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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訴你,千古不易的真正筆法才是書法之魂

所謂筆法,也就是用筆的方法。字是一筆一筆寫出來的,用筆的方法就相當於寫字的方法,可以說是書法的核心內容。而用筆的方法,包括怎樣起筆、怎樣行筆、怎樣收筆三個部分。大道至簡,亦至奧。筆法雖然極其重要,但就是這麼簡單,可又是極其神秘極其深奧,往往秘而不授,或言不能盡意,需要口傳手授及心領神會,才能真正悟得真正的筆法。

1、筆法的重要性

筆法之所以重要,因為它是書法之魂。沒有筆法便沒有書法。趙孟頫《蘭亭十三跋》說:「書法以用筆為上,而結字亦須工。蓋結字因時相傳,用筆千古不易。」劉熙載《書概》說:「凡書之所以傳者,必以筆法之奇,不以托體之古也。」書法之所以叫書法,籠統解之,可謂書寫的方法、作書的方法,就是筆法。合於筆法之書,稱之書法、法書;不合筆法之書,稱之胡寫亂畫。方法,不過是操作技巧,形而下者也,怎麼能當得起書法這一玄妙的藝術呢?筆法要有當得起書法的核心這一意義,就不僅指手上的功夫,而可以形而上之,通於陰陽,造乎自然,達於大道。中國人的精神世界裡,不好宏大敘事式地論說,而好踏踏實實地踐履,通過實實在在的操作,可以印證它的神妙難測,無所不有。這也就是技進乎道。而道是什麼?《老子》說:「道可道,非常道。」又說:「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道是無可定義的,可以強名之為規律。規律是大趨勢,不得不爾,是一種發生、發展的必然軌跡。而自然,可強名之為本來的樣子,不是刻意為之,而是其形態原本如此、其發展必然如此。人們通過生生不息的的自然界認識自我,通過生機勃勃的自我認識自然界,體會了鶯飛草長、鳶飛魚躍、山呼海嘯、生老病死。而藝術是要解釋和啟示生命的況味。書法,當撇開記言相聞這一實用功能,被當做藝術看待時,也正是通過書寫,來重現生命的況味。其著之竹帛的痕迹,正賴手與筆的運動,傳達生機和節奏,這也就是筆法獲得如此重要性的原因。

