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千年銀杏樹下禪修是一種怎樣的體驗

最新 09-12

八月的西安有三四十度，七天：不洗澡、沒有手機、沒有網路、沒有下過山、每天三點五十起床、吃齋念佛.......

以上任何一條對於我們這些重度低頭一族都是匪夷所思，但在古觀音禪寺第三屆禪文化夏令營，只是修行的一小部分，在離開禪寺一個月之際談談禪修夏令營到底都做了什麼，帶你走近靈魂的少數派。

念佛是誰

照顧話頭

說實話，朋友甩來報名表的時候，我對寺院生活和佛法的認知還非常淺顯，譬如只知道他們吃齋飯，忌殺生淫邪，看過電視劇《達摩傳》，經書一概未讀過。具體他們每天幹什麼，禪修修的是什麼，絲毫不知。

通過百度和請教朋友，我才勉強把報名表提交了。都說佛度有緣人，後來得知我們從一百多報名人中被挑選出來，靠得就是緣分。（當然我必須善意提醒有意向的朋友們認真填寫表格，認真和用心總會抵達更遠方）

我也是到了寺院以後才知道這裡還是一座「網紅」寺院，古觀音禪寺始建於（公元628年）唐貞觀年間，是終南山千年古剎之一，寺內有一棵距今1400多年歷史的銀杏樹。據傳，這棵銀杏樹是當年唐太宗李世民親手栽種。

當然千年銀杏樹可不是這裡唯一的珍寶，千年的古清泉，師父們在廢墟中搭建起來的寺院以及這裡可愛的人都是寶。

話不多說，下面就來介紹禪修的每一天我們到底在做什麼：

早課

三點五十，由遠及近的打竹板聲傳來，算是我們的鬧鐘了。我們陸續爬起來洗漱，穿上莊嚴的海青，準備上大雄寶殿。雖然叫鍾晨暮鼓，事實是鐘聲和鼓聲會依次響起，伴隨著師父們的唱誦。我們會在殿內站立誦經、跪誦、繞殿念唱。經文包括《楞嚴咒》《大悲咒》《怡山發願文》《韋陀贊》等。

在殿外環繞的時候，月亮清晰地掛在飛檐邊，夜色濃烈地傾倒在人間，寺院的燭光和眾人的念誦更像是抵禦黑夜的存在或者說是眾生的一個守夜人。

這裡完全是另外一個世界，或許只有水晶球那麼大。佛說，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有那麼一恍惚，我想起素日這個時間我還在酣睡，那麼會不會此刻我在自己先前的夢中，我踏著自己的夢境，每一步，都可以聽到誦經的聲音。

也因為滿心的虔誠，一小時念誦、站著、跪著、磕著我前半生都沒磕過得的那麼多頭，居然一點也不覺得疲乏。

早粥、午齋、葯食

天色蒙蒙亮，我們開始在殿外做早操。「用點力，體驗拉緊的感覺」「把力量放掉，體驗放鬆的感覺」簡單的拉伸，卻讓我們更關注身體的感知。

六點多我們就要去齋房喝早粥了，大家有序進入齋房。相傳古時候，幾千僧人用膳屋外卻聽不到一點聲響，官僚路過很是害怕，覺得這群人造反豈不是堅不可摧，遂下令遣散。「止語」在這裡可見一斑。

在寺院過堂，早齋及午齋要唱誦《供養咒》，用完餐以後誦《結齋偈》，這是為了幫助大眾提起正念，正意受食。「若飯食時，當願眾生；禪悅為食，法喜充滿。」主要是提醒過堂用齋的修道人，不可過度貪求飲食美味，應當時時將自己安住於禪悅法喜與自在寧靜之中，以法為食。

佛門講求將佛法運用在生活中，叢林的僧眾，行立坐卧、舉心動念都在念佛、念法、念僧，每天飯前的《供養咒》，飯後的《結齋偈》，就是藉由外在的唱誦形式，將佛教「無緣大慈，同體大悲」的精神深植心中，所以吃飯也是佛門的修行功課。

師父貼心地為我們這些饞貓準備了許多西瓜，整個禪修活動不收取額外費用，寺廟建設卻存在很大的資金缺口，包括銀杏樹金黃時每天旅人過萬，政府批准了可以收門票，師父們卻依然堅持免費開放，為的就是弘法，讓更多的眾生結下善緣。

