去辦公室那麼久是幹嘛的？」

林政依舊難以置信，半晌訥訥道：「剛辦完大案，組裡的人都以為你是去受嘉獎的啊……」

「別提了。」林允兒煩躁地捻著面前酒紅色的桌布，「他說我不該去和犯人貼身肉搏，配槍也沒帶，萬一出了事他沒法和我媽交待。這不，和我叔說了一聲把我調到城管局去了。」

「啊？」林政驚得咖啡都差點噴出來，「我們刑事科的精英就這麼被弄去城管隊天天趕小攤小販了？」話音落下對面就狠狠剜了個眼刀過來，他身子一抖住了嘴，怔一會兒又嘆口氣道：「不過林局的顧慮也有道理。從我調進來那會兒開始，頭兒你天天加班熬夜也就算了，一有大案哪回不得掛個彩。萬一夫人的家業以後還要你繼承呢？出了事可真不得了。」

林允兒聞言沒好氣地撇撇嘴：「我媽的家業才用不著我繼承呢。我不是經商的料，不把家底敗光就不錯了，她以前可是放話要把公司留給她媳……」說到這裡她話音猝然一頓，愣了片刻望向窗外，眸光黯淡下來。

林政卻是個閑不住的話匣子，也沒領會到氣氛就笑著接道：「頭兒你說的這是什麼話，夫人這家底交給外人也不能放心啊，要不還是留著自個兒養老吧。」他像是想起什麼又搖頭感嘆，「不過刑警確實是高危職業，時間長了別說自家人，那對象也受不了。就隔壁組的阿沐，和女朋友談了三年都快訂婚了，前幾天還是給黃了，唉。」

林允兒聽得眉頭越皺越深，目光都快把無名指上的戒指給盯穿了。半晌她悶悶地「嗯」了一聲算是應答，把手縮回桌子底下握成拳，戒指邊緣將掌心都咯出一道紅痕。

氣氛突然沉悶起來，兩人一時間都不再說話。就這麼安靜地坐了十幾分鐘，林允兒正在胡思亂想，眼見著窗外兩道明晃晃的車燈刺破夜幕，跟著一輛黑色的大奔停在咖啡館門口響了兩聲喇叭——她一下子回過神，叫來侍者結賬就拿起外套沖林政道：「走吧，時候也不早了，多謝你肯來聽我發牢騷。送你回家。」

林政覷她神情猶猶豫豫地跟著起身，臨出門到底是不放心，拉住她寬慰一句：「頭兒，你喜歡在刑警隊干林局肯定是知道的，也不會把你久放在那邊。你就當受了傷休養，先安心在城管局呆著，我得空就叫上組裡的人一起聚聚，說不準哪天你就回來了。」

「知道啦。」林允兒笑著拍拍他的肩，「那我不在的時候你們也得好好乾活，別一個個蔫頭蔫腦地給組裡丟臉，記住了么？林允兒不在了天不會塌，這世上誰離了誰不能活呢？」

暴雨來得快去得也快，兩人走出咖啡館的時候已經只有濛濛細雨，空氣裡帶著點泥腥味兒，暑氣的燥熱又漸漸泛上來。

林允兒猶豫片刻還是沒上車，關了車門讓老何送林政回去就冒雨往附近備用的小公寓走——雨絲打在臉上帶來些微涼意，濕漉漉的警服外套隨意提在手裡，她無聊地哼了幾句歌，腦子裡忽然鬼使神差地想起一件事：

說起來……當初之所以毫不猶豫地把林政提到自己手下帶著，不還是因為他的名字么？

林政、林鄭……

抬起頭看著街對面——那是一棟二十二層高的大樓，這個區的中心地標，夜間樓外的LED燈和廣告牌將大廈外牆裝點得流光溢彩——鄭氏集團總部。

街面的櫥窗玻璃映出自己略有些狼狽的模樣，林允兒苦澀地嘆了口氣——分明是兩個世界的人了，不知道今天還頻頻想起她做什麼？

那時候分得決絕的人不也是你嗎？林允兒？

「大概是瘋了吧……」

瘦削的人影低低嘟囔一聲加快了腳步，迅速融入漆黑的夜色里。

雖然是警局「下放」到城管局來的，林允兒卻也不想整天枯坐在辦公室，再三和叔叔表達了想出外勤的強烈意願。底下的人也上道，知道這位壓根是來旅遊的，上班第一天就早早地來接人。

