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左夜（歷史研習社專欄作者）

自日本吞併朝鮮後，日軍中便開始多了一批朝鮮籍士兵組成的隊伍。這隻軍隊起初用來鎮壓朝鮮人民反抗，鞏固日本在朝鮮的統治。然隨著日本東亞戰爭的全面進行，這批朝鮮籍士兵開始用來填補日軍在兵力上的空缺。除日本與朝鮮本土，朝鮮士兵派駐最多的便是中國，一些朝鮮士兵甚至成了日本侵略者的另一大幫凶。

日本在朝鮮的徵兵

《日韓合併條約》簽署以後，日本正式吞併朝鮮，並隨之解散了朝鮮原有的軍隊。為了維持在朝鮮的統治，鎮壓反抗者，日本開始在朝鮮進行徵兵。

日本在吞併朝鮮之日起，便著手進行對朝鮮的民族同化，而徵兵朝鮮便是其中一項措施。日本駐朝鮮總督南次郎在任時，確認了日本對朝鮮殖民統治的兩大目標：一是要積極推行「皇民化」，以此來同化朝鮮人民；二是儘快實施徵兵制，強征朝鮮人加入日本軍隊。可以說，徵兵朝鮮，皆能達到這兩個目的。

在朝鮮徵兵時，日本積極宣傳所謂的「內鮮一體」，宣揚朝鮮人蔘軍是賦予朝鮮「皇民」的「特權」，是朝鮮人的一種榮譽。這使得日本在朝鮮的強制徵兵，既能佔據思想上的高地，也能促進朝鮮半島的「皇民化」，進而達到同化朝鮮的目的。此外，強制朝鮮人加入日本軍隊，使朝鮮同日本綁在同一輛侵略戰車上，既能鞏固「內鮮一體」的宣傳，使朝鮮難以擺脫侵略罪責，最終進一步被日本同化；亦能補充日軍兵力，成為侵略中國的強大後援。

日本殖民當局在朝鮮徵兵分為志願兵役制和徵兵制兩個階段。1938年2月，日本殖民當局頒布了《朝鮮人陸軍志願兵令》，開始在朝鮮以志願兵的形式動員朝鮮人加入到日本軍隊中。志願兵制度是徵集朝鮮人作為所謂「志願者」，完成在訓練所的培訓後,為日本統治者所用。志願兵制度的實施是日本殖民當局為了強制推行徵兵制而實施的試驗性徵兵。

隨著美日開戰、日本在中國戰場進入相持階段，日軍開始顯現出兵力不濟的短板，於是日本開始在朝鮮正式施行徵兵制。1942年10月，朝鮮總督府頒布《朝鮮青年特別練成令》，日本殖民當局開始在朝鮮的中等以上學校中配置日本現役軍人，對朝鮮學生進行軍訓，將在校學生編入青年訓練所。朝鮮青年在特別訓練所接受軍事訓練，以作為正式徵兵的準備。隨後，1943年3月公布實施了《徵兵制令》，7月頒布了《海軍特別志願兵制度》,11月開始實施《學徒兵制令》。甚至到了戰爭後期，日本又頒布了《國民徵用修訂令》，將所有被認為具有勞動能力的青壯年都視為徵用的對象。這些在朝鮮的徵兵政策，極大的促進了日本在朝鮮的徵兵的進度。此前，駐守朝鮮的「朝鮮軍」第19師團和第20師團中的朝鮮人比例還非常低，但此之後，朝鮮籍士兵的比例迅速攀升。

日本近代史研究專家竹內康人對保管於韓國國家記錄院的「朝鮮半島出身軍人及軍屬」的相關名冊進行了調查。根據調查，約有6.2萬名被徵用的朝鮮人被日本安排在朝鮮半島；4.3萬人被安排在中國東北及中國台灣地區；2萬人被安排在日本;1.4萬人被安排在「南方戰線」；2萬人被安排在日本及亞洲各地的空軍或海軍中。而另據掌握的情報,日本海軍中有2.1萬名朝鮮半島出身軍人被安排在朝鮮鎮海，8萬名軍屬被安排在橫須賀、佐世保等日本軍港中，總計約有26萬人。

這些朝鮮籍士兵在整個東亞戰爭中，充當了多面的角色。有的士兵甘當日軍的鷹犬，鎮壓屠殺反抗的民眾；有的士兵被迫充當後勤苦力，成為被壓迫與剝削的對象。這種差別或多或少取決於這些朝鮮人蔘軍的原因。

