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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痴晏幾道:只為相思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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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幾道,字叔原,號小山,為北宋宰相晏殊的第七子,一生輕狂磊落,傲視權貴,連大名人蘇軾也不放在眼裡。當時蘇軾正受太皇太后賞識,遷中書舍人、翰林學士,春風得意,想通過學生黃庭堅引薦,去拜訪晏幾道,哪知晏幾道傲慢地說:「如今在朝廷當大官的,有一半就是從我家出去的,我都沒空見他們!」

言下之意,自己視老爸的「人脈」如糞土,就這樣,蘇軾碰了一鼻子灰。

在文學史上,晏幾道與其父晏殊齊名,世稱「二晏」。

晏幾道擅長小令,留給後世的《小山詞》存詞二百多首。後世作者都認為他的造詣在晏殊之上,如晚清著名詞家陳廷焯,就認為晏幾道工於言情,措辭婉妙,一時獨步,藝術成就超過了晏殊與歐陽修。

晏幾道寫過一句「夢魂慣得無拘檢,又踏楊花過謝橋」,連提倡「存天理、滅人慾」的理學家程頤聽了,都笑著說:「這樣的詞,只有『鬼』才寫得出!」

晏幾道所處的時代,是慢詞的黃金時代,別人都寫慢詞,惟獨他繼承花間詞的綺艷風格,固守小令陣地。

晏幾道豐富了小令的技法,將小令的創作推向一個新台階,成為北宋後期少有的專寫小令取得傑出成就的大詞人,所以葉嘉瑩認為,晏幾道的詞在歷史發展中是「回潮之中的開新」。

晏殊子女眾多,在公元1055年去世時,還有三男四女一共七個子女年幼,當時晏幾道十七歲,還未行冠禮,所以也算得上是未成年人,不能自謀生路,靠二哥晏承裕和二嫂張氏撫養。

晏幾道長大後,沒有參加過正式的科考,因父親的蔭庇,被授予太常寺太祝一職,這是一個小官,直到後來,他的官也沒有當大。

晏幾道一家子都是當官的:兩個姐夫,一個是後來做了宰相的富弼,一個是禮部尚書楊察。幾個哥哥都在朝為官,二哥晏承裕,尚書屯田員外郎;三哥晏宜禮,贊善大夫;四哥晏崇讓,著作佐郎……

有這樣好的條件,加上文採好,又是宰相之後,如果稍微想在仕途上鑽營一下,就不會只做一些通判、推官之類的小官了。

但以晏幾道的性格,讓他拉下面子求人,打死也不會幹。

有人說他「才有餘而德不足」,「德不足」並不是他德行不好,實際上還是在說他傲,不會為人處世。

晏幾道為什麼傲?因為有傲的資本。

第一,他出身名門,錦衣玉食,在溫柔鄉里長大,是不折不扣的富家貴公子,難免自視甚高。想當年,多少人為了升官發財,削尖了腦袋往他家裡拱,以結識他父親晏殊為榮。這些,他是見得太多了。

第二,他才傾一代,詞寫得好。和父親晏殊一樣,出名還很早,十二歲那年,皇帝就知道了他的名聲。仁宗皇帝在宮中舉行宴會,宴會上有人唱了一首詞,宋仁宗十分滿意,一問,是晏幾道的。晏幾道的詞,隨便拈出一句,就夠人回味,比如「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比如「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比如「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

晏幾道的身世,有點像後世的曹雪芹,從含著金鑰匙出生的幸運兒,到衣食無著的落魄人,由詩禮簪纓之族到食粥賒酒之家,其間的巨大落差,如坐過山車,所以有人戲稱他為「宋朝的賈寶玉」。

晏殊在世時,晏幾道「大樹底下好乘涼」,可以任著自己的性情來,晏殊去世,保護傘沒了,受到一些冷遇其實很正常,然而,他接受不了這種落差,多多少少,他的心理都有些失衡。就拿讓蘇軾吃閉門羹這件事來說,就大有「當年老子也曾闊過」的意思,如果他出身於寒門,就不會有這種扭曲心態了。

黃庭堅最佩服晏幾道,說他的詞可以「動搖人心」,黃庭堅也最了解他,曾經又愛又憐地說他是人中精英,但又太痴了,痴者有四:不傍貴人,不意仕途,不顧家人,不恨負人(負心人)。

