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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朝的每一個城市,至少都有一所公園

晚清光緒三十一年(1905),清廷為預備立憲,派遣端方等五大臣出洋「考察政治」。這次行程匆匆的遊歷中,不僅西洋的政制讓五大臣感到新鮮,近代歐洲的城市公共設施也給他們留下了深刻印象。他們第一次知道西方的城市居然普遍設立了公園:「每至都會繁盛之區,必有優遊休息之地,稍得閑暇,即往游觀,輒忘車馬之勞,足益見聞之陋。」而反觀自己的國家,「中國以數千年文明舊域,迄今乃不若人,臣等心實羞之」。

五大臣歸國後,在呈給朝廷的改革建議書中,便提到建設公園:「各國導民善法,擬請次第舉辦,曰圖書館,曰博物館,曰萬牲園,曰公園。」希望皇帝「敕下學部、警部,先就京師首善之區,次第籌辦,為天下倡。妥定規畫之方、管理之法。飭各省督撫量為興辦,亦先就省會繁盛處所,廣開風氣,則庶幾民智日開,民生日遂,共優遊於文囿藝林之下,而得化民成俗之方,其無形之治功,實非淺鮮」。近代中國修建城市公園的風氣自此興起。

時至今日,許多研究晚清近代史的學者,仍然堅持認為:中國自古只有皇家園林、私家園林,而絕不會建造供公眾遊覽、憩息的公園;中國最早的公園建制,是在西學東漸的背景下由洋人引入的。他們還考證出,中國最一個公園於1868年出現在上海租界,為租界「工部局」修建,叫做「公家花園」。

這家「公家花園」,便是後來鬧出「華人與狗不得入內」傳言的外灘公園。按照「公家花園」的遊覽規則,「腳踏車及犬不準入內」;「除西人之傭僕外,華人一概不準入內」,可知「華人與狗不得入內」的流言並非空穴來風。當年《申報》也曾發表評論抗議公園對華人的歧視:「是園既名曰『公家花園』,而不系以『泰西』字樣,則其不能為泰西人所私可知;……則是園亦當縱華人遊覽,不容阻止,庶於『公家』兩字不相悖。」說起來真是諷刺,那麼多近代史研究者非得將「公家花園」當成中國的第一家公園,而這家公園卻原來拒絕中國人入內遊玩。

如果我們了解宋代社會史,還會發現,這不但是諷刺,更是一個笑話,因為在宋代中國,公園已經是普遍性的城市公共設施,而且,其公共性也遠遠超過晚清的「公家花園」,以及隨後興建的一批所謂近代公園。然而,近代史研究者對宋代的公園傳統視而不見,卻偏偏將一個不準華人遊園的租界公園定義為中國的首個公園。這種反傳統的啟蒙主義心態確實耐人尋味。

為避免不必要的爭議,還是先給「公園」一個定義吧。我們今天常說的「公園」,是指由政府或公共團體建設經營,供公眾遊玩、觀賞、娛樂的城市公共園林。我願意用這個定義來判斷宋代是否出現了公園。

「公園」作為一個表示公共園林的概念,最早應該就出現在宋代,北宋的呂陶寫過一組詩,題目就叫做《寄題洋川與可學士公園十七首》。這裡的「公園」,指洋州政府建造的衙署園林。在宋代,很多州縣都修建有衙署園林,宋人稱之為「郡圃」,有時候也叫「公園」。現在的問題是,宋代的郡圃究竟有沒有公園之實。

前面我們已經將公園界定為「政府或公共團體建設經營,供公眾遊玩、觀賞、娛樂的城市公共園林」。宋代郡圃顯然符合「政府建設經營」的定義,那麼郡圃是不是宋政府建造來「供公眾遊玩、觀賞、娛樂」的呢?