筆法本來必須手授,難於言傳,著為文字,則更覺隔膜。也許是為了強調它的重要性,古人神乎其說,往往有之。

2、筆法的神秘性。

筆法之祖,一般推到蔡邕。張彥遠《法書要錄》說:「蔡邕受於神人而傳之崔瑗及女文姬,文姬傳之鐘繇,鍾繇傳之衛夫人,衛夫人傳之王羲之,王羲之傳之王獻之,王獻之傳之外甥羊欣,羊欣傳之王僧虔,王僧虔傳之蕭子云,蕭子云傳之僧智永,智永傳之虞世南,世南傳之歐陽詢,詢傳之陸柬之,柬之傳之侄彥遠,彥遠傳之張旭,旭傳之李陽冰,陽冰傳徐浩、顏真卿、鄔彤、韋玩、崔邈,凡二十有三人。」而蔡邕在嵩山石室中得筆法,顯然是神秘化了。這若干人等間的關係,要麼是師徒,要麼是親戚,而且居多是親戚,就這說明外人不可得而聞焉,神秘得很。《書斷》上說鍾繇得筆法:「魏鍾繇少時,隨劉勝入抱犢山學書三年,還與太祖、邯鄲淳、韋誕、孫子荊、關枇杷等議用筆法。繇忽見蔡伯喈筆法於韋誕坐上,自捶胸三日,其胸盡青,因嘔血。太祖以五靈丹救之,乃活。繇苦求不與。及誕死,繇陰令人盜開其墓,遂得之,故知多力豐筋者聖,無力無筋者病,一一從其消息而用之,由是更妙。」以鍾繇的身份,居然捶胸嘔血。王羲之得筆法,有學於天台紫真和白雲先生的傳說。天台,即浙江天台山,據說王羲之少時曾到那裡學過書法,而天台紫真和白雲先生,卻不知道是什麼人物。他學於衛夫人,學於其叔父,當是可信的,而《題衛夫人筆陣圖後》所說:「予少學衛夫人書,將謂大能;及渡江北游名山,見李斯、曹喜等書,又之許下,見鍾繇、梁鵠書,又之洛下,見蔡邕《石經》三體書, 又於從兄洽處,見張昶《華岳碑》,始知學衛夫人書,徒費年月耳。遂改本師,仍於眾碑學習焉。時年五十有三,恐風燭奄及,聊遺於子孫耳。可藏之石室,勿傳非其人也。」說學衛夫人書,徒費年月,毫不尊師重道,於理殊乖;而把筆法「遺於子孫」、「藏之石室」,也與王羲之風度大悖。王獻之甚至說得筆法於神鳥,孫過庭尖銳地批判過。總而言之,古人把筆法搞得玄之又玄,似乎一般人是難以接觸的。這一方面是尊敬書法的緣故;另一方面,則表現了文化的一種宿疾。古代關於筆法的這些玄虛之論,可供談資,而沒有多少實際的意義。還有一個客觀的原因,就是筆法難於言傳。這像是宗教,明明主張不立文字,卻又不能沒有卷帙浩繁的經典,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古人大概不擅長科學論證式地傳授,而強調啟示和開悟。所以,宋以前論筆法,大多採用比喻的形式,相互傳授,也猶如禪宗的公案。宋以後人,大概是嗜欲深了,所以天機淺了,論筆法,也逐漸理性起來、實際起來了。比如,唐以前說用筆:錐劃沙、印印泥、折釵股、屋漏痕、驚蛇入草、飛鳥出林等,都是比喻。而後世種種筆法、結構法,說得越來越細。苛細的名目,以後我們也許會不時提到,要之,大多是從據說智永傳下的「永字八法」生髮開來的。唐以前的比喻,很有文學藝術的色彩,然而無法操作,只能悟;後世生髮開來,說得越來越細,操作性也不見得強,而往往苛細得讓人頭暈,言者未必了了,聞者當然昏昏的情況是常有的。

把筆法之祖的座位,讓蔡邕坐下,也許是合適的。豐富的筆法,正是成熟於隸書的,蔡邕的《九勢》,可以當之無愧地稱為筆法的綱領性文件。《九勢》中前半總論,十分精彩;後半分述,屢用術語。《九勢》云:

夫書肇於自然,自然既立,陰陽生焉;陰陽既生,形勢出矣。藏頭護尾,力在字中,下筆用力,肌膚之麗。故曰:勢來不可止,勢去不可遏,惟筆軟則奇怪生焉。

凡落筆結宇,上皆覆下,下以承上,使其形勢遞相映帶,無使勢背。

轉筆,宜左右回顧,無使節目孤露。

藏鋒,點畫出入之跡,欲左先右,至回左亦爾。

藏頭,圓筆屬紙,令筆心常在點畫中行。

護尾,畫點勢盡,力收之。

疾勢,出於啄磔之中,又在豎筆緊趯之內。

掠筆,在於趲鋒峻趯用之。

澀勢,在於緊駃戰行之法。

橫鱗,豎勒之規。

此名九勢,得之雖無師授,亦能妙合古人,須翰墨功多,即造妙境耳。

總論部分,可以理解為對書法、或筆法的哲學化、概念化的論述。整個意思,緊緊圍繞著一個「勢」字。書法是來於自然的,而自然是有陰陽的,陰陽是以「形勢」呈現的。點畫中要有力的感覺,猶如肢體肌膚的鮮活。勢不可違,靠柔軟的毛筆來表現勢。「勢」的涵意,歷來眾說紛紜。「勢」,是生命的姿態。就是力量和運動。力量是運動的根由,運動是力量的表現。古人仰觀俯察,發現最美的東西,就是生命,生命的特徵是就是勃發矯健的。寫字過程也是生命展現和理想展現的過程,寫出的東西,當然也以有生命感為美。正因為此,最初簡單的一點一畫、一撇一捺,慢慢以美的原則也就是生命的原則加了演化;而書寫的過程,也要同步於生理的節律,書寫起來得力而痛快。這大概就是筆法的起源。