蔡京當道時,聽說了晏幾道的盛名,幾次派人請他作詞,他都沒有答應,後來實在推辭不過,就做了兩首《鷓鴣天》去應付,兩首詞里沒有一句提到蔡京。

晏幾道只喜歡與氣味相投的人往來,鄭俠就是一位,此人二十七歲中進士,成為王安石的學生,但是他反對王安石變法,和王安石死磕,又是上《流民圖》,又是寫奏章,後來惹怒皇帝,被治罪。

政敵們在鄭俠家中找到一首晏幾道的詩,上綱上線說此詩有影射新法之嫌,這樣,晏幾道被抓進了大牢。

晏幾道的家人極力營救,再加上神宗皇帝讀了那首詩,誇他有才,這樣,他才被放出來。

如此一折騰,晏幾道的家就敗了,家境一落千丈。從此,他看透世態炎涼人情冷暖,變得更加孤傲,對權貴們更加不感冒了。

黃庭堅感嘆晏幾道「不顧家人」,說他「費資千百萬,家人寒飢,此又一痴也」。

晏幾道不治生產不說,做慣了貴家公子,養成了大手大腳揮金如土的習氣,千百萬錢,揮一揮手就沒了,家人都跟著他受凍挨餓。

至少,在妻子眼中,他算不上一個好丈夫。

晏幾道喜歡看書,家裡藏書特別多,每次搬家,他妻子就很厭煩,認為那些書是累贅,晏幾道卻把書當寶貝,妻子望著這個書獃子丈夫,發起了牢騷:「你搬家就像乞丐搬破碗,算什麼回事啊!」

晏幾道口頭上不同她爭辯(估計是爭也爭不贏),就專門寫了一首《戲作示內》,大意是:這些書就是我的飯碗,我搬書時,從來都不覺得累,希望你啊,同我一樣,應該像愛護自己的頭髮那樣愛護它們!

晏幾道的妻子是個實在人,在她看來,那些書不能吃不能喝,視若寶貝真是太迂了。而晏幾道呢,還希望妻子同他一樣,也把書當寶貝。

這隻能是奢想,他娶的畢竟不是李清照那樣的才女,「賭書潑茶」夫唱婦隨這樣的雅事,最多,只能在夢中想想罷了。然而,這並不能說他妻子品味不高,過日子,女人更看重的是實惠。

與妻子明顯不合拍的晏幾道是個多情人,這種多情,或許有遺傳。

這就要說到其父晏殊的一件風流事。

當時晏殊為京兆尹,新納了一個小妾,容貌出眾,能歌善舞,晏殊很寵愛,每次填詞,都會讓她先唱幾遍,然後再唱給好友張先聽。

一天,張先到晏殊那裡喝酒,不見晏殊的小妾出來唱詞,很納悶,一打聽,是被晏殊的老婆趕走了。

張先當場寫了一首《碧牡丹》,跟晏殊開玩笑,說那個小美人把你服侍得多周到啊,你寫的詞她都唱遍了,你卻把她趕出家門,如今不知她在哪,與你之間,也不知隔了幾重山幾重水?

望極藍橋,但暮雲千里。幾重山?幾重水?」這一句讓晏殊潸然淚下,不禁嘆道:「唉,人生在世,貴在適意,我為什麼要自苦若此呢!」

他馬上派人找回了那位小妾。

晏幾道是否和晏殊一樣納過小妾,史書上沒有記載。由於官做得太小,連史家也很吝嗇,其生平事迹,幾乎湮沒無聞。

有跡可尋的是他的詞,他的每一首詞,差不多都與愛情有關。

他寫過一首《生查子》,裡面的一句「兩鬢可憐青,只為相思老」,正是他的自畫像,可以說是他一生詩酒風流的寫照。

黃庭堅說晏幾道有「四痴」,其實還說得不夠全面,這「四痴」之後,應該加上一個「情痴」,晏幾道是個不折不扣的情場痴兒。後人評價,古今詞人有三大情痴,晏幾道名列其中,還有兩位,一位是南唐的李後主,一位是清初的納蘭容若。