這種修行包括吃飯的時候不發出一點的聲音，坐姿、碗和筷子的拿法都有講究，概括為「龍含珠」「鳳點頭」。過堂的人會把飯食送到每位的面前，大家通過一些手勢來選擇要或不要以及多少。

因為齋飯都是十方供養而來，所以僧人們需要珍惜每一粒米，我們無論打到什麼飯菜都要吃得一粒不剩。甚至最後還要用清水把碗涮一遍喝掉，每一滴油也不可浪費。

記得有次我們不下心打到了泡椒，旁邊不能吃辣的師兄，也是憋紅了臉吞掉了。有時候飯菜掉到桌子上我們也一粒粒撿起來吃掉。全素的齋飯做得還是很好吃的，是連牛奶雞蛋也沒有的，師傅們的蛋白質攝入主要靠黃豆，所以豆製品比較多。

很多師父是過午不食的，但有些師父因為身體原因，會增加晚餐，稱「葯食」也。

吃茶

在這裡我們每天吃兩次茶，午齋後的是綠茶，葯食後的則是普洱。吃茶也有很多規矩，譬如左手持杯，譬如一次喝完。總之，在這裡就是學規矩。這種學規矩或多或少地打磨了我難以馴化的稜角。

吃茶用的杯子

禪院也很貼心地給我們安排了茶道課，茶道老師提到的「和、敬、清、寂」茶道精神，其中「寂」是茶道追求的最高境界，與「禪」密不可分。

茶室里同樣要求「止語」，對茶葉、茶具、來客的恭敬讓我感受到一種寧靜與自由，有時候話語是多餘的。兩個人默默地端起這杯茶，感受著茶葉的變化、靜寂的那部分，煩惱自然隨著茶水沖淡了下來。

打坐

在禪堂坐香和行香是禪修最重要內容，禪堂又叫「選佛場」可想其在佛教中的神聖地位。在叢林里，進入禪堂是要簽「生死契」的，就是死也要捍衛禪堂的規矩。

禪堂

行香，要求左手左右擺，右手前後擺，擺幅也有規定，我們繞著佛龕大步徑行，里一圈外一圈，同樣是止語，頭靠衣領，「念佛是誰」「照顧話頭」。

坐香的難度則要更高，需要跏趺坐，當然也可以單盤或者散盤，雙肩自然下垂，雙眼微眯，手結彌陀印。萬緣放下，思維要逆流而上，各中的深奧這裡就不再班門弄斧了。

佛法並非學來的，真正的佛法是「悟」出來的，拿來即可用，打開智慧。師父開玩笑說，這些其實是不可說破的。我也實在是個不懂佛法的人，不是聽了一些師父的話語和佛教歷史就可以談一談的，所以關於佛教歷史乃至深奧的佛法理論這裡我基本就不做探討了。

正如師父叮囑我們的，任何聲稱標榜或者暗示自己已經「開悟」的法師，你們都要遠離他，他肯定是個騙子。

悟宣法師說，禪就是遠離一切，自在。打坐的時候一直怕挨香板，每次師父巡場的時候才打起精神挺直，所以一次都沒挨過。但師父又說挨香板是消除業障的，所以又想挨，人總是這麼矛盾。

禪修夏令營最後一天，師父邁著輕盈的步子，給了我們每人一記清脆的板子，然後大步走開，心也不波動地。

那是師父在最後一次打坐送給我們的禮物，消除業障。當時眯著眼不看師父，但我現在依然可以清晰地聽到他的破大褂下擺和袖子在安靜禪堂里划過的曲線和風聲。駐足用心過，然後繼續大步徑行，那種瀟洒，讓我覺得那就是一種禪意。

一些剪影

禪院的蚊子被慣壞了，飛得很慢，大家也都是小心驅趕避免殺生。有時候不小心拍死了，大家都會一陣懺悔，甚至著急地詢問師父如何解決這個困擾。

從師兄那裡聽到四川地震，同參里有來自四川的大叔，他們著急地跟師父借了手機，聯繫上了妻兒。看到他們一臉的擔憂，跟寶寶視頻的時候，「寶寶，好好照顧媽媽......」看到了人性中柔軟的部分。

他們甚至很著急想取消這次行程回到家人身邊，還好，最後無大礙，大家都堅持到了最後。

為此師父帶我們開展了殊聖的傳燈祈福法會，為九寨溝等震災大眾祈福，我有幸參與了拍攝任務。

傳燈祈福法會

悟宣法師很有心地請來了自己的同參，中國禪樂第一人印能法師。我雖然是第一次聽，但也被迅速圈粉。尤其是看到他本人的那種由內而外的善，你更能體會沒有法師那樣的經歷和靈魂，是發不出撫慰人心的梵音。