朝鮮人為什麼要加入日本軍隊？

關於朝鮮籍士兵參軍的原因，筆者認為主要有這幾種：被強迫和被欺騙的；功利主義的投機分子；被日本成功洗腦的朝鮮人；為謀取朝鮮獨立的曲線救國者。

自日本在朝鮮徵兵開始，被強迫參軍的朝鮮人便占朝鮮籍軍人的大多數。開始時，日本在朝鮮實行志願兵制度，還未瘋狂的強制徵兵。然到了戰爭的中後期，日本兵員日益缺乏，便開始在朝鮮實行最嚴厲的徵兵制。

戰爭進入最艱難的時期後，在朝鮮的各個城鎮和村莊，到處都充斥著為抓丁急紅了眼的日本憲兵、警察和勞役官吏。將在田地里除草的農民直接強行拉入「報國隊」，將路上行人像貨物一樣強行塞入停在路邊等候的卡車中，將他們以「徵用」名義強行擄走。甚至將婚禮上的新郎、喪禮上穿著喪服為祖先守靈的喪主像罪犯一樣以「徵用」、「報國隊」、「勞務者」、「徵兵」等名義強行拉走。

被強迫參軍的朝鮮籍士兵，多數作為苦力和炮灰而被肆意壓迫著。雖然日本當局曾宣布「內鮮一體」，將這些朝鮮人上升到同日本人相同的待遇。但實際上卻受到極大的差別對待，除了修築工事，作為先鋒隊開拓路線，還將他們當做人肉盾牌使用。日本當局曾稱他們為「像子彈一樣的消費品」，將他們送往最危險的戰場，造成重大的集體性傷亡。此外，若是日軍發現朝鮮人有任何異常，便會不由分說的將其槍殺。

除了被強制徵用，還有許多朝鮮人是被日本當局欺騙加入軍隊的。在以各種「招募」的名義下，打著「內鮮一體」，、同等對待的宣傳下，利用動聽的說辭欺騙許多朝鮮人蔘軍。這些人最後的命運也多以勞逸而死或被屠殺為多。

面對強大的外敵，自然有摒棄民族氣節而一心求得個人功利的人存在，日軍中便有一些這樣的朝鮮籍軍人。這些人成分較為複雜，有李氏王室後人，也有普通的朝鮮軍人。普通的朝鮮軍人多懷著「只為了好條件、走功利主義，為了之後更好的生存條件而參軍」這般狹隘的利己主義。這部分人中，許多人後來不僅在日軍中混的不錯，在韓國獨立後也成了韓國政府的重要人物。

如朴正熙，日文名叫高木正雄，曾任職於滿洲軍，後來通過政變成為韓國總統；又如丁一權、金錫源、白善燁等朝鮮戰爭中南韓的主要軍事領導人也都曾在日軍中官至將佐一級。這些人積極鎮壓抗日活動，並多少參與到侵華戰爭之中。

除了普通人外，李氏王室後人也成了日軍中的重要人物。《日韓合併條約》簽署後，李氏王室歸入日本皇室之中。為了鞏固殖民統治，日本給予了李氏王室後人極高的待遇，而李氏王室後人不管其是否發自內心的擁護日本侵略，但其所作所為皆同侵略者無異。

如朝鮮李氏王朝的末代太子李垠，進入日本陸軍大學,畢業後在日本軍隊中服役，並參加了日軍的侵華戰爭。1938年李垠晉陞為日軍陸軍少將，擔任日本華北派遣軍副參謀長，參與組織指揮了日軍在中國華北等地的侵略活動。又如義親王李惘的長子李鍵，1936年任日本關東軍高級參謀,積极參与關東軍對東北人民抗日鬥爭的鎮壓活動，1943年任偽滿皇帝溥儀的「侍從」，負責替日本人監視溥儀。其弟李隅更是於1937年12月以日軍第6師團中尉身份參加了侵佔南京的戰役,參與了日軍屠殺中國人民的暴行。

李垠、李鍵、李隅1938年10月參拜靖國神社

近代日本，在吞併任何一地後，便開始對其進行「皇民化」教育，以求實現民族同化。日本先後在台灣、朝鮮和滿洲實行過類似的「皇民化」教育。日本在朝鮮要求廢除朝鮮文、朝鮮語和朝鮮式姓名，引入日式軍國主義教育。在這種背景下，有不少朝鮮青年認同於自身的「皇民」身份，積極以「皇民」姿態參軍「報國」。在朝鮮、台灣等地甚至出現了許多青年因達不到參軍要求，而剖腹自殺的事件。由此可以看出，朝鮮籍日本兵中，亦不乏被日本殖民教育所洗腦的朝鮮青年。

