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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綠鵝(一)

劉宏宇,常用筆名:毛穎、荊泓,實力派小說家、資深編劇,北京作協會員。著有《管的著嗎你》《往事如煙》《紅月亮》等多部長篇小說。主筆、主創多部影視劇本,其中《九死一生》(30集諜戰劇)、《危機迷霧》(38集諜戰劇)已在央視、北京大台播出,《婚姻變奏曲》(30集情感劇)、《阿佤兄弟》(電影)已拍攝完成。

小說:綠鵝(一)

我和二軍揀一天里最熱的時候從崇文門上了三路車,期待著能在「車佛爺」的「淡季」里仍有所收穫。

盛夏季節,穿得少,「下貨」、「收貨」都不容易,連「甩」都頗費周折。相比之下,我覺得上下班時公共汽車上的擁擠並不算最好的掩護,倒是趁天熱人容易打盹兒犯迷糊下手來得更穩妥。而且午後時分,稍微寬鬆點兒的佛爺大都懶得出動,車上也太平些。所以我倆不辭辛苦地從果子市老遠跑過來,終於等著了一輛人多點兒的三路。我只叫了二軍,沒讓手裡其他幾個佛爺知道。

我們分前後門擠上車。情況不錯,一上來就找不著二軍了,說明人夠多。車上的人們在隱約明白不是自己的到站之後又相繼坦然地迷糊起來,連售票員也只勉強盡完口頭義務就斜倚欄杆,半睜著渾濁的雙眼打起了瞌睡。車上瀰漫著隆隆熱氣蒸騰出來的汗臭和口臭,熏人慾嘔。我知道,此時二軍肯定在某個角落尋找著機會,看來今天有希望。

汽車磨蹭在熾熱、泛著白光的馬路上。車上的人機械地隨波逐流地搖晃。我掃視四周找二軍,目光忽然撞見不遠處一雙清澈似水的瞳仁。我一驚,下意識移開視線。壞了!那瞳仁的清澈告訴我——車上除了司機、二軍和我之外至少還有一雙明亮的清醒的眼睛!怎麼剛才沒發現!不行,得趕快告訴二軍。二軍呢?哪去了?怎麼還不露頭??……該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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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想想,那天在車上捅炸了其實根本不賴二軍,也怨不得她,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在我焦急地尋找二軍時目光又一次與她相遇。明亮的大眼睛似乎沖我閃了一下又迅速飄走了。我自以為十分惡毒地翻了幾眼,好象沒被發覺,自己的目光倒是給定住了。

這是一個很精神的高個子姑娘,看起來顯然是成年人。少見的高,少見的棕紅色頭髮,帶著細膩的捲曲,梳成手腕粗細的短辮翹在腦後;粉紅色的襯衫粉紅色的臉,從灰白黃三色有機結合的慵懶的人肉堆里放射出明艷的光彩。晶瑩閃爍的眼睛裡好象含著什麼特別的、新奇的讓人想看個究竟的東西;彎彎的、輪廓清晰的眉毛畫兒似鑲嵌在寬闊額頭的底端。堅挺的鼻子也是極少見的,掛著些細小晶瑩的汗珠。襯衫前高高突起的兩座山峰隨著車的搖擺令人眩目地蕩漾著,宛若一種原始的節律,衝撞著我的不知是來自身體還是頭腦、亦或是二者兼有的噴薄欲出的熱切和衝動,在那個幾乎所有人都無所適從、朝不保夕的年代從未獲知將會得以激發的熱切和衝動,以至於由開始的怨毒不自覺地專註於此,忘記了自己的位置和環境,忘記了二軍,甚至忘記了登車的目的。

腦子開始麻木,在盛夏午後的熱浪和污濁空氣的共同作用下竟有些昏昏然起來,要不是背後忽然被捅了一下只怕就要睡過去了。

猛醒,回頭一看,二軍細長條的臉正機警地沖我使眼色,又打了個手勢,意思是說在車的那一邊有機可乘了。我不知為什麼機械地點了點頭,全然忘記了那個十分清醒、十分高大並且十分漂亮的姑娘。等回過神來想要制止時,魚一樣的能鑽的二軍已經又一次消失了。

我亂了方寸——這還是頭一次發錯指令——急急忙忙往車後部擠去。看見二軍了!他正側過身往前擁——這是他的一貫招術。我已來不及制止,只能力圖擋在他前面,使那個姑娘不至於隨便一眼就看到他即將把別人的錢包掏出來往自己的口袋裡送——不知死的東西,這麼大個頭兒一個人站在眼前怎麼就楞沒瞧見呢?氣死人了,弄不好今兒得炸。