如何才能有生命的意味?對於書寫過程來說,要有力、有勢、有動感;對於書寫效果來說,點畫要「縱橫有可象者」。而「縱橫有可象者」,並不是簡單地描繪物象,而是從物象中獲得啟示。如果把「縱橫有可象」理解為俗語所謂「點點如桃,撇撇如刀」,那就太糟塌書法了。書寫活動一開始就是按美的規律演進的,所以才有姿態豐富的點畫,才有美不勝收的書法。先民選擇毛筆書寫,一開始就契合了一種神妙。

先民書寫工具的演進,渺矣難考,而我們現在熟知的最早文字體系甲骨文,便是用毛筆書寫的。所以我們談筆法,只在毛筆筆跡的範圍之內。自用毛筆書寫開始,就有筆法的存在,隨著時代的推移,筆法不斷豐富。到了魏晉,以王羲之為代表,筆法達到完備和成熟。後世,則出現了不同方向的變異。以此立論,則所謂筆法,即指最為高超的二王筆法。

3、篆書筆法的歷史性解讀

在文字形成之前,先有刻畫符號,刻畫符號為硬物所為,當然談不上筆法。筆法必始於毛筆。古代流傳下來的文字和圖畫,除了毛筆書寫者外,還間有以硬物划出者,那些硬物划出的粗細等勻的文字和圖案,沒有筆法可言。西方始終以硬筆為書寫工具,只能產生花體字,而不能產生筆法。毛筆全向度的運動方向以及柔軟性,是點畫變幻的前題,也是筆法產生的必要條件。然而,很長時間內,人們對篆書的認識局限於甲骨、金文,沒有見過墨跡,所以也認為篆書是等粗細的線條寫成的,因而沒有多少筆法的意義。即使近年出版的書法入門讀物,還有人認為篆書只要把握字形就可以了,用筆極其簡單。這是一個明顯的誤會,是把經過刻劃、模鑄之後的產物,誤會為篆書的原始形象即手書形象了。如果篆書也是毛筆手書,那麼,篆書就應該、也確實存在點畫的姿致,也即存在著筆法。

甲骨中仍有刻畫符號的遺存,有些刻劃符號上面的動物之形,與其說是文字,還不如說是圖畫。也許這樣的刻畫,線條是等勻的,是沒有筆法意義的。然而,它有裝飾之美、紋飾之美。這一審美淵源,在文字和書法演進的過程中,並沒有中斷,極盡裝飾的鳥蟲書、中山王器那樣工藝高超的字,甚至《泰山刻石》、《嶧山刻石》,都富於工藝性。我個人認為,這種筆法欠缺的書跡,實際上就是「美術字」,它美輪美奐,然而生命意味淡薄,「畫」的意思要比「書」的意思多。過去我曾經偏激地認為這樣的字跡不是寫出來的,而是製作出來的。後來我看到有人寫出中山王器那樣的篆書,也看到有人寫出鐵線篆,不得不承認,確有心靈手巧之人能一揮而就,但它仍然欠缺自然之美和生命的感覺。篆刻從來都是講究工藝性的,圓朱文可以說把這種工藝性發揮到了極致。然而,書法如果也僅限於此,則格調必不高,因為人工的極致,也便離自然和生命的況味較遠。過去很多講帖學的人,把魏晉以前的書法史一筆抹煞,可能就是出於這種意識。

