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zuo了幾千年，到底zuo出了什麼花兒？

最新 09-13

上次聊到了中國傳統色，本期我們繼續吹中國風，聊聊中國椅，看中國人從古至今是如何Zuo的！任何傢具都只是符號，背後必定映射著一種生活方式，而生活方式又是人類文明進程中最具靈性的表現。中國傳統椅子從無到有，從低姿到高姿，從無背到有背，其實展現了古人坐姿的變化，從跪坐到自然垂足，無支撐到有支撐……其實，不管是敦煌第285窟西魏壁畫中目前可見的中國第一把椅，還是如今西方大師Hans J. Wegner改良的「Y Chair」，坐姿與坐具的演變，恰似一部極具東方情調的進化論，將東方人重尊卑、講禮儀、求淡泊、通圓融、尋內省的氣質，不留痕迹地銘刻在這「坐」與「如何坐」之間！

力彑

夏商—漢晉：大家都得跪著坐

夂小

從原始社會先人們在山洞裡鋪獸皮、乾草來坐卧起居開始，到北宋以前，中國人的主要坐姿都不是在如今我們習以為常的椅子上完成的。自夏商到漢晉的兩千多年間，沒有椅子的中國人一直都採取「跪坐」的姿態。《詩經》中所謂「肆筵設席」，其「筵」和「席」就是從原始社會的獸皮鋪地演變而來的，用竹篾、葦草等編織出的平面覆蓋物，也就是類似今天我們的席子一類。人們跪坐其上，與地面持平，成為這一時期的絕對正統坐姿。也因為這種坐姿，當時的人們採取了席地居的生活方式和席地而作的室內勞動方式。儘管都是跪坐，但根據身體放鬆程度的遞增還能分為「危坐」、「安坐」、「憑几而坐」3種，其中「正襟危坐」中的「危坐」就是要求在跪坐基礎上，腰部挺直與地面形成90度的最莊嚴肅穆的坐姿了。到了漢代，作為坐具的「床」和「榻」開始流行，但那時的「床」與「榻」非常之矮，與「筵」、「席」的區別也不是很大，只是標誌著人們不再直接與地面接觸了而已。

漢代陶跪坐女俑

不得不說的是，跪坐的姿勢今天看來不那麼人性，但卻見證了中國歷史上相對民主與平等的美好時期。與西方人認為雙膝著地是人格卑賤，只能在上帝面前下跪的觀點不同，北宋以前的中國人的正統坐姿都是雙膝跪地，不分主客尊卑。位尊者，尊而謙恭；位卑者，恭而不賤，賓主之間都做到了不卑不亢，幾近平等。

《女史箴圖》「修容飾性」段，圖中梳頭、化妝的兩位女性都是採取的席地跪坐的坐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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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漢：胡床，垂下雙足逍遙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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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跪坐時代，古人有沒有嘗試過雙足自然垂下的坐姿？答案是非常肯定的！但這種坐姿一般發生在自然環境中，比如古人在郊野遊玩時，隨意地靠坐在石頭上，而很少體現在真正的室內坐具上。真正讓中國人嘗試將雙腿垂下來的坐姿是胡床。其實在跪坐時代晚期，胡床就已經出現了。

北齊《校書圖》胡床

《後漢書·五行志》中記載：「靈帝好胡服、胡帳、胡床、胡坐……京都貴戚皆競為之。」可以看出漢靈帝很喜歡胡人的東西，權勢階層都紛紛效仿。這裡出現的胡床，也是中國文字記載中第一次出現胡床，也就是說大約在東漢末年，中國就出現了胡床。但當時的胡床與椅子差別很明顯，胡床最初沒有靠背，像現代人說的小馬扎，後來才發展為有靠背的坐具。這種高型坐具的出現，對中國人的坐姿產生了影響，讓人們也發現，雙足自然垂下的坐姿比蜷縮雙腿要舒服很多，所以它也被稱為逍遙座。