我們先來看三首宋詩:程公許的《清明日郡圃游觀者如織,余以趙園之約至夕乃還》,蔡襄的《開州園縱民遊樂二首》,陸遊的《入城至郡圃及諸家園亭遊人甚盛》。不用讀詩句,光看題目,便能確鑿無誤地知道,詩人所詠三處郡圃,都是對公眾開放的。

研究中國園林史的重慶大學毛華松先生曾從宋朝方誌、筆記中檢索出非常多的史料,論證了宋代郡圃的開放性與公共性:或定期向公眾開放,或完全開放。我在毛華松先生研究成果的基礎上,將宋代地方政府開放郡圃的相關史料搜羅如下:

一、定期向公眾開放的郡圃:

相州康樂園:「(園)既成而遇寒食節,州之士女無老幼,皆摩肩躡武,來游吾園。或遇樂而留,或擇勝而飲,嘆賞歌呼,至徘徊忘歸。」(《相州新修園池記》)

平江府郡圃:「承平時,每歲首飾諸亭,縱民遊玩,以示同樂。」(《姑蘇志》)

永嘉縣眾樂園:「縱橫一里,中有大池塘,亭榭棋布,花木匯列。宋時,每歲二月開園設酤,盡春而罷。」(《大明一統志》)

福州春台館:「州園在牙門之西,所謂春台館是也。歲二月啟鑰,縱民游賞,常閱一月,與民同樂也。」(《淳熙三山志》)

紹興西園:「邦人無小大得恣樂其中。二月二日始開西園,縱郡人游觀,謂之『開龍口』,府帥領客觀競渡。」(《嘉泰會稽志》)

成都西園:「每歲寒食,辟園張樂,酒壚花市,茶房食肆,過於蠶市。士女從觀,太守會賓僚凡浹旬,此最府庭游宴之盛。近歲自二月即開園,逾月而後罷,酒人利於酒息,或請於府展其日,府尹亦許之。」(《歲華紀麗譜》)

廣州元老壯猷之堂:「郡東西圃舊亭池,率荒蕪不治。淳祐壬寅,經略方寶學大琮政余,始命剗治蕪穢,舊者新之,堙沒者出之。西建『元老壯猷』之堂。……歲遇節,縱民樂之。」(元大德《南海志》)又,「花時無禁,邦人群敖爭先,帽桐之耋,騎竹之稚,韶妝縵裳之麗,遍綉台館,鞦韆蹴鞠,姱嬉老榕高柳邊,雜還乎滁亭之遊人也。」(《元老壯猷之堂記》)

二、全年向市民開放的郡圃:

寧波眾樂亭:「總橋三十丈,橋之東西有廊,總二十丈。廊之中有亭,曰眾樂,其深廣幾十丈,其前後有廡,其左右有室,而又環亭以為島嶼,植蒼木,於是遂為州人勝賞之地。方春夏時,士女相屬,鼓歌無虛日。」(《乾道四明圖經》)

福州甌冶池:「亭閣其上,而浮以畫舸,可宴可游。亭之北,跨濠而梁,以通新道。既而,州人士女,朝夕不絕,遂為勝概。」(《淳熙三山志》)

紹興賜榮園:「春欲盡數日,游者益眾。千秋觀前一曲亭(即賜榮園),亦競渡不減西園,至立夏日止。」(《寶慶會稽續志》)

南京青溪園:「建先賢祠及諸亭館於其上,築堤飛橋以便往來,遊人泛舟其間,自早入暮,樂而忘返。」(《景定建康志》)

(《景定建康志》中的「青溪園」)

定州眾春園:「庶乎良辰佳節,太守得與吏民同一日之適,遊覽其間,以通乎聖時無事之樂。」(《定州眾春園記》)

真州東園:「池台日益以新,草木日益以茂,四方之士無日而不來。」(《真州東園記》)

蜀州罨畫池:「至蜀州,郡圃內西湖(即罨畫池)極廣袤,荷花正盛,呼湖船泛之,系纜古木修竹間,景物甚野,游宴繁盛,為西州勝處。」(范成大《吳船錄》)