城管局派來和林允兒搭檔的人姓李，比她年紀稍小腦子倒活泛，干城管已經挺長時間。兩人沒聊幾句就熟悉起來，於是開著執法車晃晃悠悠地朝巡邏地段去。

車上天南海北地掰扯一通，林允兒沒忍住打了好幾個噴嚏，眼睛都憋紅了，小李見狀忍不住關心道：「允兒姐你沒事吧？要不今天先請個病假回去休息休息？」

「小事。」林允兒敬業地擺擺手，「上班第一天就丟著搭檔一個人，成什麼樣子。」心裡卻已叫苦不迭——早知道昨天就不該一時衝動淋著雨回家，一早醒來果然感冒了。到底是遇上她的事兒，理智一下被拋到腦後，還以為自己跟十來歲的小年輕一樣。

兩人巡邏的位置地處城郊一座著名的大型農莊邊緣——那裡一向是喜好體驗農村生活的都市人的去處，又是進入市區的交通要道，人流量車流量都很大，漸漸地就形成了一個小型市場。但這樣的熱鬧聚多了公共安全就很成問題，不時就得整頓整頓。

攤販們似乎都對小李熟悉得很，見到巡邏車開過來，那些無證的、不符規範的攤子一轉眼就作鳥獸散，跑得乾乾淨淨，市場里的也一個個開始把自家攤位拾掇規矩。

周圍一下子忙開的時候，唯獨一個安安靜靜的刺兒頭就會變得非常顯眼了——林允兒看著那個方向皺起眉：市場最邊緣遠離人群的地方，大大方方地擺著一個西瓜攤，攤主倒是心大，正擺了張躺椅在旁邊蓋著鴨舌帽睡覺。附近全都忙忙碌碌，唯獨她意態悠然，竟睡出一種遺世獨立的感覺來。

林允兒感冒正嚴重，盯著的這會兒又打了好幾個噴嚏，卻見那人仍沒有動靜。半晌咳嗽一聲眯起眼睛，理好身上嶄新的城管制服就走過去，小李忙鎖好車跟上。

林允兒雙手抱胸站在躺椅旁邊，幾分鐘時間肺都快咳出來了，攤主卻依舊巍然不動，毫無所覺睡得香甜。又過一會兒她實在忍不了了，一把抓起那頂遮光的帽子低斥一聲：「攤子離馬路這麼近，不要命了？」

帽子拿下來的同時露出底下傾國傾城的一張臉，林允兒和小李同時石化在原地。

在人生最狼狽的時候遇到前女友是一種什麼樣的體驗？——給林允兒十分鐘，她絕對能寫出一篇精彩的八百字小作文。

遮光的帽子被拿走，八月末明媚的陽光帶著灼熱的溫度直直照在眼皮上，睡夢中的鄭秀妍不滿地皺起眉，嘟囔兩聲睜開眼——好嘛，前女友神情憔悴一臉病容正站在面前，不損她損誰。

林允兒手裡還攥著那頂帽子，鄭秀妍伸個懶腰不慌不忙坐起身，上下打量一眼那人身上墨藍色的制服，半晌懶懶開口冷笑一聲：「……你被你爸給開了？」

「……」

林允兒強忍住把帽子丟進垃圾桶的衝動，微笑著親切地躬身把帽子戴回她頭上，沉默片刻挑眉回擊：「……你破產了？」

或許對久別重逢的兩人來說，這真不是一次愉快的見面。鄭秀妍想。

小李從得見鄭秀妍真容的那刻就在暗暗咋舌——在這兒執法好幾年，還是頭一回見到這樣的漂亮姑娘。可這麼好看的姑娘，怎麼就是個賣瓜的？待鄭秀妍醒了更是瞧得一愣一愣的，直到耳邊響起林允兒冷淡的聲音：「你先去那邊看看吧，這人是我的老朋友，我和她聊聊。」