如果我們看到《宰豐骨匕記事刻辭》,也許就會感覺到它的書寫性。它較好地保存了毛筆的書寫跡象。而《侯馬盟書》本身就是墨跡,《郭店楚簡》也是一樣,聯繫到大量的秦漢簡牘,一個以手書墨跡為軸線的書寫史、筆法史就會浮現在我們的腦海中。這些墨跡點畫起筆時筆鋒的切入方法,點畫中截的圓厚,筆法自如的使轉,幾乎可以說與二王息息相通。這才是古人書寫的本來面目,是未經工藝修飾的原貌,是書寫史、筆法史的主流。這也說明,二王雖然是天才,但筆法並非向壁虛造,也是發展的產物。如果我們把這一大宗(出土的篆書墨跡並不多,顯然是由於手書難於保存,而金石差可不朽)說成是手寫書,它是自然的、未加修飾的,則與之相對的是書法史上的皇皇劇跡的金文等,則居多書寫時就帶有工藝性質,而且經過二度製作,部分原意已失,可名之為銘石書。手寫書與銘石書,相對峙也相互滲透,是文字和書法演進的矛盾的兩個方面。自古學篆,求諸金石,所以篆書中自然書寫的意味淡薄,明清間有人用剪去鋒穎的毛筆寫篆書,求其線條均勻,早已成為一種工藝,也就幾乎談不上筆法了。而趙寒山、八大山人、傅山等,可能因為並不擅長規規矩矩的篆書,以行草入篆,合於筆法,倒是暗合古人。

4、銘石書的透視性觀照

這裡說的銘石書,不局限於石,包括金、石和其他質材。同樣,手寫書的材料也不限於紙,也包括其他質材。手寫書是墨跡,是自由、新鮮的;而銘石書是經過二度製作的,一般是莊重、矜持的。手寫書的自由、鮮活、富於生機,往往開創新書體;而銘石書的莊重、矜持、成熟,往往結束一種書體的演進。像《散氏盤》可能較多地保留了手寫書的意味;《盂鼎》、《毛公鼎》等把金文推向頂峰,也結束了大篆。而大篆頂峰時期的墨跡,不可多得,若有,必是更加氣象萬千的。像秦詔版權量可能較多地保留了手寫書的意味,而《泰山刻石》、《嶧山碑》把小篆發展到頂峰,也結束了小篆。而小篆,特別是標準的小篆,在書法史上曇花一現,正是這種規範字、美術字生命力不強的體現。它像秦代制度一樣嚴酷,而同時期的簡牘,是多麼豐富多彩啊!像《石門頌》、《楊淮表記》及很多小品刻石,可能較多地保留了手寫書的意味,而《禮器碑》、《曹全碑》等把隸書推上頂峰,其後的《熹平石經》、《正始石經》,則顯然為隸書的發展畫上了句號。地不愛寶,漢代簡牘出土無數,相形之下,前人嘆為一碑一奇的漢碑,遠遠沒有漢代簡牘更為豐富。當然,對於東漢豐碑大碣來說,像《禮器碑》、《曹全碑》等名碑,其書寫水平極高,而刻手水平也極高,拓本就具有「下真跡一等」的分量。它雖然不是手寫書的自由表達,但其建立規矩,整飭有度,因而成為入門必學之碑。大略言之,學漢碑得隸書之體,而參漢簡得隸書之筆,學漢碑而把注意力集中在石花斑駁上,恐怕就與筆法不太一致了。漢晉間隸書餘波的刻石,修飾首尾成為「折刀頭」,與書寫意味越拉越遠,必然走向淡乎無味,難以為繼。

魏碑無疑是銘石書的最大一宗。「透過刀鋒看筆鋒」,也即寫手與刻手問題,一直是一個重要的話題。像「方筆之極軌」的《始平公造像記》是否是書丹原貌?魏碑體的形成,有諸多原因:

其一,自晉室南遷,中原精英南渡,北朝書家,承襲漢魏舊法,其楷書書跡略帶隸意。也就是說,其楷書以鍾繇為師,或者筆法推遠一點,以蔡邕為祖。以王羲之為代表的新體,在北朝後期也影響到北朝。

其二,魏碑作為銘石書,本身有保守的傾向,略帶隸意,正是其本色,也是其追求。其實,晉代碑誌寫手已經不能寫隸書,而所寫楷書還是帶有濃厚的隸意。如因郭沫若援引而著名的《王興之夫婦墓誌》即是代表。而至少從《正始石經》開始,碑刻之風,已有修飭點畫首尾,務使方整,成為「折刀頭」的舊習。不唯《王興之夫婦墓誌》如此,同期的墓誌大部分如此,「二爨」也是如此。之所以修飭成「折刀頭」,可能與便於下刀有關。這一風尚為魏碑書、刻手所繼承。