我一邊邁步準備隨著二軍的節奏湊過去,一邊心裡還罵:「今兒要不炸,非讓你丫把貨給我咽下去不解!要錢不要命的東西,挨打挨少了……」一步、兩步,第三步眼瞅就到了,哪知車猛的一剎,向後走的我一下子被悠了回去;滿車的人,連著售票員都一陣警醒地「唰啦啦」睜開了眼睛。天哪!二軍的「貨」肯定已拿出來了!這一晃,想放回去都不行了,人一側歪准得露,連立時甩了也未必不被那剛睜開眼並必將隨著這一晃轉成正對著這邊的售票員看個正著,那可就是沒跑兒的「死炸」!我急得眼前一黑,再定睛看時,眼前的情景卻比我想像的「死炸」還令人吃驚。

售票員,如我所料地對這邊瞪大了眼睛,但渾濁的瞳仁里反射的不是二軍,而是那個高個子姑娘含著一絲笑意的俏臉。高高的也謂為寬闊的粉紅色脊背對著我和二軍,一隻手仍然扶著欄杆,另一隻手在背後腰際攥著跟欄杆差不多的二軍的手腕。二軍的那隻手上正夾著個塑料錢包——她抓住了二軍!——她擋住了售票員的視線!

她轉過身,捏著二軍的腕子的手圓滑、隱蔽地轉到身前。她的手顯然很有力,二軍雖然瘦弱了點兒,但對一般女流之輩還是不在話下的,可如今卻被捏得腕子發了青。我一步跨上去,補上了她和二軍之間的空缺,三個人形成一個死三角。

我指著她「擒賊」的手,用眼神和手勢示意她放開,她輕輕搖搖頭。我另一隻手隨即伸進了深深的褲兜——藏著刮刀的地方。鋒利的刮刀在我的擺弄下卸掉了軟木塞,從深藍色的褲子里刺出一寸來長,低低地指向她的身體,我低頭看了一眼利刃,又抬頭看看她;她也低頭看了看,又沖我輕輕搖搖頭,搖得很慢、很平靜、很堅決。我再向前湊,試圖讓她感受一下兇器的堅利,可迎面卻飄來一縷綿綿的溫暖和讓人迷醉、欣悅的芬芳,在汗臭的空氣里十分特別、清晰可辨。我連自己都說不清為什麼竟一下失去了威脅、爭鬥甚至逃跑的勇氣,僵在那發起愣來。片刻,轉而沖二軍使個眼色——「甩」!二軍手一松,錢包落下,我用膝蓋一接,嫻熟地讓錢包順著褲腿兒滑到腳面,輕輕掀到緊靠著的她的腳面上。她馬上鬆開二軍的手腕,沖我倆報以一個充滿暖意和謝意的微笑。二軍趕忙縮回手揉腕子,我則雙手輕輕在胸前一抱拳,甩給她一個自己都感到莫名其妙的眼神——不知是怨恨、威脅還是依戀。

在實際發生時,從車子那幾乎致命的一晃到這會兒不過十幾秒,現在大家都已完全醒過神來。一個胖婦高叫著錢包丟了,全車的人都把目光投向了這邊。「天哪!多虧甩了……」我長吁了一口氣。售票員開始擠過來查問,車上頓時亂成一團。

「阿姨,您別急,這兒好象有個什麼東西,該不會是您的掉地上了吧……」高個子姑娘操著淳美而略帶沙啞的嗓音不緊不慢地說話了。全車人的視線又移到了她腳下——嘿!有意思!她竟不知什麼時候把錢包踢到了離自己略遠卻離失主剛才站的位置很近的地方了。而且,我清楚地看到,錢包上有一個淡淡的鞋印,肯定不是二軍和我留下的。她的!?

