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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寅恪的人格獨立到什麼程度?

歷史考究(名人故居遊歷)之124

要學陳寅恪不是那麼容易,別說他是近三百年就此一人,單他的「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的言行一致,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關鍵詞:教授 學者 清華大學 中山大學 康生 郭沫若 柳如是

【江西省九江市修水縣,為湘鄂贛三省交界。大李攝】

陳寅恪的人格獨立到什麼程度?

文/大李

易中天寫文說「勸君莫學陳寅恪」。他的意思是:

「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陳寅恪自己能說到做到,但我等芸芸眾生中,幾乎無人能堅守,所以,不要輕易談學他。

確實,要學陳寅恪不是那麼容易,別說他是近三百年就此一人,單他的「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的言行一致,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那麼,這個並無任何文憑,卻精通幾十種語言,被人稱為百年清華四大哲人、前輩史學四大家的哲學家、史學界、文學家、思想家的「公子的公子,教授的教授」,其人格獨立到何種程度?為什麼易中天說我們誰也學他不來呢?

拒見康生

康生當年是共產黨的最高領導人之一,能翻雲覆雨,1962年,他來到廣州,想見一見陳寅恪,可被陳寅恪婉拒了。婉拒的理由是,自己正生著病。

生病不能見人,這確實是理由。但是,各位都會注意到這麼一個事實。如果是親人,是重要的人,卧床也是可以見人的。生著病的人,卧床不起的人,有親人來,重要的客人來,不正是慰問,看望么?哪個病人不希望親人看望,領導慰問呢?

【陳寅恪故居地處廣州中山大學內。大李攝】

除非……生病卧床的人,不見你,是因為你讓他感覺到了煩惱和困擾,或者,嚴重地說,病人厭惡你,壓根兒就不想見你。

康生雖然是政治爬蟲,但那時的康生除了炙手可熱,也算得上是知識分子的,跟陳寅恪見面應該還是有些共同語言的。他能降低身份來見中國這個不畏權貴的「獨立人格者」,也應該是作了一點準備,起碼在他看來是屈尊了的。

可偏偏陳寅恪不需要他的屈尊,連讓康生到床頭來點個頭都不需要。

據說,那一次,唯一讓康生稍稍安慰的是:陳寅恪不但沒有見他,而且還不見其他的任何人。

那麼,生活中的陳寅恪是不喜交往和不近人情的嗎?不是。

陳寅恪有他交往的人,之中不但有校長(陳序經)、教授(如冼玉清),還有護士、伶人、工友。而且,他這個被一般人認為「不好接觸、脾氣大」的人,對老校工梁彬還十分客氣熱情,信任有加,不但稱他為「彬叔」,還讓他參與一些家事。

那麼,是陳寅恪是討厭政治,或如董每戡所言,是「書生都有嶙峋骨,最重交情最厭官」嗎?好像也不是。

陳寅恪和傅斯年的關係就很好,和胡適的關係也不錯,而胡適可是做過「官」的,傅斯年更是一生效忠國民黨,且「死而後已」。這裡也無關乎國共兩黨之爭。因為陳寅恪也和許多共產黨高級幹部有交往甚至有交情,或在內心深處敬重他們,比如陳毅、陶鑄、杜國庠、馮乃超。其中,對喜歡寫點詩的陳毅尤其敬重。

【陳寅恪故居紅房子。牆上長著茅草。大李攝】

要毛澤東開證明

1953年,中共中央歷史研究委員會決定在中國科學院設立三個歷史研究所(上古、中古、近代),擬請陳寅恪任二所(中古所)所長,然而,陳寅恪開出的條件居然是「允許中古史研究所不宗奉馬列主義,並不學習政治」。而且,「不止我一人要如此,我要全部的人都如此」。這還不算。他還要毛澤東或劉少奇給他開證明,「以作擋箭牌」。

各位想像一下,陳寅恪有多大膽?但仔細想,陳寅恪心靈又有多純凈——眼中只有學術,只有人人生而平等,沒有政權、權勢和領導人。

也許,領導人會念其「純凈」和「天真」,讓他一個人「特殊化」,可如何能所有的職員都「特殊」呢?顯然不能。

但陳寅恪語不驚人死不休的是,說了上面那些天話還不盡興的是,他繼續說:「最高當局也應該和我有同樣的看法,應從我說」。

一介書生,一個普通的老百姓,甚至可以說,一個屌絲教授,居然要求最高當局「從我說」——聽他的話,何等「狂妄」?豈非空前絕後,膽大包天?

