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否讓他自己做主？

那條令人悲哀的產婦跳樓新聞，實在不忍多說，但觸目驚心、心有餘悸之後，卻忍不住還有一個疑問：為什麼我們不能給自己做主？

如果真有所謂的「制度」，這條制度就是罪惡，必須要廢止的！——一個成年人，一個意識清醒的成年人，為什麼不能替自己做主？！

好吧，那些替他人做主的人，請順著「他自己」的意見可好？

默哀。

魯迅，又是魯迅：「我自己，是什麼也不怕的，生命是我自己的東西，所以我不妨大步走去，向著我自以為可以走去的路；即使前面是深淵，荊棘，狹谷，火坑，都由我自己負責。然而向青年說話可就難了，如果盲人瞎馬，引入危途，我就該得謀殺許多人的罪孽。」（《華蓋集·北京通信》）

尊重他人，尊重他人的生命、人生，尊重他人的決定、安排，——如果你愛他的話，就請不要「替他做主」，「他自己的生命應該由他自己做主」。

作為教育者，我們對學生的作用雖然並不像想像中那麼大，但有時卻喜歡替學生做主，或者也要引起警覺的。——尤其對身心趨向成熟的高中生來說。

多年前某個晚自修期間，我把某學生叫出教室，開導他：「高考很近了，你怎樣選擇考試科目呢？」——我的本意是想勸這位成績全段末尾的同學就一門心思考「專科」好了，這樣可以集中精力複習語數外三門，「其實有些好的專科，也是挺不錯的，不一定非要考本科……」

「老師，我想考浙大的。」——我小吃一驚：怎麼可能啊，哪來的自信？！莫非又是「一路賞識教育」的成果？

我默默，說：「……加油。」——如你所想，不可能有奇蹟，他最後考得比想像中的還要差一點；如果他被我「勸動」了，或者可以考個挺好的「專科」。

——請問，我做得對嗎？

我的分析是：如果他聽我的，他也許能考個自己滿意的「專科」專業，他會有兩種反應：其一是後悔，因為他可能會想，如果堅持考本科，或者也能上呢；其二是滿意。最差的結果，聽了我的勸告，又不能考得更好……

他聽從了他自己的，沒有能考得好，看起來不如「聽我的」，也會有兩種後果：他埋怨我，明明成績這麼爛，為什麼不勸他改變，害得他考得一塌糊塗；他不埋怨我，自己選擇自己承擔，開始反思他自己怎麼會那麼「盲目自信」。

古人對此早有相關說法，無非是說「你要講，但應讓他自己做主」：

子游曰：「事君數，斯辱矣；朋友數，斯疏矣。」

子貢問友。子曰：「忠告而善道之，不可則止，毋自辱焉。」

我又想到我們現在的「走班」「選考」，從設計意圖看，無疑就是指向「學生的人生讓他們自己做主」，而且包含有「你選擇你負責」的意思。——這是應該贊同、讚揚的。

從長遠看，人更多是在「試錯」的過程中慢慢成熟起來，而不是在「他人的告訴」中長大的——「告訴」是效果較差的教育手段。有一個「一貫正確」的成人在替孩子「做主」時，或者他的人生在可以看到的階段將更為順利。——但之後呢？

「試錯」是孩子成長過程中應有的權利，我們不應該隨便予以剝奪。

尤其在當代，孩子們未來必將面對一個我們現在無法想像的世界。——對，我們現在的教育內容，在孩子的將來也許根本用不到，就像我們現在努力學習的「駕車技術」一樣。——你知道20年後甚至10年5年後的世界會是怎樣的嗎？——我們只要想想20年前的世界是怎樣就知道了。

如果不是有礙性命，如果不是去犯罪，我們就讓孩子去吧，犯錯有什麼關係呢？——而且這樣那樣的錯誤，也許還是犯得越早越好，這樣，留給學生自我糾錯的時間、空間就會越長、越大。——當然，這與教育上的「放任自流」是完全兩碼事。

唉，一個沉重的開頭，這篇文章簡直寫得痛苦！嗚呼！

總之，把生命、生活的決定權還給「他自己」吧；即使是錯，那也是他的人生；旁人，即使是愛他的人，你也替代不了他的生活。——或許，這樣可以減少一些悲劇，減少一些未必能「顯現」出來的悲劇。

（0672017091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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