接下來是失主的連聲道謝,售票員的道謝和全車人如釋重負的嘆息。到了東華門站,我一肘把二軍捅到門邊,他會意地隨著人流下了車。我和高個子姑娘不約而同地藉機撈了個座位,正好隔著通道遙遙相望。

小說:綠鵝(一)

事實上,我當時不知道為什麼還要留在車上。按著約定俗成的「規矩」,發生這種情況後應該馬上下車逃之夭夭,並且可能的話,以後的兩、三天都不該再上這條線。現在想來,當時或許是因為好奇才冒然留下的。對這件事的好奇,對她的好奇,或者乾脆是——對女人的好奇。

我偷偷側臉瞥瞥那邊的她。她很從容,雙眼坦然地凝視著前方,好象什麼也沒發生過。粉紅色的身子依然隨著車行輕輕蕩漾,一條黑白小格裙子一直垂到膝下,然後是修長赤裸的小腿、雪白的襪子和尺碼很不小但也修長別緻的褐色牛皮「丁」字鞋——這年頭兒穿得起皮鞋和敢穿皮鞋的人太少了,穿這種皮鞋的人就更少,大概除了那些顯然是「老外」和「華僑」的人之外,這還是頭一回見到——那錢包上的鞋印很特殊,準是她踩的。看來她很老道,既能維護別人,也會保護自己,成年人都會這樣么?……

到了景山后街,她起身挪到前門準備下車。我由漫無邊際的胡思亂想中清醒過來,還沒來得及決定是否也一塊兒下車時,卻見她又退了回來,粉紅色的身影在車廂小小方寸之地急促而醒目地閃動著。退得很急,後腰正頂到我因正欲起身而前傾的頭頂,把剛抬起屁股的我生生頂了回去。眼前所見是那雙勻稱的小腿和「丁」字鞋在一小塊地上接連踏出雜亂的毫無進程和退程的步子——怎麼了?經驗告訴我,這是慌亂的步伐。一個十分鐘前還從容地處理了一樁黑道事端的成年人是決不會輕易變得慌亂的!

她撞了我,回頭勉強說了句「對不起」,正好迎上我剛剛抬起的目光——啊!剛才何其坦然的面容竟已布滿緊張,挺括的鼻子和寬寬的額頭上浮出一層非常明顯的汗珠——慌亂!猜想證實了!

沒等我回應,她又旋即轉身奔了後門。在我的目光開始跟她移動之前,瞥見了從前門上來的一個傢伙——從來沒見過但一眼就可以看出絕非善類。泛著凶光的三角眼死死盯著姑娘的背影,左手扶著欄杆急匆匆往裡挪,右手深深插進褲兜——多熟悉的動作!她在躲他!?

再轉頭看,她已經奔到了後門邊,欲圖在上車的人縫中擠下去。忽然,急促的腳步釘在了地板上,繃緊的小腿肌肉一下子改變了線條,鬆弛了下來——後門也上來了一個傢伙,和半路停住的她幾乎撞了個滿懷,雖然不掛相兒,但閃爍游移的眼神和手中長長細細的報紙捲兒已經說明了他的身份,但也沒有說明來歷。

她雙手扒住門邊的豎欄杆,頭別到一邊,深深地埋了下去。我看不到她的臉,但高佻的身軀幾近癱瘓的鬆弛和微微抖動的雙肩告訴我——她絕望了。

眼看著兩個兇徒一前一後夾著她,手上的和兜里的傢伙輕輕一遞就可以穿透那個粉紅色身軀。我懵了,腦子裡一片空白——怎麼回事?她對我的威脅毫不在乎,卻被這兩個人嚇得魂飛魄散。這倆哪兒冒出來的?看看窗外,確定已經進了能一呼百應、有底氣應付任何強敵的「地面兒」,偷偷鬆了口氣。

我不知道為什麼要察看地形,在這個其實對我毫無危險的時刻;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鬆一口氣」。按「道理」,這種事是不該管的,連想都不該想,特別對於來歷不明的人。一旦插進去,即便得了手也可能招致一連串想都想不到的麻煩。老大的「言傳身教」和自己的經驗教訓已在腦子裡牢牢地樹立起了這樣的念頭。可就在這一瞬間,向窗外一瞥的一瞬間,這個念頭似乎毫無理由地動搖了。難道我應該去替她解圍?為一個攪了我「生意」的人解圍?上哪兒也說不過去呀!就連二軍興許也不能答應。還好他已經一早下車,不知所蹤了。也就是說——如果要管,一切後果都得由我自己擔當,不能指望其他「堂口」或老大出手相助。可我為什麼要管?因為她是個漂亮的女人?也許吧!或許,還因為她半黑半白地圓滑處事給我留下的好奇和疑問,亦或僅僅是因為她的影象在不久前的一個瞬間帶給我的前所未有的熱切和衝動?……