三、未確定全開放還是定期開放的郡圃:

成都合江園:「前後植梅極多。故事,臘月賞燕其中。管界巡檢營其側,花時日以報府,至開及五分,府坐領監司來燕,遊人亦競集。」(《獨醒雜誌》)

東平府樂郊池亭:「據舊造新,築之,鑿之,擴之,營之,辟之,有堂、有台、有池、有榭、有塢、有亭、有館、有南北門堂。所以與上下同樂者也。」(《東平樂郊池亭記》)

吳興郡圃:「方春百卉敷腴,居人士女,競出遊賞,亦四方風土所同也。故,郡必有苑囿,以與民同樂。」(《嘉泰吳興志》)

嘉興府思吳堂:「當其男以田功之畢,女以織事之休,內無饑寒之戚,外無賦役之勞,思以斗酒共相娛樂。」(《題思吳堂並序》)

平陽府南池:「其小人(指平民百姓)則曰,今而後農工之隙,吾得而游晏,佳哉吾守之有惠也」。(《吉鄉新修南池二亭記》)

長安樂游原:「樂游原亦曰園,在曲江之北,即秦宜春苑也,漢宣帝起樂游廟,因以為名。在唐京城內,每歲晦曰上巳重九,士女咸此登賞祓禊。」(張禮《游城南記》)

這其中最具娛樂精神的的公園,大概非成都郡圃——西園莫屬。成都西園不但定期開放,而且開園首日,政府還在公園中舉辦娛樂活動,以娛遊人。據庄綽《雞肋編》記載:「成都自上元至四月十八日,游賞幾無虛辰。使宅後圃名『西園』,春時縱人行樂。初開園日,酒坊兩戶各求優人之善者,較藝於府會。以骰子置於合子中撼之,視數多者得先,謂之『撼雷』。自旦至暮,唯雜戲一色,坐於演武場,環庭皆府宅看棚。棚外始作高凳,庶民男左女右,立於其上如山。每渾一笑,須筵中鬨堂眾庶皆噱者,始以青紅小旗各插於塾上為記。至晚,較旗多者為勝。若上下不同笑者,不以為數也。」

看起來有點像說相聲大賽,評委就是遊園的觀眾,凡能將全場觀眾逗得哄堂大笑的藝人,可得一枚青紅小旗。一天下來,哪位藝人得到的小旗最多,即為最佳藝人。

這類由政府建造、供公眾遊玩、觀賞、娛樂的郡圃,如果不能說是「公園」,那還有什麼可以稱為「公園」呢?而且,宋代的郡圃並非個別地方才修建,而是普遍設於各州縣,韓琦在《定州眾春園記》中說,「天下郡縣無遠邇小大,位署之外,必有園池台榭觀游之,所以通四時之樂。」南宋《嘉泰吳興志》也稱,「郡必有苑囿,以與民同樂。」也就是說,在宋代,幾乎每一個城市都設置了公園。

眾多史料還告訴我們,宋代郡圃在開放期間,對遊人完全不作任何歧視性的限制,不管是本地人還是外地人,官員還是平民,男性還是女性,均可入園游賞。成都西園只是在舉辦相聲大賽之日,將看棚分為男席與女席。顯然,男女遊客同時遊園、同台觀看演出是毫無問題的。

反倒在清末,不少被今日研究者認定為「公園」的城市公共園林,卻針對遊客身份作出了種種限制,「公園」的開放性與公共性大打折扣,比如上海的外灘公園禁止華人入內;天津植物園要求男女分開遊覽:「星期一、二、五、六,准男客入覽。星期四、日,獨許女客入覽。」保定的蓮花池公園也規定:「星期六隻准婦女遊覽,不準男子入內。」

而我們的學者,寧願認定不怎麼公共的外灘公園為中國首個城市公園,卻不願意相信開放的宋代郡圃就是名符其實的公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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