「誒？啊、啊……好的。」小李回過神應了一聲，只覺林允兒的目光忽然像刀子一樣刮過來，背上一陣發寒，不自覺地就邁開步子走遠了。

鄭秀妍見他走開才放鬆下來，忍不住勾起嘴角沖林允兒露出一個挑釁的眼神：「『老朋友』？」

「激我沒用。」林允兒攤了攤手，徑直從裝西瓜的車上撈了個凳子下來坐著，「不然呢？和他說這是我前女友？林某人反正破罐兒破摔沒所謂，你堂堂鄭氏副總難道不要面子的？」

八月的天氣到底炎熱，林允兒穿著制服早憋出半身汗。鄭秀妍看著她坐下後順勢解開領口扣子、又摘了帽子，前額的汗一下子順著額角淌下來，漸漸沿著精緻的下頜線滑進領口，不禁一陣口乾舌燥，回身拿了兩張紙巾遞給她，嘴上卻脫口道：「什麼副總，不是都破產了么？」

林允兒擦汗的手倏地頓住，懷疑地看過來：「不會吧？我昨天才剛路過鄭氏大樓，你們有錢人下鄉體驗生活就別拿我尋開心了。」

鄭秀妍似笑非笑：「我騙你幹嘛。」她沖著半車西瓜努努嘴，「說來話長，總之我現在被趕出家門，正賣西瓜討生活呢；也不知道還要擺多久的攤，說不準就在這兒呆個一年半載的。好歹也有前女友這層關係，你一個警校畢業的高級城管，多罩著我點兒？」

這話聽著就九成假，偏偏還話裡帶刺，林允兒漸漸黑了臉。憋著氣悶頭沉默半晌，她終究還是按捺下脾氣，嘆息一聲認真看著鄭秀妍勸道：「不管你怎麼惹叔叔生氣了，都還是好好認錯回家去吧。一個女孩子家，這整天風吹日晒的，哪比得上在鄭氏坐辦公室喝咖啡？」

那雙清澈的眼睛裡沒來由的關心看得鄭秀妍心頭一顫，怔神片刻偏開頭淡淡回了句：「『風吹日晒』？那你就不是女孩子了？」

林允兒皺起眉：「我這不是沒辦法么。我爸非不讓我呆在刑事科，我又閑不住……」她話音未落就被鄭秀妍打斷——斑駁的日光映在她臉上像是灑了碎金，那雙勾人的眼睛就那麼帶著笑看過來，眸底十分的認真：

「如果是真的呢？如果我真的沒地方可去，林允兒，你……願不願意收留我？」

真的是瘋了。

一進門鄭秀妍就施施然走到玄關開始換鞋，林允兒在後面看著她模糊的背影一陣恍惚——儘管怎麼看都像是鄭秀妍在玩兒她，面對那樣的眼神自己終究還是無法說出拒絕的話來。

還在出神當中燈光忽然大亮——鄭秀妍收回開燈的手默默走到沙發上坐下，聲音里聽不出什麼情緒：「……這就是你所謂的收留？我還以為你會帶我去你家。」

林允兒俯身從柜子里拿出另一雙拖鞋：「這難道不是我家？」

她站直身子的時候鄭秀妍正縮在沙發角落抱著那隻Kuma熊，神情微妙地看著她：「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應該是『我們』家。」

——的確，這是兩人熱戀時期合資買下的房子，距離公司和警局都不算遠，地方卻僻靜；屋子裡每一件裝飾都是兩人一同精心挑選，如今看來，卻似乎每一樣都帶著諷刺。

林允兒抿了抿唇沒說話，鄭秀妍又笑著輕聲道：「不過沒關係，這裡也好。」

「……那你就先安心住下吧。」林允兒無措地愣在門口，半晌才偏開視線低聲回答，隨即逃也似地進了廚房。

林允兒最近才回來住過兩次，冰箱里的食材不多，勉強就著做了兩份炒飯，一人煎一個雞蛋。

把盤子端到餐廳的時候鄭秀妍正在倒酒——餐廳的燈是花了心思的，柔暖的橘色光線里她偏著頭仔細把紅酒一點點倒進透明的高腳杯里，鬢髮隨著動作散了一綹下來，側影瞧著說不出的嫻靜溫柔。

