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為驅倭寇卻背負了「不孝」之名，愛國無門，卻讓世界愛上中國紅茶

世人都知道祁門，都知道紅茶，也都知道徽商，

而關於祁門紅茶的創始人徽州商人余干臣卻知之甚少。

但曾經抱著國家理想卻被革職，於政治並未有半點建樹的他，大概連自己都想不到百餘年後，他的名字跟隨自己的產品享譽世界。

他曾經只是福州一個九品的稅官，卻為福州船政局盡心儘力；日軍攻佔台灣，他毛遂自薦去談判。

他沒有料到鞠躬盡瘁換來的清政府的革職查辦，心灰意冷，卻在無意中創造了中國最好的紅茶——祁門紅茶。

他生於徽州，立志於福州，奮力於台灣，但最終，他將自己獻給了徽州和徽商。

為匡扶天下做官，卻與茶結緣

古徽州，向來是文治之地，但最出名的確實徽商。

商是生存之本，仕是晉身之途。徽州人向來以做官為榮，經商為恥。

做官，求的一展胸中抱負，作為土生土長的徽州人，余干臣家境殷實，讀書考科舉，做官平天下，只是家族的希望，也是他自己的理想。

同治六年，余干臣中舉，但在第二年的會試榜上無名，本來準備回家重讀。卻被吏部一個徽州籍的官員賞識了。

官員問他：你是想為朝廷做事，還是要做官？

余干臣匡護天下的回答，讓這位徽州籍的官員十分高興，年底補缺福建省福寧府府稅課司大使，從九品。

所謂大使，不過是個稅官而已，從九品，大概只能算是小吏罷了。

但余干臣欣然接受，倘若再回家苦讀，只怕又要耽誤三年時光，這三年，本可以為天下做很多事。

作為一個從九品的小吏，他到福州後負責的就是茶稅，少年苦讀八股的余干臣只能用心去學習。

他在福建為官期間，盡職盡責，秉公辦事，而且親民愛民。經常深入茶區考察「閩紅」的生產情況，甚至不顧官體，不恥下問，與茶農一起採茶、制茶。

幾年一過，不僅官當得好，而且對 「閩紅」的製作技藝，瞭然於胸。

他那時候沒有想到自己在後來人生失意時，會讓這一門的手藝推向世界，成就自己，他只是想做個好官，實實在在為風雨飄搖的朝廷多做點事情。

1868年，在福州發生了一件大事，那就是福建茶商抗議洋商壓價，並請求政府緩收茶稅，這一次行動聲勢浩大，但卻得到清政府的支持。

作為幹吏的余干臣，也被福州船政局的一個任務壓住了，需要每月向茶商收取2萬兩白銀作為專補。

他知道福州船政局是洋務，也是國家強大的保證。

為求兩全之策，余干臣的一番懇切言辭，說服公義堂幫主，聯手其他茶幫，很快繳足了兩萬兩稅銀，然後將茶幫結合，壓制茶貨。

因茶季將過，洋商恐耽擱日久，內部聯盟分崩離析，壓價收購計劃隨之流產。

而這一人脈的關係後來也為祁門紅茶走向世界提供了一個有力的外部渠道。

為台灣奔走，卻成為官場的犧牲

福州船政局的主事是沈葆楨，近代大大有名的人物，也是左宗棠的助手。

洋務派雖然受到時代的局限，但洋務派的人物都是希望為國儘力、為民生計的。

在那個時代，是真正的愛國者，余干臣因為茶商之事，與沈葆楨交往甚密。

他時時與沈葆楨談話，視線也不局限於福建，而是更遠的海疆。

1874年初夏，日本侵佔台灣，清廷委派福建船政大臣沈葆楨為欽差大臣，赴台辦理海防及交涉日本撤兵之事。

自那次抵制洋商事件之後，沈葆楨對余干臣欣賞有加，指名問他可願隨同前往，

但恰在此時，余干臣收到老家的報喪，得知家母病故。按清廷律，須丁憂回鄉守孝三年，

他對母親也極為孝順，與情與理都是該回。

但素有愛國之志的余干臣，認為自古忠孝難以兩全，當為國運昌盛而盡責，遂隱忍悲痛隨軍赴台。

這年底，日軍退出台灣，余干臣得以返回福建，未及呈情上報，卻遭同仁饞言。

按大清律，父母亡而隱瞞不報丁憂者，必革職。