大李想著都出冷汗。

但是,世間也只有陳寅恪能有如此底氣,能做得出!

【遺憾的是,紅房子像一荒宅。大李攝】

與郭沫若龍虎鬥

陳寅恪與郭沫若之間,既有互相的尊重,因為都是才高八斗、學富五車的人;也有各自的叫板,因為一個是「馬列主義史學」的代表,一個是「資產階級史學」的權威,不僅針鋒相對水火不容,還都風流儒雅德高望重(郭那個時候被政治尊崇)。

1961年3月上旬,郭沫若南行到達廣州。期間,郭沫若走進了陳寅恪的居所。八年前的1953年,郭沫若以學界領導人的身份邀陳寅恪進京一同共事,陳寅恪拒絕了,很使郭沫若感到不舒服。三年前的1958年,郭沫若公開宣布要在不長的時間內在資料的佔有上超過陳寅恪。而陳寅恪可以「不問秦漢」地治史論學,但郭沫若卻不能不屑陳寅恪的存在,從而使被尊為「新史學」權威的郭沫若與被稱為「舊史學」權威的陳寅恪,形成了一種無形相對峙的態勢。

據目睹了郭沫若和陳寅恪見面場面的郭沫若的秘書王廷芳及當時中山大學秘書劉瀚飛回憶,郭沫若和陳寅恪見面時是親切的,郭沫若詢問陳寅恪「今年高壽幾何?」在寒喧中,郭沫若還吟出一幅對子:「壬水庚金龍虎鬥,郭聾陳瞽馬牛風」。

這對子可不一般!其意是:郭屬龍,陳屬虎,兩人又觀點相左,當然是「龍虎鬥」。郭耳聾,陳目盲,兩人又立場不同,當然是「馬牛風」。對子堪稱絕對,雖是郭沫若的「遊戲之作」,但回味無窮的是對子中相對的兩組詞——「龍虎鬥」與「馬牛風」。「龍虎鬥」是一種比喻,詞意奧秘,暗示了1949年後郭沫若與陳寅恪「你來我往」中,雖無「龍虎鬥」卻存在恩恩怨怨。「馬牛風」其意是作為「馬克思主義史學代表」的郭沫若,與作為「資產階級史學代表」的陳寅恪,實在是風馬牛兩不相及。

【但在綠樹掩映中,風景如畫,還有歐洲古農莊的情調。大李攝】

陳寅恪在世時,郭沫若與康生一樣,也是炙手可熱的人物,只不過,陳寅恪對郭沫若尊重些。然而,郭沫若在某些方面,卻對陳寅恪錙銖必較,毫不心軟。他在陳寅恪含冤離世的兩年後,還在自己的新著《李白與杜甫》中,揣摩最高領導人的意思,極力不顧史實,揚李抑杜,開篇章節中毫不留情地多次批駁陳寅恪關於李白身世的學術觀點,反覆使用諸如「陳氏不加深考,以訛傳訛」 、「他的疏忽和武斷,真是驚人」 等句式。

郭沫若對陳寅恪所殺的回馬槍,大有我打不過你,哪怕吐你兩口痰都不放過的架勢。

撰寫《柳如是別傳》

有自由思想的知識分子本就是孤獨的,何況在那樣的年代,何況是陳寅恪。

1954年,處處受到掣肘,又雙目失明的陳寅恪在孤獨中,開始口述傳奇妓女柳如是的故事,助手記錄。10年後,85萬字的巨著終於完成。

後人難以理解的是,這個清華大學100年歷史的四大哲人和史學四大家,這個著作等身的大學者,這個有著「公子的公子,教授的教授」之美譽的文化大家,為何要替一個妓女立傳?而且動筆就是80多萬字?

