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浮宮裡的世界史：文藝復興（五）

米開朗基羅和大衛

米開朗基羅畫像

十六世紀的義大利文藝復興，由於米開朗基羅的巨作達到了顛峰。和達芬奇一樣，他在雕刻、繪畫、建築很多方面，都獲得了非凡的成就，達芬奇追求的是溫柔與和諧，米開朗基羅的作品中則充滿了悲情的英雄主義。

米開朗基羅生於1475年，從小被送到鄉間的石匠家寄養，在擊石聲中度過了童年，後來移居至佛羅倫薩。在這裡，他研讀但丁的雄偉詩篇，接受柏拉圖的博大思想，逐步堅定了他一生對於完美藝術的追求。米開朗基羅脾氣暴躁又孤僻自負，和當時的藝術家們基本不來往，並且經常和恩主們頂撞，但是誰也不能否認他的藝術才華。

大衛，米開朗基羅，1502年，弗洛倫薩美術學院

不到30歲時，米開朗基羅創作了這尊《大衛》，這是他藝術風格趨於成熟的標誌，也是文藝復興精神的集中體現。簡單說，《大衛》代表著對古希臘藝術的復興，而更深刻的意義在於，人們從黑暗中世紀的桎梏下解脫出來，讚美人本身，反對宗教的虛偽，開始像古希臘人一樣歌頌現實生活。

教皇的項目

米開朗基羅因為《大衛》而盛名遠播，教皇儒略二世（Prius Julius II）於1505年邀請他到羅馬修建教皇陵墓，陵墓工程巨大，雕像頗多，米開朗基羅非常投入，但是工程開始不久，就因為資金缺乏而停工，米開朗基羅也因為同僚的排擠帶著憤怒和苦澀回到了弗洛倫薩。一直到1508年，教皇因為西斯廷教堂的項目把他召回羅馬。

當時的米開朗基羅是以雕塑家出名的，而西斯廷教堂的穹頂畫卻是大面積的濕壁畫，當時推薦米開朗基羅的藝術家（據說主要是聖彼得大教堂的建築師布拉曼特和年輕氣盛的拉斐爾）或許只是想看到他的失敗，但沒想到的是，西斯廷教堂卻成為米開朗基羅最偉大的成就。

我們不知道放下教皇陵墓的雕塑轉而創作濕壁畫的米開朗基羅是怎樣的憤懣和苦澀，只知道四年後，他留給世人一系列驚世駭俗的傑作。

西斯廷教堂穹頂畫《創世紀》平面圖，梵蒂岡

從1508到1512年四年間，米開朗基羅在西斯廷教堂的穹頂上完成了《創世記》，繪畫總面積接近600平方米，343個人物，分別描繪了《聖經·舊約》中上帝創造世界、亞當和夏娃、諾亞方舟等九個場景，如此壯觀、精確、多姿多彩，從教堂的腳手架搭建到設計繪畫，全部是米開朗基羅一個人完成。就連當時和他敵對的拉斐爾，在看到這巨幅作品後也由衷的讚歎：「米開朗基羅是用上帝般的天賦創造這個藝術世界的!」

西斯廷教堂的穹頂畫完成後，米開朗基羅恢復了教皇儒略二世的陵墓工程，把他多年的抑鬱、憤懣和屈辱，全部寄托在這座陵墓的各個雕像上，後來因為教皇的去世，這些雕像只完成了三個，其中兩個《垂死的奴隸》與《被縛的奴隸》都在盧浮宮，另外一個《摩西像》被放置在梵蒂岡的聖彼得大教堂。

垂死的奴隸，1516年，盧浮宮德農館

這個被稱為《垂死的奴隸》的青年很英俊，他雙目緊閉，左手枕在仰起的腦後，右肘彎曲在胸前，這是生命向死亡投降之前的最後一刻，我們現在已經不知道米開朗基羅創作這些奴隸像的緣由，但是從雕像中迸發出的力量和生的慾望影響了後世很多人。

