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亂世里流浪的道士，卻三次助唐朝闖過亡國危機
本文配圖：吳丹豐
作者：我方團隊張嶔
大唐至德元年（756）七月十二日，唐肅宗李亨的登基典禮，這場唐朝開國以來最寒酸的登基大典，以三十多衣衫襤褸的官員外加幾萬殘兵的可憐陣仗，在靈武南門城樓凄涼開場。
比這更凄涼的，卻是大唐水深火熱的局面：安史之亂橫掃中原，長安洛陽連帶半壁江山全淪陷，比四百多年前晉朝「永嘉之亂」還慘，外加恐怕更慘的未來：神州陸沉，王朝覆滅。
但是，此時此刻，先前還好些天愁容滿面的唐肅宗李亨，每一個眼神動作，竟都是強烈的必勝信念。因為他身邊一位道袍裝扮的精瘦青年，告訴他一句熱血的斷言：不出兩年，無寇矣。
眼看把大唐殺進絕路的安史之亂，他說兩年就能掃平？別人說這話，唐肅宗還當安慰話。但這位青年不一樣，這是他少年時相知的老友，更是名滿大唐的謀略奇才。唐肅宗相信，他說行，一準行！
如此特殊人物，正是中唐政治家，未來平定安史之亂的頭號功臣：李泌。
一：唐玄宗「偷」來的神人
李泌，字長源，唐朝開元十年（722）生於長安，這位西魏名將李弼的六世孫，七歲時就「神」得叫唐玄宗都知道，惹得唐玄宗晚上特意派太監潛入李家，把小李泌「偷」進皇宮，由宰相張說出題，命以「方圓動靜」為題作詩，，卻見小李泌朗聲回答：「方若行義，圓若用智，動若騁材，靜若得意」。驚的張說慌忙朝唐玄宗賀喜：恭喜皇上，大唐出神童啦！
而另一位大唐名相張九齡，沒多久也跟著驚：當時小李泌上門拜訪張九齡，進門就聽見張九齡在吐槽同僚嚴挺之太率直，立刻一句犀利嘲笑：您當年布衣時崇尚仗義執言，現在當宰相就容不下剛直的同僚了？慌得張九齡當場鄭重起身，竟朝著小他四十四歲的李泌小朋友鄭重下拜。不久以後，長安的圍觀群眾更看到了奇特景象：張九齡與李泌這一老一小，竟然當眾稱兄道弟，一起縱論古今。
如此少年早熟的小神童，從此紅遍長安，也因此結識了年長自己十歲的忠王，未來的唐肅宗李亨。但待到成年以後，他卻更成了驚壞大家的「神人」：放著翰林這樣的好工作不幹，成日一身道袍，張口就是求仙問道。罵人更是犀利，把朝政鬧的烏煙瘴氣的宰相李林甫楊國忠，都曾被他挖苦過。官司打到唐玄宗處，竟又被唐玄宗哈哈一笑抹過去。更卷包袱說走就走，在一群權臣無奈而仇視的目光里，瀟洒去旅行看世界了。
然後，就是在孤零零的靈武大營里，當一路吃苦受罪的李亨的近臣們，感嘆還是瀟洒雲遊的李泌命好時。卻驚訝的看到冒死穿越叛軍層層封鎖的李泌，依然一襲清雅道袍，淡然站在他們面前。喜得李亨一把躥上前去，拉住李泌的手，當場就一陣哽咽。
那個在他們眼裡淡泊仕途權位，一心醉心求仙問道，且越是大事越閃得快的李泌。卻同樣是個熱血不曾涼，慷慨奔赴國難的李泌！
而在與唐肅宗單獨密談時，李泌更是收斂笑容，咬牙切齒闡述自己的謀劃：郭子儀出河東，李光弼出井陘口，放著連通長安洛陽的華陰不打，就這樣來回呼應。待到叛軍首尾不能相顧後，再集中兵力端掉叛軍老窩范陽。兩年以內，必將他們殺得乾乾淨淨！
放過這個狠話的李泌，立刻就投入工作，雖說拒絕了唐肅宗的官職，卻天天伴在唐肅宗身邊，儼然大唐平叛的總指揮。一板一眼照著李泌謀劃開打的唐軍，果然立竿見影，次年就懟的叛軍進退不能，兵鋒直指叛軍老窩范陽。吃掉安史叛軍的重兵集團？別說兩年，這就是眼前的事！
然而，關鍵時刻，唐肅宗卻橫插一杠了。
二：兩次力挽狂瀾的英雄
做夢盼著想回長安的唐肅宗，越是勝利前夜越猴急，竟打亂李泌的謀劃，擅自調動兵馬攻擊長安，卻沒想到大敗虧輸。最後雖然勉強啃下長安，卻放跑了叛軍主力。原本畢其功於一役的平叛戰爭，活活因此拖後的七年。李泌更因此灰心喪氣，外加他早得罪了唐肅宗寵妃張良娣，這下順水推舟，不顧唐肅宗的苦苦挽留，毅然再度歸隱而去！
但跑得了人，卻跑不掉功勞，雖然被唐肅宗搗了下亂，但李泌這套戰略，卻徹底給叛軍綁上繩索。以《新唐書》的讚歎說「泌居謀多」，實實在在的平叛總設計師。