另外，還有許多人抱著參加日軍，為革命起義而做準備的打算。這種類似於曲線救國的策略在當時的朝鮮較有市場。隨著日本解散朝鮮原有的軍事力量，只有通過參加日軍一途才有可能獲得軍事裝備，並得到系統的軍事訓練，從而為武裝起義做準備。在1938年至1941年的內務省警保局保安課的「特高月報」中，記載了類似的想法：「我為朝鮮獨立志願陸軍特別志願軍，體會武力，準備好將來的革命起義」；「朝鮮人做為志願軍非常好，我們將來利用志願軍就行了，志願軍比日本人優秀，優秀的部隊必定為了祖國起義，所以不應當否認志願軍」。因此，在研究朝鮮籍日本兵參軍原因時，復國理想也是其重要的因素之一。

朝鮮籍日本兵在中國的征戰

作為東亞戰爭的主要戰場之一的中國戰場，牽制了大量日軍，這使得日本不得不徵發朝鮮士兵進入中國，參與到侵華戰爭之中。朝鮮籍日本兵有個特別突出的特點，便是不戴鋼盔，而是以白布條圍在頭上。侵華的朝鮮籍日本兵多作戰勇猛，日軍常以其為敢死隊。

因朝鮮人對東北極為了解，所以戰爭一開始，朝鮮人多被徵用至東北充當警察。在日本從朝鮮正式徵兵後，許多侵華朝鮮士兵也依舊被分配到滿洲國之中，用來鎮壓中國東北的抗日活動。從1940年開始至1943年，有3080名朝鮮人被補充到日軍關東軍，駐守中國東北地區。

駐偽滿的朝鮮籍日本兵中，有一位叫金昌龍的憲兵十分典型。其在1941一1943年幫助日軍鎮壓東北人民的抗日鬥爭，共破獲了50多個抗日情報網，大批抗日誌士被捕後慘遭日軍殺害。其中，1941年金昌龍協助日軍在偽「滿洲國」興安北省破獲了共產黨員王近禮領導的抗日情報組織，繳獲9部電台,50名抗日誌士全部被逮捕，後被日軍731細菌部隊當做活體試驗品而壯烈犧牲。

日本關東軍中有一支主要由朝鮮籍士兵組成的部隊，稱為間島特設隊。這支特設隊由關東軍統領，專門負責鎮壓抗日活動、收集情報等工作。該特設隊由三個中隊組成，共300餘人。據統計，間島特設隊共參與「討伐」活動108次，殺害中國抗日軍民172人，抓捕139人。

另外，在此期間，也有許多朝鮮籍士兵被分配到中國內陸作戰。自1942年至1943年,有1700名朝鮮人被補充到日軍華北派遣軍，參與直接侵略中國的戰爭。這些直接參与侵華戰爭的朝鮮籍士兵多數都犯下過戰爭罪行，燒殺劫掠同日軍無異。據日本侵華老兵從中國歸還者協會集體寫作的《三光作戰》披露，1937年12月，南京保衛戰中中華門城牆上守城的中國士兵因防守疏忽而被日軍攻破，而第一個登城的即是高麗聯隊。而南京大屠殺期間，日本的《朝日新聞》曾登載了一張日本隨軍記者在南京所拍攝的表彰日軍「軍功」的照片，標題是「南京之戰中的朝鮮勇士」。照片中的主角正是一位朝鮮籍日本兵，本名叫李虎巴，是是參與南京大屠殺的日本15師團朝鮮聯隊的軍曹。

朝鮮籍日本兵

駐偽滿的朝鮮籍軍隊也多次開赴中國內地參加侵華戰爭。如1944年11月間，偽滿第6方面軍的「討伐隊」協助日軍突襲楊家鋪時，屠殺了正在那開會的抗日政權幹部，血洗了楊家鋪。而上文提到的間島特設隊也在日軍發動「一號作戰」計劃後，進入冀東負擔對八路軍的作戰任務。

雖然加入到日本軍隊中的朝鮮籍士兵多被作為炮灰或苦役使用，但依舊不能否認存在許多對中國人民犯下過戰爭罪責的朝鮮籍官兵。那些被迫加入日軍，並最終被壓迫致死的朝鮮青年，固然值得我們去惋惜；但那些認同自身「皇民」身份，為了自我功利而積极參与侵華戰爭，對中國乃至整個西太地區犯下戰爭罪責的朝鮮籍官兵，定不能容忍和忘記，他們要麼是惡魔的幫凶，要麼自身便是惡魔。

參考文獻

1、黃春峰：《中國抗日戰爭期間日本軍隊中的朝鮮籍士兵》，紀念抗戰勝利66周年暨北京中國抗日戰爭史研究會成立20周年研討會。

2、朱成山：《南京大屠殺期間有朝鮮人組成的日本軍嗎?》,《南京社會科學》,2009（10）。

3、李訓革,葉琳：《日本帝國主義強擄朝鮮人的真相》，《日本學刊》，200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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