林允兒站在餐廳門口怔了怔神，鄭秀妍已經直起身微笑著沖她招手：「過來啊，愣著幹嘛。」

林允兒機械地挪著步子走到餐桌前把兩份晚餐放好，看著桌上的紅酒揚起眉梢：「這麼貴的酒配今天的晚餐……不太合適吧？」

「酒是我買的，合不合適我有發言權。」鄭秀妍坐下迫不及待地舀了一勺飯，吹了幾下喂進嘴裡，咀嚼一會兒咽下去才滿足地咂咂嘴道：「何況是你做的，有什麼配不起的？」

「……嘖，高看我了。」

林允兒看著她大快朵頤的樣子也慢吞吞地吃起來，心裡卻隱隱發苦——以前同住屋檐下的回憶漸漸漫上來，和現在的場景重疊在一起，攪得她腦子裡跟漿糊似的一團亂。

鄭秀妍，你到底什麼意思？

兩個人都家教良好，飯桌上很少說話，隨著餐具磕碰碗盤的輕響，一頓飯很快悄無聲息地結束。林允兒見鄭秀妍飲下最後一口紅酒優雅地擦了擦嘴，於是會意地站起身要收拾盤子，誰知忽然「噼啪」一聲輕響，緊接著屋子裡整個暗了下來。

大概真的是太久沒住，公寓的電路也沒怎麼檢修過。今天回來開了不少電器，或許是過荷跳閘了吧——林允兒皺起眉張望窗外情況的時候，不出意料地聽到對面一聲短促的驚呼。

鄭秀妍怕黑。

幾乎是立刻繞過餐桌快步走到她面前，林允兒猶豫了一瞬還是借著微弱的夜色握住鄭秀妍的手，安撫地低聲詢問：「……你沒事吧？」

安靜了三秒之後，眼前模糊的黑影突然靠近，接著就感覺一具柔軟的身軀倚進自己懷裡。林允兒渾身一僵，鄭秀妍微帶酒氣的吐息隨即在耳畔掠過：

「林允兒，我得承認——今天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發現分開後、還是有那麼一些時候……」

「……我很想你。」

第二天清晨林允兒醒來的時候，看著空蕩蕩的屋子一瞬間幾乎以為自己只是做了一場夢——然而直到她和小李來到例行巡邏的地方，才覺得這世界真是玄幻了。

攤子過了一夜又好端端地擺出來，賣瓜姑娘鄭秀妍正吹著小風扇坐在樹蔭下乘涼。

——林允兒懷疑鄭董事長是不是受了什麼刺激，把女兒派來體驗不一樣的窮人世界？

但此時此刻比鄭秀妍賣瓜事件更讓林允兒頭疼的，是她發現經過昨晚那不知道出於什麼目的的撩撥，自己竟然很不爭氣地對這個女人又有一點動心了。

——或者說，壓根就沒死心過。

林允兒一邊罵自己沒出息一邊喜孜孜地去鄭秀妍擺攤的地方討西瓜吃。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小李也跟著沾了光——既然這姑娘和林書記的侄女是老相識，想來也不會是一般的瓜販，總不能還把人家攆走吧？遇事得靈活處理。

於是兩個穿著城管制服的人樂呵呵地搬了小凳坐在無證攤販鄭秀妍旁邊等吃瓜。

林允兒剛和小李嘮了兩句、屁股還沒坐熱，回頭看見鄭秀妍笨拙地切西瓜的樣子又忍不住站起身，眼疾手快地奪了那把明晃晃的西瓜刀：「就說別瞎來體驗生活吧？我看你再切兩刀得把手給划了。」

鄭秀妍看著她熟練地動刀，在一旁委屈地小聲嘟囔：「我以前沒幹過嘛……」

「那你還瞎胡鬧，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人來干這種活兒，我看你賣西瓜都得賠了。」林允兒把瓜分好，遞一塊給小李，又切下一小塊靠瓤無籽的喂到鄭秀妍嘴裡。