而事實證明，李泌又跑對了，前腳離開長安，後腳張良娣鬧叛亂，把唐肅宗都活活氣死。之後的二十年里，李泌曾一度隱居，也曾做過幾任地方官，但與「火藥桶」般的大唐高層，始終保持若即若離。這時的唐朝呢，各地藩鎮叛亂此起彼伏，吐蕃也兇狠補刀，長安都一度再淪陷，高層自相殘殺更不停。好在李泌跑的遠閃的快，輕鬆躲過！
這段遊歷亂世的日子，李泌也沒閑著。抗擊吐蕃的李晟渾鹼馬燧三大名將，全是他以身家性命力保。擔任杭州刺史時，他更親自勘測，打出六口清泉深井，從此這個貧瘠寒苦的窮地方，煥然變身聞名中國的魚米之鄉。不管身在何處，李泌，依然是那個憂國憂民的李泌！
貞元三年（７８７）六月，在唐朝剛從「奉天國難」死裡逃生後，李泌竟突然接受了唐德宗的徵召，高調入朝擔任宰相。這一次，不再是那個說話雲山霧罩的李泌了，相反卻成了說一不二的倔老頭。到任就鐵腕整頓，京城內上千冗官被裁，大批權貴侵佔的土地被收回。腐敗慘淡的大唐朝政，竟給治的井井有條。好些李泌的老友更驚呼：這神人怎麼變狠人了？
但比這更狠的，卻是李泌另一樁堪稱救唐朝命的國防戰略：《貞元之盟》！
此時內憂外患的大唐，最抓狂的強敵，正是吐蕃，李泌的辦法也乾脆：那就招撫回紇鉗制吐蕃。可這觸了唐德宗忌諱，他年輕時曾受辱於回紇，從此誰提招撫回紇他就發飆，李泌卻是不管不顧，連續十五次慷慨進言，終於鬧的唐德宗沒了脾氣，接著李泌親自主持與回紇談判，抓住回紇內憂外患的機會，令回紇向大唐稱臣稱子，是為《貞元之盟》。聞聽消息的吐蕃，也慌忙收縮戰線。事關長安安危的西部邊陲，就此穩定下來！
以明朝人王世貞的讚歎說，這是安史之亂後，李泌再次給大唐續命。可對李泌來說，這次簡直是刀尖上跳舞，十五次進言，每次都惹得唐德宗動了殺心，卻是不屈不撓堅持到底。待到《貞元之盟》達成，深感揚眉吐氣的唐德宗，也是驚的不敢相信，連問李泌怎麼辦到的。李泌只是淡然回答，沒有什麼，全賴陛下天威。
他知道，命寶貴，可大唐，不能再錯了，一輩子謙和的他，拼上性命也要爭一場！
三：唐德宗父子痛哭
但對於眼尖身快的李泌來說，最接近死亡的危險，卻是一樁「小事」：營救太子李誦！
太子李誦的岳母郜國大長公主尤其作死，以巫蠱詛咒唐德宗，惹的唐德宗暴怒，竟打算廢掉太子。這恐怖後果，朝臣都清楚，但唐德宗的脾氣，朝臣們更清楚。李泌站出來剛勸了一句，就被唐德宗冷冷威脅：卿不愛家族乎。敢攔這事？殺你全家！
勸招撫回紇的時候，李泌勸了十五次，攔廢太子，李泌連勸了數十次。每次擺事實講道理，自己最擅長的鬼神學說都搬出來。提醒唐德宗別招天譴。連哄帶嚇唬以後，再甩出一張感情牌：皇上您真要廢太子，不如念念《黃台瓜辭》！
何為《黃台瓜辭》？那是當年武則天殺害兒子李賢前，李賢悲傷的詠嘆。此後一百多年裡，大唐皇家子弟，誰聽了這辭都愴然。唐德宗這次也沒例外，幾天後再見李泌，抓住他就哇哇大哭：如果沒有你，朕後悔都來不及啊！
大唐的太子保住了，一場眼看要爆發的大亂熄火了。奠定未來唐朝「元和中興」的慘淡家業，更是艱難保住了。這場苦口婆心的勸諫，也耗盡了李泌最後的精力。７８９年４月１日，六十八歲的他，終於閉上了疲勞的眼睛，病故在長安任上。
六年後被他保下的太子，即唐順宗李誦即位後，以《唐語林》的記載，依然想起李泌就泣不成聲。以宋朝許多學者的看法，如果當時李泌真沒攔住唐德宗，大唐最好的下場，恐怕也是提前變五代十國。論救大唐，這小事確是一功！
而在後來的五代十國年間，許多在戰亂中不停趨炎附勢的史官，卻也對李泌不停的鞭撻，指責李泌說走就走，十足沽名釣譽的神棍一枚。但在許多看透這段歷史的學者眼中，卻懂得他的智慧與擔當。一生輝煌浮沉，恰如南宋學者徐均讚歎：功成拂袖還歸去，高節依稀漢子房。
其實，在李泌自己看來，是「神棍」還是「子房」，爭議早不重要。就如他初到靈武時對唐肅宗說的原話：「臣絕粒無家，祿位與茅土皆非所欲」。與其說，他是超凡脫俗的神人，不如說這是一位無欲則剛的智者，也外柔內剛的擔當與超凡的眼光，一次次挺身而出，將唐王朝帶出苦難的沼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