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武紀，你這個大笨蛋（九）

文 寒武紀 · 編輯 警淚

01

我是寒武紀。我第一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周圍亂七八糟，好像有人在打鬥。我感到有足足一噸巨石壓在胸口，喘不過氣來。掃了一眼，竟然是未來趴在我的身上。為了活命，我使出全身力量說了句「來來……你壓我了……」，然後就又昏了過去。

當我第二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了白色的屋頂，周圍都安靜下來。謝天謝地，第一眼看到的不是蒙在我臉上的白色床單。我動了動手指，動了動腳趾，深吸了兩口氣，腹腔的陣痛讓我知道我這次沒再做夢。

睜開眼睛之前我好像做了很多夢，但現在一個都記不起來了。我試著開口說話，但氣若遊絲，也不知道以後得泡多少枸杞子才能補回來。

此時我感覺自己就像文火中燉著的老母雞，直到再次想到了她，我的心總算涼了半截。她有沒有來看過我，她又有沒有再喝多，她現在在幹什麼，我都想知道，但這些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不知道她會不會跟她前任一樣見我受傷就把我甩了。這麼漂亮的姑娘，要是跟了別人，我不僅真死不了這條心，而且連死的心都有了。

「你醒了？」一位紅臉的護士不知什麼時候來到了床邊。我沖她眨了眨眼睛。

「能看清我不？」我聽她問，又眨了眨眼睛。

「你這心怎麼比你命都大，剛緩過來點，就跟我玩飛眼兒啊。再說，你這會兒有那心也沒那力啊。」護士說著，轉身離開了病房。然後門開了進來的是兩名特警同事。接著進來的是Simba，他興奮地講了很多我醒來之前發生的事情，裡面提到了未來。說未來經常來看我，幫我擦手擦臉。昨天未來還差點救了我的命，要不是他及時趕到，我跟未來都得被剁成肉串。

我問Simba那人是賣肉的嗎？他說是賣串的。看來每個在刀頭舔血的人都是不容小覷的。再後來我以為是我困了，其實是我發燒了，總之就是什麼都不知道了。

因為你不曾被刀捅過，所以就不會了解這燒總是發的莫名其妙。我真正清醒並可以開口說話應該是在第二天早上。這天上午，我遇到了五件事，讓我開始羨慕永垂不朽了。

第一件事是政治處的小胡科長來看我。小胡科長小我三屆，既是我的學弟，也是我的領導。小胡科長首先轉達了單位領導對我的親切問候，希望我安心養傷，厚積薄發，重新振作，砥礪前行。而後小胡科長雙手送上裝著慰問金的大紅信封，我伸雙手去接。該過程一共持續10秒，一位宣傳幹事用相機從3個角度進行了擺拍。鏡頭裡胡科長面色凝重，我齜牙咧嘴，慰問金沉重鮮紅。

「寒哥，這兩天單位工作任務特別重，領導都沒在家，但一聽說你醒過來了，馬上就安排我到醫院來。你可千萬別挑弟弟級別低啊。」

「瞧你說的，看在錢的份上什麼都不能挑啊。不過哥哥我身上有倆窟窿眼，醫生說叫元氣側漏，讓我少說話。」

「寒哥，你有什麼讓我向轉達領導的嗎？」

「感謝組織。」

「寒哥，這個是我的。我覺得送給你總比燒給你強。」小胡科長拿了個信封塞在我枕頭下面。「但說真的，看著你沒事，我真的非常非常高興。」

聽到這話，我突然覺得眼窩有點發熱。

「你不知道，英雄的事迹材料比英烈的事迹材料好寫多了，英烈還得往公安部報材料……」

我想，其實小胡科長不打官腔的時候，也是個挺招人煩的人。

第二件事是接受了個別媒體的採訪。我知道跑公安的記者都想把我們公安形象寫的高大威猛，拳打一四七，腳踢二五八，槍打三六九的，但顯然我這個被人捅了兩刀，還讓人家跑了的新聞不好找宣傳點。

「您那天晚上見到歹徒的時候，當時說了什麼沒有？」

「可以說髒話么，因為他上來就捅我一刀。」

「不可以。」

「那我什麼都沒說。然後他就又給我一刀。」

「那您負傷以後的第一反應是什麼？」

「跑啊，要是再捅兩刀我連跑都跑不了了。」

「那在您負傷的那一刻最先想到的是誰？」

「當時都疼成那樣了，我啥想法都沒有了。」

「……要不這樣吧，咱們換個角度。談一談您的家庭，您的成長經歷，您的工作經歷……」

「不好意思，我打斷一下，你是新記者吧。」

「不是啊，我是見習記者。」

「……」

第三件事是紅臉護士在我床邊刷pad的時候，看到了國內某著名公知大V對我這事的評價——「該到的沒到，不該倒的倒了」，字體鮮紅，就像我的血一樣。

第四件事是Simba和未來到床前看我。Simba滔滔不絕，未來一直盯著我的臉看。過一會，紅臉護士從我床邊拿出一大袋亮晶晶的液體。

我說：「美女，這次輸這麼大袋啊。」

紅臉護士回答道：「這不是輸的，是你尿的。」

我靜靜體會，果然下體一陣酸麻。Simba依舊滔滔不絕，未來卻一直盯著我被子里的隆起看。

第五件事是我的手機屏幕又摔碎了，我囑咐Simba一定要在天黑之前幫我修好。最近我真是命犯手機。

這一天，還有很多領導同事過來看望，有送花的，有拿錢的，臨近傍晚的時候，我再次發燒睡著了。期間，做了好幾個噩夢，真沒想到睡在鮮花叢中，枕著大把鈔票，竟會有人睡得如此不踏實。