人生不如意,仕途不如意,怎麼辦?每人都有排遣之法。

晏幾道的方法,就是「流連歌酒而自譴」,把那些憂愁鬱悶全都融進詩酒風流,用無限的深情詮釋愛情的感傷人生的失意,痛並且快樂著。

晏幾道一生與夢相隨,現實不如意,他索性把夢當作了避難所。他特別喜歡以夢入詞,據有心人統計,他的詞作之中涉及到夢的地方,有六十多處。

今宵剩把銀缸照,猶恐相逢是夢中」,「歸來獨卧逍遙夜,夢裡相逢酩酊天」,「夢後樓台高鎖,酒醒簾幕低垂」……

他自己也說詞中所記悲歡合離之事,如幻如電、如昨夢前塵。

生命本是偶然,愛情本是緣分,其實,只有夢,才最切合人生與愛情的本質,那些如夢如幻的愛情故事,都成了晏幾道的寫作素材,被他毫不矯情地寫進詞里。

晏幾道是個執著的人,別人都寫慢詞,他偏不寫。

別人說他創作內容狹窄,題材比較單調,意象比較老套,整體不大氣,他都不管,他仍然沉浸在小世界裡,執著地書寫他的兒女情長,寫得蕩氣迴腸,寫得如泣如訴,以至被人稱為「古之傷心人」。

他的詞香艷而不俗:

一醉醒來春又殘,野棠梨雨淚闌干。玉笙聲里鸞空怨,羅幕香中燕未還。

終易散,且長閑,莫教離恨損朱顏。誰堪共展鴛鴦錦,同過西樓此夜寒。

晏幾道將女子的心理活動刻畫得很有趣,春天將盡,加深了女子的感傷,她先是借酒澆愁,然後梨花帶雨哭了個痛快,一個人守著空房太寂寞,遠方的那個人遲遲不回來,思來想去,終於想明白了,光是憂愁有啥用?那些離愁別恨很傷身體啊,自己把自己折磨老了,不划算,於是,她流露出大膽的願望:希望有個人與他同床共枕,度過漫漫寒夜!

這是一次徹底的心靈出軌,這個女子要為自己有血有肉地活,晏幾道跟她做了代言人。

納蘭容若的名句「人生若只如初見」,讓千千萬萬男女共鳴叫好,與戀人相處,如果能像剛相識時那樣美好,沒有後來的怨恨、埋怨,該有多好!

其實,這種感覺,晏幾道早就在《更漏子》這首詞里已經寫出來了:

到情深,俱是怨。惟有夢中相見。猶似舊,奈人禁。偎人說寸心。

情到深處,不僅僅是人孤獨,還有人添怨!只有在夢中相見,一切還像往日那樣美好,如果永遠停留在夢中,那該多好!

最喜歡的是這首《長相思》:

長相思,長相思。若問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見時。

長相思,長相思。欲把相思說似誰,淺情人不知。

若沒有刻骨銘心的愛情體驗,斷然寫不出這等好詞。

欲把相思說似誰,淺情人不知」,關於愛情的獨特體驗,關於思戀那個人的滋味,是無法訴說給他人聽的,他人沒有付出足夠的真情,也並非當事人,你就是跟他說一千道一萬,都如隔靴搔癢。

晏幾道詞中確切記載的歌女有這樣幾位,分別叫作:茸、蓮、鴻、蘋、雲。

這幾位女子,是他的好友沈廉叔與陳君龍家的歌女,個個貌美如花,能歌善舞,每當和這兩位朋友聚會,晏幾道就要寫新詞讓她們唱,「每得一解,即以草授諸兒,吾三人聽之,為一笑樂」,這是晏幾道一生中最逍遙的好時光,端著酒杯,看美女風情萬種地淺吟低唱自己的作品。

這種成就感太令人開心了!這種待遇太高了,當然這還不算,喝醉酒之後,這些小女孩都搶著來扶他(「醉後滿身花影、倩人扶」)。

腰自細來多態度,臉因紅處轉風流」,他喜歡美女的才華也喜歡美女的體態,他給這幾位美女都寫了詞。

寫給阿茸:

阿茸十五腰肢好。天與懷春風味早。

畫眉勻臉不知愁,殢酒熏香偏稱小。

東城楊柳西城草。月會花期如意少。

思量心事薄輕雲,綠鏡台前還自笑。

阿茸只有十五歲,生得纖細美麗,她腰肢裊裊,表面上,她嬌俏可人,不知憂愁,實際上,她到了少女思春時節,也在考慮自己的終身大事呢。

可是,人在歡場,要遇到一個稱心的人,實在太難了,那麼,就只好通過買醉麻木一顆盼愛的心吧。只是這懷春的心事終究掩藏不住,在鏡子跟前,她照著照著,就吃吃地笑了,那是憧憬幸福憧憬愛情的傻笑,每一個情竇初開的女子都甜蜜地經歷過。

寫給小雲、小鴻:

雙星舊約年年在。笑盡人情改。有期無定是無期。說與小雲新恨、也低眉。

年年衣袖年年淚。總為今朝意。問誰同是憶花人。賺得小鴻眉黛、也低顰。

晏幾道把小雲與小鴻當作藝術知音,當作紅顏知己,和她們談心,說到小雲心坎上去了,小雲害羞了,小鴻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究竟談了什麼?就說和小鴻談的話題吧,明明去年是和小鴻一起在賞花,親熱得緊,浪漫得很,卻偏偏故意問她:「誰是去年那個和我賞花的人啊?」

晏幾道給小蓮寫詞最多:「小蓮風韻出瑤池」,「渾似阿蓮雙枕畔」,「香蓮燭下勻丹雪」,「憑誰寄小蓮」……

小蓮是怎樣一個女子?

晏幾道在《木蘭花》中這樣形容她:

小蓮未解論心素,狂似鈿箏弦底柱。臉邊霞散酒初醒,眉上月殘人慾去。

舊時家近章台住,盡日東風吹柳絮。生憎繁杏綠陰時,正礙粉牆偷眼覷。

小蓮有時會頑皮地搶著喝一點酒,其實她根本沒酒量,喝一點就醉了,借著醉意,彈箏時狂態十足,特別驚艷。

詞人回憶與小蓮初次相見時特別有趣,嫵媚多情的她,居然惱恨杏子成叢綠陰滿樹,擋住了她偷窺的視線。偷窺的對象,除了詞人還會有誰?

宋朝以前,男性文人很少直接表露對女性的思念,彷彿為了一個女人沉淪愛情,是十分沒面子的事。依正統觀念來看,一個大男人,應該有自己的事業,整天想女人,多沒出息!

晏幾道不這樣,他思念小蓮,忘不了她,為她喝得爛醉,夢到她,也都直接說出來,覺得這沒什麼丟人的:

手拈香箋憶小蓮,欲將遺恨倩誰傳,歸來獨卧逍遙夜,夢裡相逢酩酊天。

後來,他與小蓮分別,沒有再見面的可能了,他不能忘懷她,給她寫信,回憶從前在一起的美好時光,最是記的那一幕,那個場景,和春天有關,和鞦韆有關:

院子里,楊柳青青,笙歌環繞,小蓮與眾姐妹,玩得多開心,她們在鞦韆上蕩來蕩去,嬌笑連連……

一切恍如發生在昨天,在他記憶里,小蓮永遠不會老,老去的只有光陰。

另一個歌女小蘋則留給了晏幾道這樣的記憶:

夢後樓台高鎖,酒醒簾幕低重。去年春恨卻來時。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

記得小蘋初見,兩重心字羅衣。琵琶弦上說相思。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

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很漂亮的句子,飄落的花瓣,孤獨的人,雙飛的燕子,幾個意象利落地切換出落寞的心情。人在最孤獨的時候,想起的一定是最愛的人,於是,晏幾道回憶起初次見到小蘋時的情景。

娉娉婷婷的小蘋,懷抱琵琶,穿著薄衫,衫子還綉著雙重的「心」字。由於羞澀,只好揮動纖指,細捻輕攏,藉助琵琶傳達脈脈的愛意,大珠小珠落玉盤,不知琵琶亦有情!「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因為那晚心情特別好,才覺得月亮是那麼皎潔,雲彩是那麼美麗。

還有一位香英,也正值美妙年華,和詞人在宴席上一度很親密,親密到了同喝一杯酒的地步,然而,香英對他的態度有些暖昧,你說她有意,她又不是那麼主動,你說她無意,她的眼波又撩動他的心扉,最終,他與香英分別,沒有進一步發展,「歸後各成孤枕恨」,分手了都是一個人睡,他覺得太遺憾。

歌女與他,差不多都屬一見鍾情式。有人說,這是晏幾道的單相思,因為朋友家的歌女,兼有侍妾的身份,就算是對他有好感,也不會與他來真格的。

然而,古代男人向來不把女人當回事,以愛妾換馬這種事也是做得出的。所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看歌女與好哥們眉來眼去,也不是沒有可能。

最關鍵的是,歌女們喜歡他,絕不僅僅因為他的才華,而是因為他從來沒有看不起她們,他用歌詞來治療她們人生的傷痛,宣洩她們青春的苦悶。他把她們當作藝術家,在藝術的國度里,身份的標籤早被撕下,這裡只有天賦與水平的高低。

