淞滬會戰中川軍最彪悍的戰將向文彬團長卻只得了少將的空頭支票和一元五角獎金

馬民康

摘要：1937年8月淞滬會戰開始後，各地部隊相繼開赴上海戰場，其中川軍20軍投入了戰況最激烈的大場，以傷亡七千多人的代價，在頓悟寺一線與日軍血戰五天，這也是川軍在淞滬會戰中最慘烈的一戰，因此受到了軍事委員會的嘉獎，有向文彬團長在一天之中從中校晉陞少將，實際上卻只是一張空頭支票，20軍得到的獎金，向文彬最終拿到手的只有一元五角。

圖1：在淞滬會戰中浴血奮戰的川軍20軍

1937年8月13日，淞滬會戰爆發。遠在四川的川軍正好在川康進行整軍。8月20日，第20軍由三個師縮編為兩個師，共四個旅八個團，官兵汰弱留強，體力羸弱的一律淘汰，兩個師的各級單位兵員充足，各級幹部都增設副職。不過軍部沒有直屬的炮兵工兵等部隊，全軍武器陳舊，步槍大部分是四川兵工廠所造，少數來自漢陽兵工廠，而且都使用了很長時間，重武器尤其缺少，擔架、醫藥設備更不完善。

鏈接1：20軍作戰序列

第20軍軍長楊森

第133師師長楊漢域

第397旅旅長周瀚熙

第793團團長蔡慎猷

第794團團長李介立

第399旅旅長劉席涵

第797團團長陳親民

第798團團長唐武城

第135師師長楊漢忠

第403旅旅長羅潤德

第805團團長林相侯

第806團團長趙嘉模

第405旅旅長楊幹才

第809團團長李麟昭

第810團團長向文彬

8月22日，全軍奉命由黔西開至貴陽集結。

9月5日，貴陽各界在南校場召開歡送大會，20軍隨即按第135師、第133師的次序出發，徒步沿湘黔公路強行軍，開赴淞滬戰場。

9月15日，到達湖南辰溪，改走水路到常德，換乘輪船及牽引拖舶到達長沙。23日，到達武昌徐家棚車站，連夜渡江至漢口，再乘火車經鄭州、徐州、浦口，於10月9日到達上海南翔火車站，準備參加陳家行附近戰鬥，軍部設在小南翔，距前沿陣地還不足十公里。

圖2：20軍千里跋涉趕到淞滬戰場

10月11日，20軍奉命在陳家行附近的戰頭橋-池後宅-談家頭-郁公廟-新涇橋-老人橋一線，構築蘊藻浜防線的第二線陣地，列入第三戰區左翼作戰軍序列，由第19集團軍總司令薛岳指揮。

此時，日軍上海派遣軍五個師團（第3師團、第9師團、第11師團、第13師團、第101師團），由松井石根大將指揮，在飛機、坦克、大炮的配合掩護下，正在發起第四次全面總攻，由第3師團和第9師團擔負主攻，企圖由蘊藻浜向大場實施中央突破，蘊藻浜一線戰鬥因此極為激烈。

蘊藻浜是一條由西向東留經上海嘉定、寶山兩縣，經吳淞口匯入長江的河流，兩岸村鎮錯落，有許多橋樑。為了開闢總攻的進攻出發地，日軍第3、第9師團不斷向蘊藻浜地區進攻，企圖佔領蘊藻浜北岸沿線。守軍一線陣地的防禦工事基本被日軍猛烈火力所摧毀，傷亡急劇增加。

10月13日，小南翔東北地區日軍攻勢極為猛烈，頓悟寺-橋亭宅-盛宅一線的第32師（師長王修身）傷亡慘重。當晚，川軍第135師在談家頭、新涇橋尚未全部集結完畢就接到接到第19集團軍總司令薛岳電令：「速派有力之一部，接替第32師頓悟寺-橋亭宅-盛宅的守衛，以分擔第32師的壓力。」

楊森立即命令第135師403旅進入頓悟寺左翼陣地，以第805團防守頓悟寺至橋亭宅一線，第806團防守橋亭宅至盛宅一線，旅部設在橋亭宅，防守正面約1.5公里。當403旅進入陣地時，當面日軍察覺我軍正在換防，立即發起衝鋒，但被擊退，403旅就在戰火中完成接防。

圖3：20軍軍長楊森

14日破曉，日軍以一個旅團在飛機、坦克、大炮的掩護下，向頓悟寺一線發起猛攻。頓悟寺位於蘊藻浜南岸，是一段約800米長的小丘，是雙方必爭的一處制高點，有一座在江浙一帶常見的小廟，但已經被戰火轟垮，成了一堆斷垣殘壁。