現在回來也經常聽。在去華山的路上聽著《大悲咒》，看著山河的廣袤，心一下子飛得很高，感受到一種遼闊的胸懷。

印能法師與同修親切合影

在談到如今的宗門已經前途晦暗，堅持參"念佛是誰"的道場可謂屈指可數，全國有兩萬佛寺，但真正的出家人僅四萬左右。印能法師反覆以堅定的信心告訴我們他仍然是個參"念佛是誰"的禪和子。而他的偶像就是悟宣法師，悟宣法師也總是謙遜地說自己是印能法師的粉絲。

他們都是經歷不凡之人。講出來的開示，都是實實在在的修行總結，不用我們修飾更改就可以用到世出世間法上。

回到繁華

我最想談談的其實是，離開禪修營一個月了，我最大的感悟和收穫是什麼：

回來以後發了朋友圈，很多人關切地以為我出家了、想不開了、迷信等等，甚至我姐以為我進傳銷了。詢問間我能感受到他們的費解和好笑。其實我想說的是，我之前不了解，也存在很多誤解和偏見。但只有真正融入進去，你才可能看到過去的問題，但也不代表可以輕易去評判。

世事都是如此，我們往往看到冰山一角，就用已有的認知去批判指責，卻不願意花時間去了解清楚，更不願意放下固有的偏見。不作妄斷，是一劑人生良藥。

對這個世界保持好奇、去體驗這個世界的萬象依然是我不變的初心。

終南山

正如前面所談到的，真正的佛法應該滲透到生活中的點滴，行立坐卧、舉心動念都是著眼處。以前我是個愛剩飯的人，但現在我總是吃到最後一粒米。以前我是個暴脾氣，雖然不會真的爆發出來，但往往內傷。

現在對很多事情則看得很心平氣和，得失心也沒那麼重。或者說慾望沒有那麼多了，尤其是身外之物。舉個例子，上次去天津辦理手續，雖然排隊等候耽誤了很久，去年辦理的時候我氣憤到在朋友圈謾罵，但這次我心平氣和地爭取，結果意外順利，他們反饋給我的服務態度也很好。我不敢說有佛祖庇佑，而是你的心態改變後，你的世界也在悄然變化。

佛教裡面的「迴向」概念我很喜歡，積了功德遇到順緣，都要去迴向，來幫助在苦難中的靈魂，好比一種感恩和心懷眾生，就是遇到好事也要想想在苦難中的人和事。

古觀音禪寺的荷花

對於普通人來說，學佛其實就是教會你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好好走路，乃至從這些裡面學會好好做人。

所以，如果我看到一些處在慾望浮躁迷惘漩渦里的人，我還是會願意推薦他參加這樣的禪修營，乃至讓他學佛。當然我不會強迫，是一個善良的建議，從另外一個視野里或許你會找到一些答案。

閉關期間沒收手機，在要發手機前我感覺離開「人間」似乎很久了，久到時間被拉長兩倍都不止，因為早起，也因為沒有被電子工具佔據時間，這裡的時空像禪院的雨一般涓涓。

古觀音禪寺的雨

我以為會有很多消息，很多人找我。事實是當我打開每天要刷很多遍的微信，收到的信息寥寥無幾，大部分的消息都是群聊，有用的必要的信息幾乎可以說是一條也沒有。

換句話說，我每天瀏覽著大量毫無意義的信息，而這些信息幾乎是在浪費著我的生命，離開這些信息，我照樣過得很好。有時候我們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以為世界離開自己沒法運轉，但事實上我們可能都是他人世界的可有可無。

離開禪院伊始，我以為自己在禪寺吃得是苦，回去我會珍惜美好的生活。我以為自己衝出禪寺，會大快朵頤。但，我跟同修走在西安的回民街上，人潮擁擠的厲害，我倆並不說話，穿行在人流里心卻依舊平靜得很，肉也並不好吃。據說那些禪修很久的人，剛回去看到肉甚至會嘔吐。路上我們還會時不時感念，這個點我們還在做養息香，我們該吃茶了哈哈哈。

並沒有，回到「人間」，我並沒有收穫到太多所謂便利現代科技生活的樂趣，我又要被手機奴役，被瑣事纏身，被慾望征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