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業生》：再見張國榮

光影流轉，回望仍是少年。

36年前的膠片，修復後，再在電影院里上映，讓我再一次在銀幕上看到「中環三劍客」哥哥，陳百強，鍾保羅。不得不感謝膠片的神奇，它好像冰棺，不，是冰幕，冰牆，劃開了這個世界和那個世界。那個世界裡，是美好的片斷在循環，就好像台上的折子戲再一次次地上演。那個世界裡，有哥哥的青春，有哥哥的風華絕代，有《失業生》里的中環三劍客，我想也一定有《霸王別姬》里哥哥的不瘋魔不成活，還有陳百強依然唱著《偏偏喜歡你》，鍾保羅還是閃耀的金牌司儀。

36年前的影片，大概很難用攝影、構圖、場景、燈光、配樂來要求，演員的表演也太風格化，刻意的痕迹很多。但是劇情永不過時，青春片大致都有類似的結構，因為青春的煩惱總是相似的，對愛情的嚮往，對未來的迷茫，對夢想的認識度，對現實的妥協和反叛，所以，即使現在的眼光來看這部青春片，依然有很多值得思考的地方。

36年前的影片，我只能帶著情懷來看，試用36年前的眼光，觀看那群如花的少年，再用36年後的眼光，解讀人生的美好和遺憾。

《失業生》里，三個少年白衣翩翩，迎風而來，哥哥那年25歲，貌若潘安，顏如冠玉，陳百強23歲，眉清目秀，飄逸寧人，鍾保羅22歲，明眸皓齒，洒脫俊逸,趙雅芝也在片中友情出演，時年27歲。

影片講述的是三個高中少年的故事，他們在學校里調皮打鬧，以各種借口看老師裙底，借撿球跑去看女生上體育課，紅白鼠大賽賭錢……高中畢業後，三個人面臨人生的選擇，哥哥扮演的榮少生長在貧寒家庭，去看廁所來幫助媽媽撫養兩個妹妹；陳百強扮演的阿寶生於富裕家庭，想到國外學音樂，父親卻不同意，從家中出走，各種打工，在一家唱片公司意外獲得機會；鍾保羅扮演的阿輝，是阿寶弟弟，到紐約去上工商管理，獲得父親支持。片中少不了的還有愛情，阿寶與純潔美麗的太陽花相愛，榮少與專當小三的露絲相愛。

影片里，陳百強扮演的阿寶是男一，故事主要以他的視角來展開，展示了他堅持音樂夢想，經過重重困難，終於得到賞識辦了第一場個人演唱會，影片中兩次播放他的同一首歌曲《有了你》。

哥哥在片中扮演的榮少是男二，但是那樣清新脫俗的容貌，那種與生俱來的憂鬱和高冷，天生帶著的人生寂寞和絕對孤獨感，讓哥哥因此片得到外界賞識。

這部影片初映是1981年，那時哥哥尚有許多不得志。哥哥1977年正式出道，1983年以《風繼續吹》成名，1984年演唱的《Monica》是香港歌壇第一支同獲十大中文金曲、十大勁歌金曲的舞曲。在哥哥的電影中，我喜歡的《英雄本色》是1986年的作品，《倩女幽魂》是1987年的作品，《霸王別姬》是1993年。

雖然這部影片上映時哥哥尚未在影視路上定型，但哥哥的氣質特點在片中完全顯現，他靠在陽台上的落寞身影，好像沒有誰能撫慰，他對人生的幻滅感，早就存在，一直都在，他對人生絕對孤獨的領悟，深入到他的骨髓里，永遠不可能化解。哥哥的身影，可以淹沒在人群中，可是哥哥的內心，永遠是孤獨的那一個。即使在哥哥這部青澀的影片里，也可以清晰地看出來。

「我從來沒有什麼打算，拿到文憑有什麼用，我們又做得了什麼？」「我告訴你，除非有一天我發達了，否則你別想再見到我。」這樣憂鬱、孤獨、決絕、凄涼的台詞，只可能屬於哥哥，它們好像都帶有哥哥的刺青，與哥哥屬於同一系統，存在於哥哥的血液里。

1981年這部電影拍攝時，陳百強已成名。陳百強，英文名丹尼，這也是他在《失業生》中角色的英文名。陳百強，早在1977年就獲得「香港流行歌曲創作邀請賽」季軍，1981年在香港大專會堂舉行兩場個人演唱會。這部影片中的丹尼，內斂專註，安靜美好，他在院子里孤獨地拉著大提琴時，如一幅畫一樣美麗優雅，他在水池舞台上呼喊著媽媽時，像個茫然的孩子天真稚嫩，他在個人演唱會上演奏著《有了你》時，好像世界都暗了下來，只有他在低低傾訴輕聲吟唱。

1981年，鍾保羅處於事業波折期。1978年加入商台擔任DJ，1981年與商台鬧翻，轉演電影電視劇，1985年後他的事業開始走入輝煌期，被媒體冠以「金牌司儀接班人」稱號。片中鍾保羅扮演的阿輝，是媽媽的乖寶寶，可愛浪漫，明亮陽光，他畢業後要去國外讀書，而且是爸爸媽媽喜歡的專業，所以集家中寵愛於一身。

不知是現在的年輕人顯得成熟，還是因為那時的年輕人顯得幼稚，片中的三位年輕人都已22歲以上，看起來卻是少年模樣，他們對世界的看法，對自己人生的想法，好像也都是少年。

斯人已逝，空留光影在人間。這三個明媚陽光才氣逼人的大男孩，現在都已在世界的另一邊。哥哥2003年4月1日在24層高樓上落下，釋放了內心的瘋魔。陳百強經過17個月的昏迷後，1993年10月25日離開人世，時年35歲。鍾保羅，1989年，在30歲時，墮樓自殺，據說是因為豪賭債務纏身。

還好，早在1981年，導演霍耀良為他們留下了光影，留下了膠片。電影的膠片仍在，修復後的膠片，再在36年後上映，沒有噪點，沒有劃痕，哥哥、陳百強、鍾保羅的美好容顏得以復活。

膠片，多麼奇怪的東西！其實保留的只是一幀幀的圖片，是固定的色彩和構圖，但是當這一幀幀圖片卷在一起，以每秒24幀的速度播放時，我們好像就看到了活動的畫面，真實的人。

我的外公一直不能理解電視，他總感嘆電視後面的盒子里好大啊，藏了那麼多人，直到去世時，外公依然不能理解為什麼這個人死了，卻又另一部片子里活過來。對外公來說，死了就了死了，就是再也不見了。若是今日，外公看到《失業生》，會不會再問一次，死了的啊，為什麼又活過來了，還那麼年輕？我想我會笑著，不答。

今天，正是銀幕上的哥哥張國榮的生日。那一年，是1956年9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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