805團的陣地在一片開闊地中，無險可據，只有深挖工事，但地下水位較高，挖不到一米就是地下水，官兵們泡在水裡躲避四處橫飛的爆炸彈片。等日軍靠近後才用手榴彈和排槍射擊，隨後就是肉搏戰。日軍精於劈刺，但川軍也有絕招：順著鬼子剌過的刺刀仰面就倒，倒地瞬間揮手一刀，砍斷鬼子握槍的手，這一招在出川前就已經練熟了，所以在白刃戰中並不太吃虧。但當天下午805團團長林相侯頭部中彈，在後送途中氣絕，時年37歲，這是川軍第一位在抗日戰場上為國捐軀的團長。1營長先糾華接替指揮，很快也身中數彈而殉國。2營長王肇春率部反擊，進入對岸日軍的三面火網中，王營長與所屬官兵全體陣亡。

林相侯團長殉國後，羅潤德旅長立即趕赴前沿指揮，一顆炮彈在身旁爆炸，兩名衛士一死一傷，羅旅長胸部手臂負傷，但仍帶傷堅持指揮戰鬥。為了爭奪這片土地，805團與日軍戰鬥了一天一夜，傷亡高達十之八九。最後由3營營長鬍國屏率二百餘人撤下陣地，頓悟寺一線隨即被日軍佔領。

圖4：日軍向20軍陣地發起猛攻

第6軍團軍團長兼第20軍軍長楊森得知頓悟寺失守，立即命令第135師師長楊漢忠親臨前線指揮，務必奪回陣地。當晚，第135師師長楊漢忠命令第405旅810團奪回頓悟寺。

此時天色已是薄暮，加上天降大雨。810團團長向文彬接受命令後，立即冒雨率領營、連長前去勘察地形。由於戰線狹窄，部隊不便展開，決定在兵力部署上採取縱深配備，一個營在前，一個營在後，交替使用。810團在黔西整編時，因軍部在編製上沒有直屬部隊，楊森就將原來軍部手槍營改編為810團3營，平時都負責軍部警衛，所以810團實際上只有兩個步兵營。

在蘊藻浜防線，中國軍隊配置有炮兵第16團、重炮兵第10團第1營（欠1個連）、高射炮第1、第10連，但為了免遭日軍轟炸，白天都是偽裝掩蓋，以避免日軍優勢炮火的打擊，只有在夜間才能進行炮擊，作用非常有限。

當晚，810團開始反擊，這場血戰堪稱驚天地泣鬼神，官兵之勇猛戰況之激烈，難以用語言描述。在向文彬團長的率領下，全團官兵浴血奮戰，終於在15日子夜奪回了頓悟寺陣地。旅長楊幹才立即向軍長楊森報告，楊森異常興奮，馬上說：「告訴向團長，我會立即向軍事委員會報告，給他請功，晉陞陸軍步兵上校。讓他們鞏固陣地，馬上派部隊來增援他們。」

圖5：135師405旅810團團長向文彬

天剛亮，日軍就開始反撲，並用觀察氣球指揮炮火和飛機輪番對頓悟寺陣地進行轟擊，同時不斷用炮火封鎖810團後方，因此增援始終無法趕到，810團就靠兩個營堅守陣地。這時，陣地上己經分不清戰線，雙方犬牙交錯，向文彬在陣地上來回奔跑指揮揮部隊。只要衝鋒號響起，就跳出戰壕迎著進攻的日軍反衝鋒，一旦擊退日軍，就要立即找地方躲避日軍炮火。陣地上的傷員根本送不下去，傷重的只能躺著呻吟，傷輕的就繼續作戰。儘管如此困難，但810團仍苦戰不退。

下午，日軍又向橋亭宅至盛宅一線的806團發起猛攻，135師副師長李朝信和師參謀長郭大樹親自到806團督戰，806團堅守陣地與日軍多次肉搏，團長趙嘉模重傷。經過終日搏殺，終將日軍進攻擊退。

此時第32師在陳家行右翼的陣地被日軍突破，第19集團軍總司令薛岳緊急命令楊森所部反擊，恢復原陣地。軍長楊森將原來在二線防禦的133師投入反擊，並親臨前線督戰。133師以397旅擔負反擊，以399旅798團為預備隊，399旅797團守備二線陣地。

圖6：楊森親臨前線督戰

第397旅旅長周翰熙將兩個團分左右兩翼向日軍發起進攻。此時，潰敗的32師殘部正遭到日軍機槍火力的掃射，但397旅並沒有受到影響，依然鬥志昂揚地冒著密集的槍聲以疏散隊形跑步前進。