地安門——終點站。車停了。連威脅者帶被威脅者,還有我和所有其他無辜的乘客,都是想不下都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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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熱的下午的陽光灑滿街市。樹蔭下雪白的冰棍車後面坐著滿臉刀刻般皺紋的白髮婆婆,等待上始發車的人和剛到終點的人同樣稀稀落落、懶懶洋洋。剛才車上還略顯擁擠的人群一旦散落街頭就變得微不足道了。道路兩旁的國槐在熱風的撫弄下唰唰輕響,和街上稀稀拉拉的車流聲以及時隱時現的人聲匯成熟悉而單調的炎夏之曲。

這是一條寬闊的馬路,也很熱鬧。在這麼熱的時候仍然人車相繼、綿延不絕。兩個人一左一右和高個子姑娘走成一排,急匆匆奔馬路對面去了,好象一個大姐姐帶著兩個弟弟正在往什麼地方趕路。所不同的是,「大姐姐」的步伐僵硬而絕望,兩個「弟弟」各持一把(至少一把)足以在頃刻間致人死命的利刃「押送」著他們的獵物,帶著獸性的得意趕向他們預先安排好的亦或是隨機選定的屠場。我背後忽然莫名地升起一股寒意——在這個城市的角角落落,與此同時,這樣的情形會是絕無僅有的么?一天、一個夏天、一年,又會有幾樁?幾十樁?還是幾百、上千樁?

忽然,高個子姑娘奮力掙開了挾持者,調頭拚命地往回跑。大概是過於慌亂和緊張吧,她竟只顧猛跑而忘記了呼救,更沒注意到正驚愕地目睹這一變故的我。那倆人差點被始料不及的反抗推倒在地,急忙回身猛追,大有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之勢。我一下子就來氣了——跑就跑了吧,這個不成再找別人,反正都是泄火,緊追不放也有點太欺負人了……嗖嗖,兩條人影從我面前閃過,幾乎沒有聲音,被追趕的人也仍然沒有呼救——無聲的追逐,無聲的逃遁,眼看著她慌不擇路地跑進了一條背靜的死胡同!我心中一凜,下意識地也跟著跑起來,留下街上人們好奇、驚訝的目光和已經悄然響起的議論聲。

果然,她在差點兒一頭撞到死胡同的牆上時收住腳步,雙手撐在牆面上大喘,夾雜著絕望的啜泣。追趕者一左一右慢慢包抄了過去,雖然也喘著粗氣,可已然亮出來的兇器卻穩穩攥在手裡,在下午的陽光下泛著陰森森的光芒。衚衕里本來尚在走動和閑坐的三五個人一下子消失了,所有的院門和敞開的窗戶都「砰砰」地不約而同緊閉上。姑娘雙手撐著牆壁無力地緩緩下滑,因為掙扎和逃跑變得零亂汗透的粉紅色襯衫緊緊貼著抽動的脊背,現出裡面的窄帶和一點點蔽過來的兩條陰影。

「嗨!出人命了!」

面朝牆的她僵住,兩個兇徒猛然回身,兩把刮刀慢慢橫到胸前,死死盯住我。

「看什麼?趕緊滾蛋!」

姑娘站直身體回過身。看到我,立時又緊張起來,緊緊靠著灰土牆,眼睛睜得大大的一眨不眨,白皙的臉頰閃著兩道淺淺的淚痕。

「哪兒的?滾蛋!」三角眼刀一挺往前蹭了一步。

「我還問你哪兒的呢!甭廢話,不想出事兒趕緊走著!」

「要不走呢?!」另一個比較沉穩的傢伙陰森森道。

我緩緩抽出兜里的刮刀,垂在手畔,沒有做任何回答。

在兩條狼一步步向我進逼的時候,那個姑娘一直沒動。我轉著圈兒退著,盡量不形成腹背受敵之勢,心裡一面給自己打著氣一面咒罵著怎麼就沒有一個正好路過或是遠遠看見我正面臨強敵的熟人。

死一般的寂靜——致命一擊發出之前的那種充滿恐怖的寂靜。我突然出其不意地斜刺里撲向離姑娘較遠的「三角眼」,當他本能地後退的同時,另一個揮刀猛撲而來。我猛然停步轉身,一貓腰,左腿閃電般一個平掃,正好絆住他立足未穩的雙腿,緊跟著前撲壓住他的半個身子,手中刮刀狠狠戳下去,把那隻因摔倒而兇器脫落正啃著地皮抓撓尋找的手牢牢釘住。在飛濺的血花和殺豬般的痛苦嚎叫中,我向前一滾,順手撿起他落在地上的長刮刀,扭過身胡亂向上猛揮幾下,借勢站起身抵擋「三角眼」瘋狂的進攻。趁倒地的人還未完全爬起來,我猛然埋頭向前欺近,在間不容髮的一瞬死死抓住「三角眼」握刀的手腕,借力往邊上一帶,用「關節計」雙手制住「三角眼」,將他的肩膀送向同夥正遞過來的帶血的刀尖——我的刀,他生生從自己手背上拔出來的!