晏幾道的好日子註定不能長久,後來沈廉叔早早過世,陳君龍也卧病不起,樹倒猢猻散,茸、蓮、鴻、蘋、雲這幾位歌女也都風流雲散,流落民間了。

但晏幾道一直不能忘掉她們,同時,多情的詞人也希望她們不會忘記他。

但是,歌女們為稻粱謀自顧不暇,少了和他的聯繫,於是,他有了一點怨恨,寫詞說「別來久,淺情未有,錦字寄征鴻」,我與你分別久了,感情淡了,你的信也來得少了。還說「可憐人意,薄於雲水」,他把與歌女們的交往看得太真,也陷得太深,受不了她們的冷淡。

有一次,晏幾道和一個女子喝酒,喝著喝著,這女子就要走,任憑他使出渾身解數,怎麼挽留都是白費功夫,搞得他一點面子也沒有:

留人不住,醉解蘭舟去。一棹碧濤春水路,過盡曉鶯啼處。

渡頭柳葉青青,枝枝葉葉離情。此後錦書休寄,畫樓雲雨無憑。

他在心底問自己,我小晏到底錯在哪,難道對於女人一點吸引力都沒有嗎?

女子頭也不回,上了小船,小船如箭一般駛離堤岸,不一會,就消失在水天茫茫處。晏幾道傷心啊,痛苦地用手揪住渡口的柳葉,覺得它們的枝枝葉葉,都在訴說「無情」。他在心底里發了誓,從今以後,就不要給她寫什麼信了,那些如膠似漆恩愛雲雨的纏綿瞬間,現在想來,也沒啥憑證了,算了吧。

也是,當時沒有現在的高科技,像攝像機錄音筆什麼的,要是有,晏幾道說不定會錄下來。

對於愛情,晏幾道總是缺少那麼一點點信心:

多應不信人腸斷,幾夜夜寒誰共暖。欲將恩愛結來生,只恐來生緣又短。

明明覺得一個人睡覺太寂寞,太冷清,在今生卻沒有勇氣對她表白,那就寄幻想於來生吧,哪知道,對來生,他也沒信心,害怕緣分太短暫!

一個男人,對自己都沒信心,哪個女人會對他有信心?

所以,晏幾道家世衰敗後,人情冷漠,世態炎涼,他的心裡就漸漸生出一種自卑,有時,他就用自傲掩蓋自卑,蘇軾想拜訪他,他不屑一顧,就是這種心理。

人生何處不相逢,在一次酒宴上,晏幾道還是與其中一位歌女重逢了。

驚喜交加又無限傷感,他寫下了這首流傳千古的《鷓鴣天》:

彩袖殷勤捧玉鍾,當年拚卻醉顏紅。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

從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今宵剩把銀缸照,猶恐相逢是夢中。

想當年,歌女含情脈脈殷勤勸酒,自己拚命痛飲,甘為紅顏一醉方休,而歌女呢,也跳得忘情,唱得忘我,直到月落風定,天快亮了,宴席才收場。

這是一場以喝酒跳舞為幌子的激情熱戀,兩情投契,簡直是狂歡。

狂歡過後是深深的失落。

一別多年,做夢都盼著相逢,燈燭之下,當美人出現在面前時,竟然不敢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揉揉眼睛,還以為又是做夢呢!

重逢了又怎樣,此時的晏幾道,生活艱難,自家的生活都難保,哪有餘財再蓄歌女?

只好與歌女忍痛分別,從此形同陌路,不再有任何交集,看著心愛的女人繼續流落風塵而愛莫能助,這是怎樣一種剜心的痛!

後人評價,說晏幾道的詞「無人不愛,愛以情勝也」,還有人說得更直露:「叔原(晏幾道的字)妙在得於婦人。」晏幾道即便是和歌女多談了幾場戀愛,也並非逢場作戲,也算是以真情換真情,以真心換真心,只有這樣,才有真切的體驗,畢竟,文字間的情感做不來假。

這輩子,晏幾道的心血都耗在寫關於愛情的小令上了,他沉醉在卿卿我我的喜悅與離愁別恨的感傷里,無怨無悔。

他寫詞說:

官身幾日閑,世事何時足,君貌不長紅,我鬢無重綠。

榴花滿盞香,金縷多情曲,且盡眼中歡,莫嘆時光促。

晏幾道把仕途看得很淡,認為人生應該及時行樂,顯然,他看得透浮華,卻看不透愛情,這正是一代花間派詞人的魅力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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