接近日軍陣地後，便突然以機槍步槍向追擊的日軍猛烈射擊，日軍原以為已經獲勝了，根本沒有料到會突然遭到強大兵力的反擊，一時間被打得暈頭轉向，809團乘勢發起衝鋒，與日軍展開肉搏。此時，天已黃昏，日軍的觀察氣球失去作用，飛機大炮再厲害，但在雙方互相衝殺攪成一團之際，也難以發揮作用。但在肉搏戰中，雙方傷亡都很大。旅長周翰熙帶領後續部隊趕來，日軍終於支持不住向後潰逃，397旅不僅完全恢復了陳家行陣地，還繳獲了一批槍支彈藥。

天黑後日軍攻勢漸止，蘊藻浜右岸頓悟寺至橋亭宅一線，向文彬的810團戰鬥了20多個小時，終於得以喘息。楊森命令第133師師長楊漢域派第397旅一部接替，810團撤下陣地休整。810團首次出擊，就戰果輝煌，但也付出了高昂的代價，戰鬥中，向文彬右腳負傷，但仍然堅持指揮戰鬥。全團連長非死即傷，無一倖免，排長只剩四人，士兵僅餘120餘人。805團僅存200餘人，由3營長鬍國屏率領，改編為810團2營。

利用日軍夜間不進攻的慣例，397旅後送傷員，整修工事，補充彈藥，旅長周瀚熙決定以第794團防守蘊藻浜右岸頓悟寺至橋亭宅一線陣地，第793團防守正面陳家行陣地。旅部位於陳家行後方戰頭橋（該橋橫跨蘊藻浜河上）左側竹林內。

16日晨，日軍重新組織力量，向橋亭宅至盛宅一線進犯。第135師師長楊漢忠左股被炮彈炸傷，由第405旅旅長楊幹才接替指揮。楊幹才命令預備隊809團增援一線，由於日軍炮火封鎖嚴密，809團付出巨大傷亡後才進入陣地。激戰直到17日凌晨才平息，日軍的攻勢最終沒能得逞。

圖7：堅守陣地的中國軍隊

蔣介石在接到收復頓悟寺的報告後，非常高興，馬上打電話給楊森說：「向文彬團長收復頓悟寺立了大功，晉陞少將旅長，接替負傷的旅長羅潤德。」這也就是在一天里向文彬從中校破格晉陞兩級到少將的說法由來，不過蔣介石說的容易，但實際辦起來就不那麼容易了。楊森想給向文彬報請銓敘軍銜晉陞為陸軍步兵上校，蔣介石卻要給向文彬晉陞少將旅長的職務。

1937年8月，川軍整編後，向文彬擔任810團上校團長，銓敘軍銜為陸軍步兵中校。因為抗戰期間有規定：「官位比職位低一級銓敘，且官位晉陞須計算全年資，而職位晉陞，只計算本階停年。」向文彬銓敘中校還不到兩個月，晉陞上校根本不可能，戰績雖優，年資還是不夠。楊森想給他報請銓敘軍銜晉陞上校可能實現。而在楊森的部隊里，職務晉陞更難，得到提拔的都是他們楊家的子弟和親信，與楊家非親非故的向文彬根本沒有機會。戰後第403旅旅長羅潤德因傷離職返鄉，留下的旅長空缺由第133師第399旅少將旅長劉席涵充任，再由第793團上校團長蔡慎猷晉陞為399旅少將旅長，向文彬還是上校團長，銓敘軍銜還是陸軍步兵中校。蔣介石給向文彬開了個空頭支票，空許少將旅長的官職，最後只好給向文彬頒發了陸海空軍甲種一等獎章聊以彌補。

直到1944年11月，向文彬才調升河南鎮新師管區少將副司令，銓敘軍銜才晉陞為陸軍步兵上校。由於該師管區已經淪陷所以沒有成行，奉命候缺。1947年1月才成為中央訓練團少將團員，在家賦閑。楊森看他忠厚老實，讓他做了兩年縣長，1948年調任重慶衛戍總司令部保安警察總隊少將副總隊長、中將總隊長。後來保警總隊改編為20軍獨立師，任師長，1949年在四川金堂縣率部起義。

17日拂曉，日軍偵察氣球升空，觀察我軍動靜並修正炮兵彈著點。當時我軍在竹林外戰頭橋東端挖了一個戰壕，派了一個班負責守備戰頭橋，結果二枚炮彈準確落入戰壕，全班士兵都被炸死。可見日軍氣球指示炮兵目標的準確。