這兩個人是兩年中我很少遇見的強勁敵手。兇狠、亡命、進退得法。汗水和從我手腕上,「三角眼」的肩膀和第一個受傷的人的手掌上流出的鮮血混在一起,把三個人的臉、手臂、已經撕扯得凌亂不堪的衣服和露出的身體塗染得一塌糊塗。三個人誰也沒有丟下手中的兇器——帶血的兇器。本來一樁雙方都以為幾句話、亮亮傢伙就可以解決的事居然演變成了一場生死惡鬥,而且,從一開始就令人驚訝地只有一個旁觀者——這實在是條冷僻得可以致人死命的衚衕!

我因為受傷的手腕生疼,力氣打了折扣而慢慢落了下風。好在對方也已經筋疲力盡、動作遲緩,我還得以且戰且退。視線中已看不到那個姑娘,不覺心中大鬆一口氣——總算沒白打。對方似乎也忽然發現他們的獵物已經不見了,齊唰唰倒退幾步,勉強拉了個防守的架勢,猛轉身,狼奔豕突地出了衚衕口。一場血腥惡戰剎那間結束——未分勝負,雙方也從始至終互不相識。大概對他們來講,追逐那個姑娘遠比制服我重要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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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傷的手腕疼得不由自主地哆嗦。敵人的影子已經從視線中消失,連腳步聲也聽不見了。我一下子感到了從未有過的疲憊,就地蹲下,埋著頭抹著臉上、頭上的汗水和血污,順便把受傷的手伸在嘴邊,舔著被深深劃傷的口子,邊舔邊「噝噝」叫苦。

忽然,一雙穿褐色「丁」字皮鞋的腳出現在眼前。我嚇得一躍而起,倒退幾步——眼前再次出現了粉紅色高佻的身影——那個姑娘,剛才一場惡鬥的起因,好端端、活生生站在我面前,衣衫整齊、面容平靜,剔透的大眼睛裡含著隱隱的笑意看著我。若不是身上的灰痕和隱約但真切的溫暖、芬芳,我還會以為是在做夢。

「你……你……怎麼沒……沒跑哇?」我驚訝得有些語塞。

「還沒謝你,怎麼能跑呢?」淳美而略帶沙啞的聲音。

「不用謝,趕緊走吧!」舌頭利落多了。

「我怕萬一他們又找來……再說,你也得好歹包紮一下、洗洗吧,光舔哪兒成?」她一步步向我走來,那種令人沉醉的暖意變得清晰起來。

「那走吧……」我分不清自己的這個決定中有多少是無奈,多少是好奇,又有多少是自願。

當我們在已經悄然打開的門窗另一邊驚奇的目光中並肩往外走時,我瞥見牆根一棵老粗的槐樹榦上斜倚著一根二尺多長的粗鋼筋。心裡暗罵自己怎麼一開始沒看見,差點兒把小命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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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近找了個地方稍事清洗了一下。在我把長長的「繳獲」來的刮刀洗乾淨順進褲兜時,她獃獃地盯著它,臉上閃過了一絲緊張。陽光已不再那麼灼人,照在地上一片燦爛的金色。風輕輕吹著,略略涼爽了些,街市上也稍許熱鬧了一點。

你叫什麼名字,能告訴我嗎?

為什麼?

因為你救了我,我應該記住你這個人。

那你叫什麼?

幹嗎?

因為我救了你,我得知道我救的是什麼人;我,也應該記住你。

……

你幹嗎管我們的事?在車上……

偷東西不對,也危險。

所以你就管,死都不怕?

怕!怎麼不怕?……我知道你不會傷我。

為什麼?

因為——你,不是賊!

……

我叫秋楓。秋天的秋,楓樹的楓。

我叫葉子。楓葉的葉,葉子的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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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自於網路)

顧問:朱鷹、鄒開歧

主編:姚小紅

編輯:洪與、鄒舟、楊玲、大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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