快7點的時候，Simba把手機給我送了過來。我問單位是不是安排了個兄弟陪護我。Simba說正在值班室跟紅臉護士打王者榮耀呢。我說幫我告訴他，趁這個機會好好休息，我這屋就一張床，有事我會找護士的。Simba說明天他要去上班，晚上再過來。我說你等我電話吧。他關門離開，屋裡恢復了平靜。

我做了十幾個深呼吸，7點鐘，撥通了那個熟悉的號碼。

電話響了3聲，有人接起。

「喂。」我說。

3秒鐘後，我聽到了輕微的抽泣聲。心裡的一塊石頭終於落了地。看來我醒得還不算晚。

02

我是厘米，寒武紀的女朋友。這就足夠了。

03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是蹲著，她是站著；這次見面的時候，我是躺著，她還是站著。我們的相識與重逢總是有著不可思議的體位。我以為再次見面的時候厘米會哭，但實際上並沒有。顯然在來之前她精心打扮過，臉上打了粉底，穿著綠色的襯衫和短裙，用了我送她的香水，沒穿高跟鞋。

「幾天沒見好像胖了點。」我笑著說。

「太懶了，沒去健身，況且我也沒有運動天賦。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剛才渾身疼的要死，一見到你怎麼全都好了，你說說你這療效，讓那些大夫知道了不得抓你下藥啊。」

「你哪受傷了？」

「上半身啊，醫生手術的時候捎帶腳兒把我肝上長的那點肥肉都刮乾淨了。上午給我做檢查那醫生還問我在這屆奧運會拿沒拿名次呢。」

「什麼時候能出院？」

「本來應該今天出院來著，後來單位說都在這病房給你辦會員卡了，你不能說走就走啊。下午我問了下醫院，還真是這麼回事，而且這錢人家不給退。我合計公家的錢也是錢，咱們也都是勞動人民出身，根紅苗正的，這錢咱不能浪費，要顆粒歸公不是。所以等什麼時候這會員用完了，我什麼時候再撤。」

「這醫院的會員卡攢積分不？」

「怎麼不攢啊？我給你打電話之前剛拿積分給你兌的花，回頭你拿走。要不我躺花中間有點瘮得慌。對了，前幾天醫院還推出集50個贊換感冒藥活動，好多人參加呢。」

「寒武紀，你想說什麼？」

「厘米，我想你了。」

「什麼時候想的？」

「從醫院睜開眼睛的時候。」

「我也想你了。從那天你走的時候。」

「想知道後來發生什麼了嗎？」

「不想。我就想在這看你一會兒。」

「這麼巧，我也想看你一會。」

「你臉紅什麼？」

「有點害羞。」

「你的臉怎麼這麼熱啊，我去叫護士……」

04

第二天早上，小腹的脹痛讓我睜開了眼睛。厘米在床邊趴著睡了一宿。昨天晚上睡了醒醒了睡，但每次醒來都會看到厘米，然後就跟她聊天。

厘米就像一座秀美的山峰，只要對著她說話，馬上就會有迴音。此時，我的指尖剛好能夠摸到她的頭髮。如果我的手指有魔法，我真想知道他們主人這段時間是怎麼過的。

我像個屌絲一樣，偷偷的捻著厘米的頭髮，她的髮絲很有光澤，看起來平常沒少吃好吃的。陽光照在她的臉上，臉上的細小茸毛泛著微微的光，讓我想起了《小王子》里有隻等愛的小狐狸。但這些想法都是轉瞬而過，因為我現在必須得把她叫起來。

「厘米，厘米。」

她抬起頭，睡眼惺忪的看著我「怎麼了？還燒嗎？」

「你下次坐著的時候能不能離我近一點。」

「討厭，你怎麼這麼黏人呢。」

「你趴那壓了我一宿的導尿管了，現在快憋死我了。」

「現在呢？」

「第一次看到你起床的樣子，舒服多了。」

「我得走了。」厘米把頭髮攏好，紮起個馬尾。

「幹嘛去？」

「先回家洗漱，然後去上班。」

「幫我個忙，我枕頭底下塞了一大堆紅包，硌的我睡不好覺，您受累拿走。」

「打到你卡里？」

「你收著吧，早晚都得進你肚子里。」

「你那管子什麼時候撤？」

「一會醫生就撤。」

「我今天下班以後過來看你，好不好？」厘米捏著我的臉笑著說。

「吃晚飯再過來，我這沒吃的。」

這時門開了，未來站在門口，看著我倆。

厘米鬆開了我的臉，看了我一眼。我發現她眼睛裡除了眼屎以外還有別的東西。

雖然身殘，但我智奸（自己造的詞，感覺好貼切啊：）。我快速在腦中閃過了至少二十種介紹雙方的方法，但最後還是選定了最簡單粗暴的介紹方法，「厘米，這是未來。未來，這是厘米。」

二人被我介紹得措手不及，相視點頭，異口同聲地說：「我先走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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