就這樣，余干臣蒙著「不孝」之名黯然離開，踏上了回鄉之路。

步入祁門，他找到了人生最輝煌的事業

背負著「不孝」罪名的余干臣，最終在失落中離開了福州，他乘船在安徽至德（今東至縣）堯渡街下船。

這是進入故鄉的第一個縣城，相傳是堯帝當年南渡之處。

此地商賈雲集，熙熙攘攘，是皖南山區通往江西、浙江之重要港口。

北宋梅堯臣曾在此任縣令，寫有《南有嘉茗賦》。

觸景生情，余干臣想起在福州的飲茶論道，想起征台水師以紅茶代酒「渴飲倭奴血」的豪邁，更想起他背負「不孝」之名難回到老家黟縣……

憤懣與不甘激蕩著余干臣，他隨即在堯渡街安置下來，準備等待朝廷重新錄用。

徽州向來是出茶葉的地方，但卻沒有紅茶。

就在等待的百無聊賴時刻，心念福州的余干臣仿福安坦洋功夫紅茶的製作工藝，試製紅茶。

徽州的茶和福州的茶品種不同，卻也屬於適合紅茶的屬類。

當第一批紅茶入杯沖泡時，余干臣被那一股從未有過的奇異醇香深深地震撼了，那是一種特有的似花似果似蜜的香氣，湯色紅艷明亮，滋味甘鮮醇厚。

余干臣自己也被震驚了，他當即讓人將紅茶捎往福州，期翼著能在那兒打開一條黃金之路。

福州茶幫朋友也被此茶紅亮的湯色、沉韻的醇香所震撼。

為了搶先獨佔這個新穎的紅茶品種，竟悄然把出口口岸從福州北移上海，

這樣既可以避免同行競價搶購，也使得運輸更加便捷。

身處堯渡街的余干臣，堅信「好山好水出好茶」，第二年，他來到祁門的歷口、閃里開設分庄。

由於祁門的茶葉多系楮葉種，葉質肥厚，土壤富含有機物，尤其適合製作紅茶。

余干臣為這種紅茶取名「祁門紅茶」，由此演繹出中國紅茶最輝煌的篇章。

「難得群芳最，最是祁門紅」。

余干臣所創製的祁門紅茶，穿過蜿蜒曲折的徽商故道，越過重洋，傳到英倫三島，成為英國女王和王室的至愛飲品，

由此演繹出風靡歐洲的英式「下午茶」，被譽為「紅茶皇后」、「茶中英豪」。自此，祁門紅茶蜚聲中外，香飄百年。

報國無門，他選擇出家為僧

余干臣因祁紅名振一時，祁門及周邊地區也因祁紅而富庶，可他始終心情抑鬱。

他知道，中國茶葉陶瓷出口引起的貿易逆差，是鴉片戰爭的導火索，國力不強，則經濟不可能強。

衰敗的清朝讓他憤懣和失望，多年來背負著「不孝」的罪名和對母親的懺悔，更是讓他難以釋懷。

光緒十年夏，中法戰爭爆發，朝廷不許福州水師出戰，困於港中，法軍突然發難，旗艦揚武以下盡數沉沒。

余干成悲憤難抑，以紅茶代酒祭奠那些曾經「渴飲倭寇血」的戰友，

從那以後，余干臣常常閉門不出、默默無語。

宣統三年，即公元1911年末，余干臣不顧家人的勸阻，執意出家。

臨行前，他告訴兒子余伯陶：我本「不孝」之人，雖終日懺悔也難脫罪責；水師覆沒，好友殉難，我早心死如灰。近日欣聞武昌革命，逸仙先生恢復中華，我留待殘身，青燈古佛，為國為友消災祈福，也為自己超度罪身。

余干臣出家之後，國勢日微，軍閥混戰，民不聊生，他自己創製的祁門紅茶也將失去昔日的輝煌。

儘管兒子余伯陶創製出屯綠精品「抽芯珍眉」，光緒廿二年在屯溪長干塝開設的「福和昌茶號」生意興隆，遠近聞名，茶界譽為「祁紅屯綠福和昌」……

可這些，余干臣覺得離自己已經十分遙遠，讓他欣慰的是，晨鐘暮鼓之時，母親常在遠處喚著自己乳名……

小人物余干臣，生前不僅沒有揚州鹽商的榮華富貴和紅頂商人的黃馬褂，而且一直背負著「不孝」的罪名，一直遭遇著打壓與排斥。

余干臣孤獨地去了，可他給中國人特別是黃山人留下了一份珍貴的遺產——祁門紅茶。

徽臉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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