被縛的奴隸，1516年，盧浮宮德農館

這尊《被縛的奴隸》也被稱為《反抗的奴隸》，他臉上和腳下粗糙的大理石部分說明這作品其實並未完成，我們現在已經無法知道為什麼米開朗基羅把他放棄了，但這兩處的粗糙反而更加體現出了雕塑的張力。奴隸壯實的軀體呈螺旋形，力圖掙脫身上的繩索，充滿著反抗的力量，人的尊嚴得到了高度體現。冰冷的石頭迸發出生命的活力，這種英雄般的力量，正是米開朗基羅卓越藝術的體現。

陵墓工程之後的1531年，教皇保祿三世（Paulus PP. III）委託米開朗基羅為祭壇牆壁繪製一幅壁畫，晚年的米開朗基羅選擇了《最後的審判》做主題，畫中的人體造型結實渾厚，呈現強烈的扭曲，肉體誇張與激動的表情與動作，造成十分戲劇性的力感和動感，這也成為米開朗基羅繪畫風格的典型代表。

最後的審判，1531年左右，西斯廷教堂，梵蒂岡

晚期的米開朗基羅對文藝復興均衡、和諧的古典風格並不滿意，他追求更多肢體動作上的變化、誇大情緒的反應，使人物的身體產生更多律動感，也產生更多表情，他的這種藝術風格被後世直接模仿而成了「矯飾主義」，也預示了西方繪畫新的藝術風貌的來臨。

米開朗基羅一生的藝術成就都和教皇有關，他奉獻了自己的一生，直到去世之際仍堅守創作崗位，享年89歲。在當時或許可算是無上光榮的工作，但名譽於他毫無意義，米開朗基羅雖然與達芬奇和拉斐爾身處同一時代，境遇卻大不相同。我們今天看見他留下的藝術珍寶嘆為觀止，可這其中的孤獨和苦澀又有誰人能知。

拉斐爾（Raphael）

文藝復興藝術三傑中，拉斐爾是最得寵的一個，而他的生命也最短暫，僅有37年。

如果用幾個詞來形容他，那就是和諧、優美、溫和，不論是他的作品還是他的為人都是如此，當時的義大利，無論是教皇、同僚，還是普通的人民，都很愛他。他的藝術風格，總離不開超凡入聖、盡善盡美這些形容詞，被神化了的拉斐爾，代表了文藝復興時期藝術家從事理想美的事業所能達到的最高峰，成為後世古典主義者認為不可企及的典範。

拉斐爾自畫像，1506年，弗洛倫薩烏菲茲美術館

1483年，拉斐爾出生於一個藝術世家，很小的時候父母就雙雙去世了，他師從繪畫大師佩魯奇諾，顯示出過人的天賦。1504年，他21歲時來到佛羅倫薩，在那裡他看到達芬奇的繪畫，並深受其影響。

聖喬治大戰惡龍，1505年，盧浮宮德農館

這幅現存盧浮宮的聖喬治與惡龍格鬥的小幅油畫，是拉斐爾早期弗洛倫薩時期的典型代表。畫面上人與獸爭戰正烈，聖喬治鬆開馬韁，舉起利劍，正要給惡龍以致命的一擊。這幅畫動勢十足，對戰馬受驚的描繪非常生動，和達芬奇的風格非常相似。同時儘管畫面描繪了戰鬥的場面，但是卻十分協調、平靜，並沒有後來巴洛克風格的緊張，這個時期拉斐爾已經形成了自己的風格。

絕對美的存在

拉斐爾最著名的，就是他的聖母像。他用世俗化的描寫方式處理宗教題材，他的聖母不是中世紀那些高高在上的神，而是平民的母親，純樸善良、和藹可親，充滿人情味，而背景經常是優美的田園風光，孩子在膝下玩耍。