胡床基本樣式

胡床發展為有椅背的形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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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椅子的「登堂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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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椅子在南北朝時就已傳入中國，但流行速度一直很緩慢。直到唐代中期，關於椅子的記載和圖像才逐漸增多。我們現在說的「椅子」這個詞就是在這一時期開始出現的，只是最初根據其作用叫做「倚子」。與形似馬扎的「胡床」不同，「倚子」最大的特點是有靠背，而從中唐開始，這種外來坐具開始擺脫其藤繩編製，代以方形木材為主要原料，整體以木架結構製作，開始了它「中國化」的歷程。到了晚唐、五代時期，「椅子」替代「倚子」成為正式稱謂，並且在各種文獻記載和繪畫作品中頻繁出現，可見其已大大方方地走進了中國人的社交場合與家庭生活。在《太平廣記》中就有個重口味的故事，說唐僖宗年間，一位大藩鎮幕府的秘書胡翙到荊州官員張同那裡去辦事。張同便張羅酒菜想好好招待他一翻，就讓傭人們把一切都安排妥當之後才來到客廳。卻看見「雙椅間遺不潔而去，卒不留一辭。」原來是這個胡翙以為張同怠慢他，就在人家客廳的兩把椅子中間拉了一坨屎，然後什麼都沒留下就走了。嗯，後來這個胡翙全家被活埋，其下場由此事件也可想像了。

《明皇會棋圖》局部，其中唐明皇的「龍椅」形似根雕

而且在晚唐，椅子還完成了一件胡床和凳子都沒完成的事——出入大雅之堂。據《資治通鑒》記載，公元822年，唐穆宗在紫宸殿見群臣時，是坐在一張大繩床（靠背椅）上的，這也可說是中國有記載的第一把龍椅了。而關於「龍椅」的形象，我們還要在五代畫家周文矩的《明皇會棋圖》中才能看到，畫中唐明皇做的是一把雕刻有龍紋的椅子，整體形象有點像根雕。

《韓熙載夜宴圖》局部，這裡可以清晰地看到當時人們已經採取在椅子上垂足坐的姿態了

《韓熙載夜宴圖》局部，這裡的韓熙載雖然坐在椅子上，但採取的卻是當時還佔據著正統位置的胡坐坐姿

中唐以後，伴隨著椅子在中國的流行，其樣式也越來越符合中國人的喜好。唐代畫家周昉的《揮扇仕女圖》中，一位宮廷婦女坐的椅子就有了後世圈椅的雛形。而五代畫家王其翰的《勘書圖》中，文人校勘書籍時坐的椅子又與明代的官帽椅有了幾分相似。可以說，到了晚唐五代時期，椅子這個外來物已經完成了自己的中國化進程，變為標準的中國坐具了。

《勘書圖》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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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融入生活之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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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宋初期，椅子不僅延續了晚唐五代時流行的趨勢，它的應用還更加廣泛。在宋太宗舉行的宴會上，官員們的坐具依據官職高低，從綉墩、蒲墩知道席墊，坐具正好是從高到低對應變化的，高坐具已經作為地位的象徵了，同時以高型坐具為尊，可見人們已經認同了垂足而坐的坐姿。《東京夢華錄》中記載：「凡民間吉凶筵會，椅桌、陳設、器皿……自由茶酒司管賃。」其中提到椅桌二字，可見椅子已經成為北宋除宮廷外，民間宴會的主要坐具了，已完全融入了人們的日常生活。到了北宋中期，椅子基本確立了其在坐具中的統治地位，成為人們的主要坐具。而北宋初年還能見到的席地胡坐，除了在宮廷舉辦的一些大型宴會中偶爾見之，在其他場合以及很少能見了。

宋畫《蕉蔭擊球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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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中國椅的美學高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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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是中國傢具的美學高峰，以其簡潔、含蓄、典雅、優美的東方藝術風格而著稱。特別是藝術概念上的明式椅，不僅成為至今中國傢具史上的頂峰，還在世界傢具史上佔有重要位置，影響了很多西方的傢具設計師。譬如大名鼎鼎的Hans J. Wegner的名椅作品「Y Chair」，其創作靈感就來自於中國的明式椅。明代中期，簡約古樸、含蓄雋秀的審美理念普及，人們推崇素雅、高古的傢具風格。隨著傢具製作水平的提高，明代的椅子也愈發精良。同時，文人對傢具設計的直接參与和間接指導又進一步提高了椅子的製作和藝術水平。

上海博物館藏黃花梨四齣頭官帽椅

譬如在明朝出現的「官帽椅」就充分表達出文人的審美喜好與思想傾向。因為「官帽椅」本身就是文人向工匠訂做椅子時，根據自己的喜好對椅子的外形提出要求，久而久之才演變出來的椅子樣式。它輪廓方正、造型曲而不彎，線條簡潔、比例得當、適應人體工學又不施過多裝飾，十分大氣典雅。同時，也受到道家文化的影響，「官帽椅」還以突出木材的天然紋理為美，與此時文人的美學觀相呼應，可謂是明代文人思想的集中體現。此時，作為外來物的椅子不僅融於中國文化之中，還反過來表現出中華文化的美韻，成為中國文化的符號之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