有人說,這是先生對社會的控訴,是借古諷今,發泄自己的憤懣之情。

在大李看來,有這個跡象,也有這個社會環境。錢謙益還不如一個妓女,當今社會,不正是這樣的么?「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在大學,在學術界,在知識分子的身上,有幾個人做到了?

【陳寅恪晚年創作的《柳如是別傳》】

人生在世,從原始開始,先不是有國家和政黨的,而是先有自由和獨立人格的。國家本就是保護每一個人的思想自由和行動自由,以及獨立人格的,而不是讓人犧牲自由和獨立人格來為國家服務的。

本末倒置的社會,因而才有了眾多的錢謙益。

病入膏肓的國家,才需要獨立和奮爭的個體,哪怕這個個體是一個妓女,此時的她都比「錢謙益們」強。

這正如中山大學蔡鴻生教授說:「陳寅恪『著書唯剩頌紅妝』,並非孤鴻落照,意味著從政治史和制度史的前沿作出無可奈何的退卻。事實上,『推尋衰柳枯蘭意,刻畫殘山剩水痕』,正是源自陳寅恪先生的文化使命感。」

大李也相信,先生在卧榻沉思中追尋那種他唯恐失落的民族精神,自覺地承擔起華夏文化的託命,決不可與自娛式的「文儒老病銷愁送日之具」等量齊觀。他曾有詩曰「欲將心事寄閑言」,作為自己的一部「心史」之作,《柳如是別傳》其實是在「世變」中寫「世變」,把身世感與歷史感揉成一團,濃縮著先生的人生哲學。從根本上說,在這部「怒罵嬉笑」的書中,帶有哲理性的頭等大事,就是以氣節為核心的生死觀。

「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正是一種知識分子的氣節。陳寅恪做到了,我們雖然難以做到,但仍應力爭。

【紅房子故居門前的大師雕像。大李攝】

後記

2014年至2016年間,大李多次經過江西修水,其中一次專門尋找陳寅恪故居,無奈導航總是搜尋不到大師的祖居地,之後有人告訴,要找有陳寅恪的父親和祖父的陳家大屋,因此,大李想好了,下次經過修水時,就直奔陳家大屋去。

陳寅恪的祖父陳寶箴曾是湖南巡撫,陳寅恪因而跟湖南的關係很大,且出生地都在長沙,可是,長沙古城的變遷,故居也找不到了,大李曾在開福區的通泰街道和附近轉悠了半天,都毫無結果。

大李信奉「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每一次從事生活之外的事情時,都不受人左右,獨來獨往。拜謁名人故居時獨來獨往,拜謁過後寫作歷史名人時又總是絞盡腦汁尋找獨立的視角和焦點,並提出較為獨立的論點和論據,也算是一種獨來獨往。

甚至,前天參加姑母的葬禮,就姑母的葬禮儀式,都從文化的角度來闡述,以致鬧出了一點不愉快。這其實也就是自己考慮問題總是不隨大流出發所導致的。但不過,表哥對他母親的孝道也同樣不隨大流,其「精神」和「人格」比我還獨立,讓我佩服。雖然我不認為表哥也是學了陳寅恪的,但事實趕上了陳大師。

不過,這是笑談。其實表哥並不搞學術研究,即便研究,他也是研究怎麼帶好孫子,怎麼繼續團結在以老婆為首的「dang中央」周圍。而我呢?也算不上,要算,也是一個偽學術研究者。其他的不說,我英語說不好,而陳大師卻通達幾十種語言,望其項背又項背呢!

好在有一點我也能像陳寅恪那樣做到,那就是:假如康生來看我,我也不見;還有,對於郭沫若,我在帝都閑逛、在經過他的故居大門時,也是輟步而退誓死不進去的。而且,我還能保證,即便現在又給康和郭冠以「偉大的、光榮的、正確的」,也依樣不見。我人不牛逼,在這一點上,就學學阿Q,精神勝利一下吧!

【專寫歷史名人的「大師」忘不了與大師合個影。無名氏攝】

作者

大李,名藝林、亦庭,資深媒體人、策劃人。出版專著和長篇小說多部。

現從事鄉村旅遊策劃、文化與品牌策劃、營銷策劃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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