拉斐爾筆下的聖母溫柔、恬靜，透過他的聖母，可以看到他對藝術的追求，那就是理想美是存在的，這是一種絕對美的觀念。

聖母子和聖約翰，1506年，盧浮宮德農館

這幅畫創作於1506年，如果我們把它和達芬奇的《聖母子與聖安娜》對比，就能發現拉斐爾的作品有明顯達芬奇的痕迹，但是卻更加平民化，更加均衡。從這個意義上講，拉斐爾是一位絕頂聰明的藝術家，也是一位非常幸運的藝術家，他能夠學習別人的技法和精神，最大程度的為我所用。

而拉斐爾於1513年-1514年創作的大型油畫《西斯廷聖母》，則是他的均衡、理想主義的完美體現。

西斯廷聖母，1513年，德國德累斯頓歷代大師畫廊

聖母抱著耶穌從雲端降下，兩邊帷幕旁畫有一男一女，教皇向聖母、聖子做出歡迎的姿態，稍作跪狀的聖芭芭拉虔心垂目、微露羞怯，表示了對聖母、聖子的崇敬和恭順。位於中心的聖母體態豐滿優美，面部表情端莊安詳，秀麗文靜，在更高的起點上塑造了一位人類的救世主形象。下方的兩個小天使睜著大眼仰望聖母的降臨，稚氣童心躍然畫上。這幅畫充分體現了安寧、和諧、協調、對稱以及完美和恬靜的秩序。

盧浮宮裡還有另外一副拉斐爾的畫作《Baldassare Castiglione》，畫作中的人物是一位外交官，也是拉斐爾的好朋友，黑白灰的色彩非常協調，自然的感覺躍然紙上，這幅肖像畫也被後人稱作「男版的蒙娜麗莎」，同樣的構圖，同樣的和諧，這是拉斐爾向達芬奇的致敬之作。

Baldassare Castiglione，1514年，盧浮宮德農館

羅馬的萬神殿

1508年，米開朗基羅開始創作《創世紀》，拉斐爾被教皇儒略二世邀請到梵蒂岡繪製壁畫，梵蒂岡成就了米開朗基羅，拉斐爾也在這裡完成了他最著名的《雅典學院》。

雅典學院，1510年，梵蒂岡簽字大廳

拉斐爾以柏拉圖的雅典學院為靈感，描繪了當時這個學院里的哲學家、科學家、天文學家以及藝術家們進行學術探討的熱烈場面。位於畫面中心的兩個人是柏拉圖和亞里士多德，左邊畫出了蘇格拉底和數學家畢達哥拉斯等，右邊的是天文學家托勒密，阿基米德等，以及拉斐爾本人。

從構圖上講，拉斐爾巧妙地利用透視學和建築學的知識，以古典風格的半圓形拱門作為畫框，把眾多的人物和宏偉的場面布置安排，畫面背景兩側的壁龕里，是古希臘的雅典娜和阿波羅。歷史、寓意、象徵完美結合，古希臘羅馬精神和基督教精神相互調和，人文主義的崇高觀念在這幅作品裡以極優美的方式表達出來。這是世界美術史的偉大典範，而拉斐爾創作這幅畫時，只有26歲。

拉斐爾37歲時因病去世，被安葬在羅馬的萬神殿里，這座古羅馬時期的建築是他身前的最愛，教皇把一尊精美的石棺作為拉斐爾的棺墓。沒有厚重的墓碑，僅有一個金屬的花圈和兩隻金屬的倒掛的小鳥陪伴著他，顯得是那樣的輕靈和脆弱，正象徵著他炫爛而短暫的一生。棺墓上刻著與拉斐爾同時代的作家和詩人皮埃特羅·本博為拉斐爾寫的詩句：你活著，大自然黯然失色；你逝去，大自然悲慟欲絕。

拉斐爾墓，萬神殿，羅馬

拉斐爾去世之後，以他為代表的古典主義逐漸消亡。文藝復興很快轉向巴洛克風格。然而到了18世紀，當人們對巴洛克及其後期的洛可可藝術厭倦時，新古典主義興起，拉斐爾的繪畫又重新被當做藝術的最高標準，對17世紀法國的新古典學派產生了深遠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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