「賠了就賠了啊。」西瓜是脆瓤薄皮的好瓜，汁水甜得鄭秀妍眼睛都眯起來，她滿足地咽下去又沖林允兒笑，「最不濟不是還能靠你么。」

「……」林允兒撇撇嘴不置可否。

卻聽鄭秀妍頓了頓又認真道：「不過你怎麼就不信我是動真格的？」

「……這還用說？」林允兒攤了攤手，「你堂堂鄭氏大小姐、集團副總裁……」話沒說完就被鄭秀妍打斷：「你這兩天有看見我帶保鏢么？」

林允兒一怔，搖了搖頭。

「那你有看見我開家裡的車來『上班』么？」

林允兒又搖頭。

「那林組長能被丟進城管局，鄭副總怎麼就不能來賣西瓜？」鄭秀妍笑著問。

林允兒很少見到這樣的她——以前去公司找她的時候，鄭秀妍十次有八次都是穿著各式各樣的高定西服在開會，身邊跟著2-3個高級助理、貼身秘書，渾身上下透著股幹練勁兒，舉手投足氣勢逼人，連和自己說一句「你先到辦公室等我」都算難得的溫柔。說起來也難為她了，這麼個時間比黃金還貴的人，為了等自己約會能在警局旁的破咖啡廳一坐幾小時，自己卻還一次又一次讓她失望。

而如今鄭秀妍只穿了簡單的白T牛仔，坐在身邊同自己玩笑，彷彿親切的鄰家女孩。

林允兒愣住，看著那個逆光的笑容心頭忽然一陣怦然。

——她很想問，那賣西瓜的鄭秀妍和做了城管的林允兒有可能複合嗎？

但是她不敢。

「小李啊，你說……如果你對象和你鬧彆扭，怎麼樣才能把她追回來？」林允兒吃了半塊西瓜舒舒服服地霸佔了鄭秀妍的躺椅，沖一旁玩手機的小李道。

——鄭秀妍的西瓜生意其實沒林允兒想的那麼差，根據她這幾天觀察的結果來看，前女友同學完全是在用臉賣西瓜。畢竟別說這個小市場，就是全市的水果攤加起來也找不出這麼一位好看的瓜販不是？儘管算是某種程度上的BUG，人家小生意倒也做得模有樣的。於是趁著鄭秀妍一走，她就大大方方地佔了人家的位置放鬆起來。

城管說到底其實算半個閑職，林允兒天生就是親和力十足的一張臉，又嘴甜會哄人，沒多久就跟著小李把這塊兒混熟。每天巡邏四處看一趟就能把事情處理得差不離，還白順市場的叔叔阿姨一把小零食，三天兩頭地拿著到鄭秀妍這兒獻殷勤。

鄭秀妍知道她是借花獻佛也不拆穿，感覺像是回到了小學時候，天天被班上的小男生追著給糖吃，反倒別有一番趣味。鄭大小姐向來是面冷心熱人還傲嬌，被林允兒追著哄了這些日子心早就軟了，卻總也拉不下臉，就等著這人給個台階下再回心轉意，否則主動提複合豈不是太跌面子了？

這倆人每天蜜裡調油的小李也跟著沾光，天天跟在林允兒屁股後頭翹班——反正天塌下來有林允兒頂著，上班時間能放開了玩誰不樂意呢？只可惜這位一點沒有電燈泡的覺悟，這時在旁邊玩著手機，聽林允兒忽有此問，愣了一下才接道：「……我沒對象啊……」

「……」

林允兒翻了個白眼：「……我是說假如。」

「啊，這個啊。」小李察言觀色，瞄了一眼她的神情恍然大悟，「允兒姐，我說了你可別生氣。」他放下手機就跟隔壁嬸嬸似的，先長吁短嘆一陣：

「我以前就聽說你們刑警隊的，談對象都不長久。說來也是，誰願意自己對象一天天的出生入死凈幹些抓逃犯、追兇手的活兒啊？何況允兒姐你又是女孩子，多危險。」

林允兒輕嗤一聲：「女孩子怎麼了，你這樣的小身板我能撂翻十個，警校念書的時候全中隊沒有打得過我的。」

「……咳咳。」小李尷尬地咳嗽兩聲，一本正經分析道：「這不就是問題所在嘛。像允兒姐你這種性格，估計在對象面前也挺硬氣的吧？可能需要再軟一點、溫柔一點……」

林允兒不服氣地皺起眉頭瞪他：「你又沒和我談對象，你怎麼知道我不溫柔？」

——還不夠溫柔嗎？只要有時間在家，哪天不是一大早起來給她做好早餐端上桌再去哄人起床；不加班就去公司陪她，午睡當人形抱枕、咖啡端到手邊，她談生意的時候自動退避三舍；沒案子的時候天天溜班，溜得林政那一伙人還以為自己在外面養了小白臉。節假日全套驚喜，吵架優先低頭，就差沒開著警車招搖過市送人上下班了，也算得上新時代的好女友了吧？

