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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蒂夫·班農——從「傀儡主人」 到「街頭鬥士」

【寫在前面】

特朗普內閣上台已八個月,仍然在混亂和自相矛盾中應對國內外的危機。從朝鮮核試驗到夏洛特維爾(Charlottesville)種族衝突,特朗普本人的反覆無常與挑釁式發言常常給本就棘手的局勢火上澆油。他在另類右翼製造一死多傷的慘劇後「譴責各方暴力」的曖昧表態,讓本就撕裂的美國社會愈加沸騰。

夏洛特維爾的另類右翼遊行 來源:Anthony Crider (CC By 2.0)

特朗普內閣自入主白宮以來,短短時間內已經有了三個新聞主管、兩個國家安全顧問、兩個幕僚長。特朗普公開在推特上抱怨司法部長傑夫·塞申斯(Jeff Sessions)迴避俄國調查門,以致外界一度懷疑塞申斯會步前FBI局長詹姆斯·科米(James Comey)的後塵默然下台。面對朝鮮愈發升級的彈道導彈與核武器發展進程,美國對軍事行動也表現出舉棋不定的姿態。

司法部長傑夫·塞申斯 來源:Glenn Fawcett/civilian (CC By 2.0)

8月24日,特朗普最親密的戰友之一,白宮「首席戰略師」 史蒂夫·班農(Steve Bannon)宣布辭職,重新執掌極右新聞網站布賴特巴特(Breitbart)。外界普遍認為這是班農所代表的意識形態、民粹主義一翼喪失白宮影響力的標誌,但是也有觀點認為,一個不被聯邦僱員的條條框框所束縛的班農,可以更自由地打擊他所說的「全球主義者」、「永久的政治階層」 。

班農以一介媒體人的身份臨危受命成為特朗普競選CEO,幫助特朗普贏得驚天逆轉,更入駐白宮成為「首席戰略師」,甚至一度參列國家安全委員會。以至於一時間外界紛紛將他認作特朗普總統背後真正的掌權者,《時代》雜誌更是以封面大呼班農是「大陰謀家」(The Great Manipulator)。

《時代周刊》史蒂夫·班農封面底圖 來源:Flickr

這些言辭固然參雜了媒體固有的誇張想像以及自由派對邪惡天才的需求——在他們看來特朗普更像是一個白痴而不是有腦子的壞蛋——但也並非完全沒有根據。如果說電視真人秀策劃和地產大亨特朗普對政治只有著模糊的直覺,以搞好人際關係和「做交易」為不二法門,班農強烈的意識形態和鬥爭決心就給混雜的「特朗普運動」帶來了更多的融貫性和理念性。

某種意義上,班農比特朗普更加「特朗普主義」。其他人關注當下的政治局勢(contingency),力圖從當下的政治亂局中求得穩定和妥協;班農則有著「大局觀」、「大視野」,從美國中長期的全球戰略著手思考問題。這讓他不但和特區的職業政客與專業政治家風格截然不同,也導致其與特朗普陣營更為務實——更為機會主義——的成分之間摩擦不斷。

自弗林(Michael Flynn)將軍因為涉及多起醜聞離開國安委,新的國家安全顧問麥克馬斯特(McMaster)就致力於恢復國安委的日常運作,回到老布希的國安顧問斯考羅夫特所確立的軌範上。在國安委地位尷尬且突兀的班農不久就被清除出這個直接對總統負責的內閣機構。特朗普對此就算沒有支持,也有所默許。這其實已經初步表明,班農在總統團隊中並沒有說一不二、無可置疑的地位,而總統本人也必須平衡自己拼湊起的政府中不同的成分。

麥克馬斯特(左下二)參加總統國安團隊會議,右上三為班農 來源:Shealah Craighead

班農的「經濟民族主義」是特朗普內閣中意識形態色彩最濃、綱領最為強硬,但也因此樹敵最多的一支力量。他們尋求通過貿易保護主義和限制移民重新打造美國產業的競爭力,恢復並增強美國對全球資本、技術交流的主導地位,把中國視作超越一切的頭號美國國家利益威脅,不惜聯合一切可能的力量加以遏制。

但是以財政部長姆奴欽(Mnuchin)為代筆的商界人士顯然對大打貿易戰不感興趣。特朗普內閣中充斥大量前高盛高管,華爾街的影響力因此也不容小覷。如果問有什麼人對中美之間的衝突最為頭疼,過去二十年間從亞洲的發展和全球化中賺得盆滿缽滿的華爾街資本家們肯定是候選人之一。這派人士聯合特朗普的女婿,總統的心腹庫什內(Jared Kushner),試圖緩和特朗普本人和班農過激且不成熟的行政措施所帶來的混亂。

庫什納(左三)與伊萬卡(右三)陪同特朗普會見日本首相安倍晉三 來源:內閣官房內閣広報室(CC By 4.0)