397旅在陳家行-蘊藻浜-頓悟寺-橋亭宅一線陣地，右翼與第134師806團銜接，頂住日軍多次進攻，未失一寸陣地，但傷亡極大，雖一再增援，官兵仍所剩無幾，這時預備隊798團只剩下一個營，師長楊漢域命該營增援一線，途中不顧日軍炮擊，趕到了陣地，此時陳家行陣地只剩下幾名士兵，預備隊及時到來才守住了陣地。

下午，第19集團軍總司令薛岳命令由桂軍第21集團軍第48軍接替第20軍防務，楊森這才命令各部將陳家行-蘊藻浜-頓悟寺-盛宅陣地完整的移交給48軍。正在交接之際，日軍突然發起了猛攻。接防部隊剛到陣地，立足未穩，情況非常緊急。397旅旅長周瀚熙見此情形，急令794團堅持抵抗，等陣地穩固後再撤離。李介立團長隨即指揮殘部，奮勇還擊，將敵擊退。但794團付出了很大傷亡，李介立團長也負了傷，上報軍事委員會獲得傳令嘉獎，並獲陸海空軍甲種一等獎章，銓敘軍銜晉陞為陸軍步兵上校。最後397旅全旅撤下陣地時僅剩四十餘人。

由於20軍的英勇抗擊，至10月18日，日軍五個師團傷亡累累，進攻幾乎陷於停頓。號稱精銳的第9師團，此時傷亡已達6000餘人，占師團總人數的一半以上。其他象第101師團的傷亡就更大，已經接近9000餘人。

第20軍交防後，到紀王廟附近整編。據不完全統計，陣亡團長林相侯、營長戈厚培、王肇春、先糾華等軍官共122人，士兵3687人；負傷師長楊漢忠、旅長羅潤德、團長李介立、營長劉龍驤、羅光榮、田阡陌、何學植、副營長陳宣等軍官共198人，士兵6851人；傷重致殘軍官27人、士兵407人；失蹤軍官13人、士兵228人；病亡軍官17人、士兵656人；戰鬥人員傷亡近50%，損失甚至超過了戰前的一個整師。

隨後薛岳命令20軍縮編為兩個旅，由副軍長夏炯指揮，仍在前線聽候調遣。楊森深恐第20軍部隊落入夏炯手中，立即面見左翼作戰軍總司令陳誠。建議第133師縮編成一個旅，由旅長劉席涵率領，第135師縮編成一個旅，由旅長楊幹才率領，這兩個旅統一由第133師師長楊漢域節制，得到陳誠允准。

圖8：薛岳（左）和楊森（右）在淞滬會戰中

20日，楊森給蔣介石發出電報：職部元日加入陳家行至盛宅之線，連日激戰。計元（13）日增援三十二師，擊退敵之進攻部隊。寒（14）日敵主力來犯，反覆衝鋒鏖戰。至刪（15）日晨，卒將敵部殲滅。銑（16）晨，我師長楊漢忠負傷，我軍傷亡達十之七八。得一七三師增援，我即將陳家行陣地交與該是師，縮短戰線自頓悟寺兼盛宅之線。自蓧（17）日午後，我全線官兵數不滿千，復因左翼友軍不能兼顧，致敵得以竄入，我前線悉被包圍。現職部前線陣地，已交由桂軍接守，職部所有旅以上位置，仍無變動，現正清理一切消耗損失，待命反攻。計傷亡師旅團營長廿一員，連排長二百餘員，士兵傷亡達七千餘名，武器毀損約二分之一。職奉職無狀，指揮乏術，上負期望之殷，下違國家建軍之旨。敬懇，俯予裁處，戴罪圖功。侍從室主任錢大鈞在擬辦欄寫到：擬復嘉勉。蔣介石批示：如擬，並發款兩萬元，作速招募補充兵之用。可是，楊森拿到這筆錢後，竟作為獎金髮放，全軍人人有份。第135師拿到六千元，而向文彬拿到手只有一元五角！

11月7日，第20軍奉命到蘇州、常熟一線掩護軍民轉移，歸第11軍團軍團長上官雲相指揮。

11月13日，第133師到達梅李，先頭部隊第399旅第798團在梅李以北地區與日軍登陸部隊遭遇，阻擊了日軍整整一天，在激戰中，798團團長唐武城負傷，由1營長徐昭鑑代理團長，率殘部撤到常熟辛庄、巴城鎮一線，依託既設國防工事組織防禦。

隨後日軍在飛機掩護下，繼續向第20軍猛攻。常熟城郊的戰鬥更為激烈，這次全軍官兵憑藉國防工事，與日軍激戰兩晝夜，士兵傷亡二十餘人，完成了掩護任務，這才撤離陣地退向南京。至此，第20軍參加淞滬會戰的戰鬥歷程，宣告勝利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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