「話不是這麼說。」小李嘆口氣，「允兒姐，我雖然是警校成績不好被調劑才來當的城管，但崗位上和學校里還是見過不少你們刑警隊的女孩子，我感覺你們呢……總的來說脾氣里多多少少帶著點倔，就算平時再溫柔體貼，關鍵時刻那都是低不了頭的，這不就出問題了么？」

林允兒一怔，隨即眸光微黯：……的確，吵了不知道多少次都先服了軟，唯獨那一回硬氣起來，結果就鬧掰了。

——兩年多前林允兒才剛進刑警隊，正是工作熱情高漲的時候，周邊又不太平、大案頻發，她一邊顧著戀愛一邊加班加點幹活，漸漸地就出了問題。又一回和鄭秀妍約好去度小周末，結果還沒出發就放了人鴿子，熬了幾天幾夜追犯人、帶回來滿身的傷，鄭秀妍的耐心似乎也是到頭了，直接在醫院和她大吵一架，逼著她轉做閑職。林允兒哪裡肯，當場犟著脖子說了分手。

小李還在一旁絮絮叨叨：「不過我從男人的角度來看呢，如果你們女孩子真肯先服軟照顧照顧面子，那複合還不是分分鐘的事兒……」

——林允兒望著頭頂的樹梢兩眼發直，已經一句話也聽不進去了。

鄭秀妍把西瓜裝進袋子遞給顧客，一回頭就見林允兒癱在躺椅上沒精打采地嘆氣，忍不住翻個白眼——別看著好像提前開始退休生活就真以為自己老了？講話那麼大聲生怕別人聽不見啊。

直接走過去踹了兩腳椅子腿，驚得出神的林允兒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怎麼了怎麼了？」

鄭秀妍沒好氣地沖她揮揮手：「起開，我累了要休息。」

林允兒一邊乖乖起身去旁邊搬了個小板凳，一邊嘟嘟囔囔：「這就嫌累啦？你看你，折騰什麼不好來遭這罪，還是早點放棄回鄭氏舒舒服服的上班吧。」

鄭秀妍倒在躺椅上閉目養神，心裡氣得直想罵人——你以為我跑到這種窮鄉僻壤是為了誰啊？嘴上卻不饒人：「上班哪有賣西瓜舒服？商場如戰場，哪單生意談下來不是勞心費力的，賣西瓜多輕鬆，周圍的人還淳樸沒心眼，我看我就在這兒一直干到退休也不錯。」說著就又拿起那頂鴨舌帽蓋臉上準備睡覺。

林允兒欲言又止：如果不是你長得好看又多半有人暗中幫襯，賣個西瓜還真得破產。但見鄭秀妍似乎已經沒有聊下去的意願，給小李使了個眼色就打算離開。

臨走前她瞥了一眼無名指上的戒指，又看一眼躺椅上的人——那雙白凈纖細的手正舒舒服服地搭在扶手上，左手倆戒指右手一個，可惜沒一個和自己手上重樣的。

搖了搖頭，林允兒更惆悵了。

回去就是一宿沒睡，林允兒全在想這複合的事兒——小李的話雖然不完全適用，勉強也算有部分參考價值，那就是先低頭總沒錯。雖不知道鄭秀妍什麼打算，先努努力可能性也大些：怎麼說也是自己提的分手，還一犟就是兩年多，現在秀妍有脾氣也是應該的么；何況那人的傲嬌性子向來深入骨髓，不順著不行。

林允兒是行動派，想明白了就開始著手安排流程——她在這方面是無師自通，對情人間的驚喜手到擒來；也得虧現在是個小城管，一天天閑得有時間折騰，很快讓她給準備好——萬事俱備、只欠東風，這天下了班她就讓小李先回去，自己磨磨蹭蹭地湊到鄭秀妍的西瓜攤旁邊。

鄭秀妍正靠在邊上玩手機，瞄了一眼林允兒要慫不慫的樣兒，想笑又不敢笑，尋思這人終於開竅了？綳著臉淡淡問一句：「幹嘛？」

「啊，就是那個……你什麼時候收攤啊？」林允兒撓著頭，像情竇初開第一次約會。

「有事？」鄭秀妍依舊簡潔明了風，眉梢一挑又蹦出倆字兒。

林允兒口袋裡揣著的手握緊又鬆開，半晌下定決心鼓起勇氣道：「挺久沒一塊兒吃飯了。上回在家吃那頓怪簡陋的，最近也在你這佔了不少小便宜，我家樓下新開了家不錯的日料，等會你收攤了一起去吧，位置我都定好了。」