早在五月就有消息傳出,班農和庫什內爭奪領導力的鬥爭中落了下風。這自然有特朗普被媒體高調渲染班農影響力所激怒的緣故,也有身為「外人」的班農「疏不間親」的緣故。但更為根本的關節在於:作為戰略家和運動組織者的班農,和總統本人一樣缺乏實際行政的經驗,而特朗普和班農都對共和黨與華盛頓現成的專業人士充滿疑懼。庫什內和伊萬卡作為總統最信任的人,是唯一可以溝通建制派的「務實」人物,讓白宮內外的事務性工作沒有陷入徹底混亂。他們夫婦自然在西翼辦公廳獲得了舉足輕重的影響力。

班農本人意識形態優先的作風,既是其強勢所在,也是其致命弱點。在最近CBS的《60分鐘》訪談中,他承認到自己之前沒有意識到,華盛頓的行事風格不是個人化的,國務院、財政部這些他深惡痛絕的「沼澤」都是機構,他們有著自己的規則和節奏。打擊這些機構中個別人無法扭轉他們運行的軌道。

班農訴諸標誌性的「大局觀」說,沼澤的形成有50年之多,要對抗它需要「十幾年、二十年」,不可能在兩個任期內就立竿見影。他一方面憎惡那些存在於兩黨的「永恆的政治階層」,卻把稅改、基礎建設、廢除奧巴馬醫保這些重大的立法工作全都委託給了他所仇恨的國會共和黨,以及他點名批評的參院領袖麥康尼爾(Mitch McConnell)、眾院議長保羅·萊恩(Paul Ryan)。

共和黨籍參議院領袖麥康奈爾 (來源:Gage Skidmore (CC By 2.0))

眾議院議長保羅·萊恩 (來源:Gage Skidmore (CC By 2.0))

他的「經濟民族主義」涉及到重新談判、調整美國所參與的主要貿易協定,重振美國國內的生產力。但是現實是美國處於世界金融、貿易的核心,全球的資本與人才流動已經成為跨國公司的立身之本。單方面退出NAFTA(北美自由貿易區協定)會嚴重損害美國的信譽和盟友之間的關係。和列寧主義者一樣,班農有著宏大的構想與視野,但是卻傾向於把現實政治的進程視作「小節」。

班農正確地看到,總統利用推特繞過了傳統媒體這一媒介直接和「人民」交流。伴隨著新媒體平台的崛起,傳統媒體作為信息分發的中介所產生的權力結構被打破,所以特朗普「不會在乎媒體說他什麼」。然而任何偉大的綱領,都不能靠特朗普這樣的「偉人」或者「人民」的群眾運動一蹴而就。

在美國這樣的成熟民主政體中,運動政治(movement politics)只能是政黨政治(party politics)的補充。「小節」(朝鮮核問題!)儘管瑣屑,但卻是日常政治的谷歌和毛細血管。任何重大的政策變動都是整個政治結構——國會、法院、行政部門達成艱苦妥協的成果。如里根和羅斯福這樣的偉大政治家,其過人之處正是在於把群眾運動的勢能轉化為正規政治的成果的能力。班農卻在各個陣線分別開火,不斷將他需要與之合作的人樹立為敵人。

美國參議院 來源:Lawrence Jackson

同樣是在CBS的訪談中,他為自己對總統的辯護感到自豪,所謂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班農認為,在選擇加入特朗普陣營時,人們就有義務在公開場合不說批評總統的話,而在私下提意見。如果實在無法接受,那麼你可以辭職。但是如果特朗普「背叛」了他的競選承諾,班農和布賴特巴特可能會成為(又)一個反對特朗普的死敵。

史蒂夫·班農接受CBS《60分鐘》節目訪談 來源:CBS

班農對運動政治-領袖政治的痴迷和對政黨政治的深刻厭惡一體兩面。從這個角度來說,他更加從屬於上世紀左、右翼的革命傳統,而非當代民主社會所熟悉的政治掮客。他對意識形態、政治運動、政治紀律的熱忱本質上是道德化的。作為一名天主教徒,他把自己的事業想像成一場正邪之間的聖戰。這不禁讓人聯想起托尼·朱特對20世紀前半葉對參與政治的歐洲知識分子的描繪:

他們……做出類似決定的時候都在為世界和為世界所負的責任做出一個道德判斷……一旦做出某種抉擇,你就必須跑去,或者至少暫時拋棄道德自主權。只要介入政治,不管投入哪個陣營,你都要付出一種代價:不管是面對敵人,還是與你同路但不受歡迎的人,抑或是你自己的陣營做出了什麼難堪的舉動,你都必須恪守自己的抉擇,向著本方說話。

班農無疑做出了自己的道德抉擇。但是正如歷史一再告訴我們的,以絕對的邏輯參與政治,這條道路即便有其重要性,也絕不是沒有限度的。

世 界 說

余 有 時

發自 德國 法蘭克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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