其三,魏碑體多與佛教內容有關,受寫經體的影響。而寫經體的僧俗寫手紹承漢簡,務求快捷,這是魏碑體體勢的重要源頭之一。

其四,因書、刻之間相互影響,有些書手也摹仿刀意,寫出誇張的方筆。如高昌延昌年間前後(相當於北周)的墓誌,用筆居多是方圓並用的,而體勢則帶有隸意。其中,《令狐天恩墓表》則明顯帶有誇張的方筆。這樣的方筆顯然利於刀刻,而經過刀刻之後,因為審美意識的參與,可能會進一步強調其方折剛狠。下層文人與民間刻手的力量,不可小視。

儘管魏碑的陽剛之氣毫無疑問是偉大的,但不能不承認,文化的整體發展趨勢是朝著雅馴方向的。魏墓誌中不少精品,並不劍拔怒張,而是融入了南派新體的因素。魏碑中確實存在著骨氣洞達、勁險刻利之美,需要汲取,但它畢竟是刀、筆結合的產物。就一些過於修飾、任刀為體的造像記研悟筆法,更是幾於緣木求魚。碑派書家,如張裕釗、趙之謙,用毛筆寫出了刀刻的效果。

5、對二王書法的誤讀探究

李世民頗好筆翰,使王羲之成為正統。李世民的貢獻,一方面使王羲之成為盡善盡美的書聖;另一方面,通過對《蘭亭序》的傳播,使更多的人接觸到了王羲之書法。

蘭亭論辯,真假蘭亭成為歷史之爭。但多數人認為《蘭亭序》是王羲之作品,而真跡沉埋昭陵。《蘭亭序》時代,肯定有標準的楷書、肯定有《蘭亭序》風格的行書。而另一個問題不得不讓人思考,《蘭亭序》的風格,在傳世王羲之摹本和拓本中,差不多可以說是孤例。如果僅就風格而論,像郭氏所說,它出於智永作偽,似乎更令人信服。除《蘭亭序》外,王羲之其他行草帖,都是矯矯不群的,體勢變化萬千,筆致變化萬千,讓人目不暇給。這正是初創時期的生機和不確定性,也是其內涵幽深、玩味不盡的魅力所在。而我們看到的《蘭亭序》是成熟之美、無懈可擊之美,這就產生了風格的歧異,也埋下了誤讀的種子。特別是蘭亭八柱,儘管出於歐虞褚大師臨仿,經過刻拓,也多多少少,帶有銘石書的某些特徵。看到蘭亭八柱帖的人,肯定比看到真跡乃至摹本的人多得多。

到宋代,出現了高桌椅,則人們對王羲之可能更加隔膜。《閣帖》盛行之後,人們眼中的王羲之,是經過刻拓的、簡化的王羲之,而高桌椅也便於接受這種簡化。好在現在出版發達,我們只要把古帖墨跡本和刻帖加以對比,就會感覺到刻拓的簡化是多麼可怕。加上宋人學楷書,多從唐人大楷入手,這就為「院體」準備了所有的條件。畢竟,像米芾那樣能夠時常看到二王真跡的人,是鳳毛麟角的。所以,書法,或者說筆法,差不多可以唐為界,唐以前為古,唐以後為今,由於種種條件的改變,今不逮古,勢所必然。當然,這並不是說宋以後的書法家都不理解二王,都不了解二王的筆法。我們看到蘇軾臨的《講堂帖》、趙子昂臨的《遠宦帖》,以及王鐸臨的大量二王帖,都是能夠克紹山陰箕裘的。但畢竟時代壓之,趙子昂極知晉人,但他寫出來的,也是簡化的晉人或改造的晉人。至於一般的書寫者,可能終生無緣見晉賢墨跡、摹本,當然就會陷於誤讀,而自以為追步山陰了。

正如儒學一變為漢儒,再變為宋儒,欲知孔孟真意,不讀《論語》、《孟子》是不可思議的。筆法的誤讀可能,遠甚於此。欲了解二王筆法,當然最重要的依據是墨跡和摹本,而歷代法書只是它的註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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