鄭秀妍沒忍住嘴角揚了點弧度起來，勉強綳著考慮了五分鐘才點點頭：「好啊。」收好手機站起身就挽了林允兒的胳臂道：「走吧。」

像是不明白她這麼猶豫又突然乾脆，林允兒有些傻眼，沖她身後探頭探腦：「那攤子……」

鄭秀妍不耐煩地邁了一步：「走不走？」

「啊走走走，現在就走，車我叫司機開過來的，就停前面路口。」林允兒趕緊帶著人往車那邊去，順便不知不覺牽住手，一邊走一邊暗罵自己笨——人就是體驗生活來了，還真以為她在意這半車西瓜呢。

誰知倆人沒走幾步前面忽然開過來一輛警車，一腳急剎就停在面前。林允兒護著鄭秀妍後退半步，罵人的話都到了嘴邊，卻見林政下了車火急火燎地衝過來：「哎呀，頭兒，我可算找著你了。」

鄭秀妍打量他一眼，心頭忽然湧起一種不詳的預感。

林允兒安撫地握了握她的手，這才沖林政道：「怎麼回事？別慌。」

「又有案子，大夥都沒個頭緒，劉隊說還得你出馬，叫我來找你。」林政臉色不太好看。

林允兒皺了皺眉頭：「我爸怎麼說？」

「這回挺棘手的，三條人命，劉隊讓我過來的時候已經去給林局打報告了，估計過不了多久就得有調令下來。」林政簡略說明了一下情況，見林允兒一直面有難色，這才注意到她身邊的鄭秀妍：「對了，……這位是？」

「咳嗯……」林允兒覷了一眼鄭秀妍的神情，大著膽子開口，「……你嫂子。」

「啊，啊？」

林允兒立刻瞪他道：「啊什麼啊，叫人。」又給鄭秀妍介紹，「這是我刑事科的同事，林政。」鄭秀妍點了點頭沒說話。

「哦，那個……咳咳，嫂子好。」林政訕笑著沖鄭秀妍打招呼，見她始終冷著臉生怕不放人，急得額頭上汗都冒出來，「嫂子，這個，打擾你們約會實在是對不住啊，但是現在頭兒有任務在身啊，人民需要她，你看這個……」

林允兒抿著唇也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喚一聲：「……秀妍？」

鄭秀妍默默嘆了一萬口氣才強忍下腦子裡煩躁的情緒，半晌哼了一聲揮揮手。

林允兒如獲大赦，掏出兜里的車鑰匙放在鄭秀妍掌心細細叮囑：「車子就在前面，我媽那輛黑色的大奔，你認識。你就乖乖開車回去啊，我沒多久就回來了，到時候再給你補上這頓飯。」

伸手輕輕抱了抱她就風風火火地跟著林政上車走了，警笛聲漸漸遠去，一轉眼街道又空曠得嚇人。

鄭秀妍握著車鑰匙站在原地——林允兒應該在褲兜里揣了挺久，這時拿在手裡還熱烘烘的。她低著頭站了半晌終於沒忍住，氣惱地踢了一腳行道樹罵道：「姓林的，你放我鴿子有癮是不是！」

再見面已經是在醫院了。

晚上九點半，巡房的醫生剛走。林允兒百無聊賴地坐在床上玩手機，尋思到底要不要給鄭秀妍發消息，忽然聽門鎖咔噠輕響，鄭秀妍冷著臉走進來，那氣場嚇得林警官手一抖，電話都掉在了地上。

啪嗒一聲，異常清脆。深夜的病房裡頓時一片死寂。

「……」

半晌鄭秀妍關了門挑眉道：「我有這麼可怕嗎？」

「沒、沒有……」林允兒人慫氣短，偏偏胳臂上打了石膏，想去撿都不方便，還在猶豫呢就見鄭秀妍三兩步過來，彎腰撿了手機放回枕邊。

——鄭秀妍應該是直接從公司來的，還穿著黑色的小西裝，臉上帶著淡淡倦色。隨手把椅子搬近些，她脫了外套搭在椅背上，坐下就雙手環胸望著林允兒冷笑一聲：「林警官，你挺能啊？放我鴿子不說，這又是一身傷回來，還想再分一次手是不是？」

