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乾：娘啊，你的傷疤還疼嗎
娘身上的傷疤很多。手上、腳上、胳膊上、額頭上、脖子上、肚子上都有或大或小的傷疤。當我一次次仔細地撫摸著那些傷疤時，就有一種想去舔舐親吻的念頭，就有切膚揪心的痛，眼淚不禁奪眶而出。娘啊，你的傷疤還疼嗎？
出生時，羸弱的我留戀你肚裡的溫度，不顧你的疼痛，遲遲不肯出來。你咬著牙，冒著汗，流著眼淚，掙扎著，最後鋒利的手術刀把我從母體剝離，我看到的是鮮血淋淋，我一聲大哭。從那以後，你肚子上就留下了一道很深很深的傷疤，那是我來到這個世界饋贈給你的第一個禮物———傷口，你卻欣慰地笑著接受。那次你生病的時候，我給你換衣服時，再次看到那個傷疤，感動得無聲地哭了。娘啊，你的傷疤疼嗎？
四歲時，淘氣的我在院子里玩著菜刀，削著樹枝，你見了大驚失色，慌忙要奪下，我任性不肯，慌亂爭奪之中，我一不小心用菜刀割破你的手臂，頓時鮮血直流，我嚇得哇哇大哭。從那以後，你手臂上又多了一道長長的傷疤。每當你挽起袖子幹活時，我就會看到那道傷疤，我心裡愧疚不安。娘啊，你的傷疤還疼嗎？
六歲時，粗心的我幫你燒水，不小心讓柴火燃著了灶房，滿屋通紅的大火包圍了我，嚇得我哭得喉嚨都破了。你從堂屋看到這情景，冒著生命的危險，瘋了似的衝進去將我裹得嚴嚴實實，從火海里把我救了出來。我毫髮無損，而你的頭髮燒焦，額頭灼傷，額頭又多了一塊烏紫色的傷疤。那次我為你洗髮時，清晰地看到那塊傷疤，我心痛難抑。娘啊，你的傷疤還疼嗎？
八歲那年，貪玩的我在山上放羊，天黑了，一時迷了路，我害怕，就哭著叫你。你打著手電筒，不顧月黑風高，跌跌撞撞地一路尋找我，結果草叢裡一條可惡的蛇咬了你的腳，你卻忍著疼，繼續在黑暗中摸索著爬著前進，還嘶啞著聲音呼喚著我的名字。從那以後，你腳上又多了一個抹不去的傷疤。那次我第一次為你洗腳，看到了那個小傷疤，我頓時淚流滿面。娘啊，你的傷疤還疼嗎？
十四歲，我上初二。那是個冬天，早早飄起了大雪，天很冷，路很滑。你怕我在學校凍壞了身子，就冒著嚴寒，頂著風雪，來給我送棉襖和帽子，十幾里的路，你整整走了兩個多鐘頭，一路上摔了不知多少跤，手擦破得沁血，渾身的泥雪，最後一瘸一瘸地給我送來。那天黃昏，我攙著你一起慢慢地散步。我輕輕地拉著你的手，打量著你粗糙的、帶著大大小小的傷疤的手，眼角濕潤了。娘啊，你的傷疤還疼嗎？
十九歲那年，我考上了師範學院。由於當時家裡窮，你為了湊夠我的學費和路費，你狠心地賣掉了那頭正要下崽的母豬，還流著眼淚賣掉了外婆臨終時給你的那一副金鐲。可就在你回來的路上，遭到幾個小偷的搶劫，你拚命地為了保住錢，卻被一個兇狠的小偷在你的胸口砍了兩刀。事後，你的胸口又多了兩道很深的疤痕。那次給你做CT檢查，我再次看到了那兩道傷疤，心酸得流淚。娘啊，你的疤痕還疼嗎？
二十四歲那年，你病了，喉嚨長了個瘤，吃不下飯，也說不出話。醫生在喉嚨處動了手術，當時我看著你日漸蒼老，日漸消瘦的模樣，還有你咬著牙堅強地忍著疼痛。我緊緊地握住你的手，心裡真想說：「娘啊，你的疼讓我來受吧。」你強笑著，示意讓我們放心。你出院了，脖子上纏著厚厚的紗布，我背著單薄的你，眼淚直流。娘啊，你的傷疤還疼嗎？
三十歲時，你可愛的孫女來到了這個世界。你笑得眼角皺紋道道，慌著連夜趕織棉襖。雖然你戴著老花鏡，可手腳已不靈活，好幾次針刺破手指，你吸吮了幾下，就又一針一針地縫補起來。我看著明亮的燈光下，你一頭花白的頭髮，我的心疼啊。你不僅為我們操了一輩子，還要為你的孫輩們操心。娘啊，你的傷疤還疼嗎？
我知道，娘的傷疤很疼，但娘從不說出口。娘的傷疤，疼在娘身上，卻痛在兒子的心口。娘的傷疤滲透著大海般的母愛，在我心底洶湧澎湃，讓我一次次地含著眼淚親吻娘的傷疤。娘啊，不知道今後你還會留下多少新的傷疤？娘啊，你的傷疤是兒子心中永遠抹不去的痛！
編者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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