「對不起秀妍……」林允兒立刻自覺低頭認錯，愣了兩秒回過神來，頓時又驚又喜：「『再』？秀妍，我們不是還沒、還沒正式……」

鄭秀妍不耐煩地打斷她：「我管你有沒有正式複合，你是不是真以為我有那麼多閑工夫去賣西瓜？知道我陪你在那城鄉結合部晃悠半個月公司虧了多少錢么？」

「我、我看你戒指都沒戴了，還以為你沒有這方面意思……」林允兒小聲辯解一句，又嘿嘿地狗腿笑，「少賺點錢沒關係啊，媳婦兒是無價的。」

「嘁，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你還沒我那半車西瓜值錢，白送都嫌虧。」鄭秀妍輕嗤一聲，眼神卻柔和下來，起身坐到床邊靠近她，身子微傾從衣領下勾出一條項鏈，「你看這是什麼？」

——項鏈末端明晃晃的一枚戒指，正好和林允兒手上的是一對。

那天林允兒一走，鄭秀妍越想越恨，憋著氣回了公司本打算也放她幾天鴿子。最後到底是放心不下，又叫秘書天天去警局門口蹲著，一等回來就殺到醫院逮人。可一見她那受傷的病弱樣，心裡又軟了幾分——何況撿手機的時候還看見停在給自己發消息的界面呢，這人總算有點良心。

兩人絮叨一陣氣氛算是暖了起來，林允兒稍稍往旁邊挪一點叫鄭秀妍躺到懷裡，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所以說……秀妍你是特意來工作的地方找我的咯？」林允兒喜滋滋的。

「不然呢，警局尋常能隨便進出嗎？我聽說你被林伯伯調到城管局，就拿了兩件你叔喜歡的古玩去賄賂他了；打聽到你會在那塊巡邏，旁邊那家農莊剛好是鄭氏旗下產業，我就想了這麼個守株待兔的笨辦法，好歹讓我給逮住了。」鄭秀妍工作太久倦意頗濃，乾脆閉上眼睛回答問題。

「不笨不笨，要早知道你是來找我的，第一天上班我就找你和好了。」林允兒見她犯困一陣心疼，忙哄她兩句，又小心翼翼地抬起沒受傷的右手攬了鄭秀妍肩膀柔聲道：「總之我們都算沒白折騰，也難為你了……還得紆尊降貴地體驗一把市井人民的生活。」

「嗯，所以有個人難道不補償我點什麼？」鄭秀妍眯著眼睛往她懷裡蹭，像只乖巧的貓兒，林允兒順了順她腦後的長髮，心裡瞬間軟得一塌糊塗：「補償，當然得補償。」

她低頭在鄭秀妍額上親了一下，伸手從枕頭下摸出一個小巧的首飾盒：「我那天本來準備正式跟你說複合的，戒指都重新買好了，誰知又出了那檔子事。」鄭秀妍只感覺一枚冰涼的環狀物套在了無名指上，接著林允兒就在耳畔寵溺地笑：「現在補償給你，還不算晚吧？」

「看你以後表現。」鄭秀妍睜開眼瞅瞅手上的戒指，心裡甜得跟蜜一樣，輕哼一聲把對戒的另一枚替林允兒戴好，默默抱緊了她。

病房裡一片歲月靜好，半晌卻忽然有個聲音打破沉默：

「不過秀妍，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你說吧。」

「西瓜真的是你自己賣出去的嗎？大部分時候。」

「……」

「……你覺得如果是我自己賣會怎麼樣？」

「要聽實話嗎？」

「說。」

「……會虧本。」

「閉嘴。」

再度安靜許久之後——

「那小允我也問你一件事。」

「嗯？你說。」

「我記得你手下原來沒有林政這號人，你把他調過去不會是因為他的名字吧？」

「……」

「林政……林鄭，嗯？」

鄭秀妍促狹地笑著還要再問，已經被面前的人溫柔地堵住了嘴：

「噓，這是秘密。」

【種瓜得瓜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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