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血校園之：夢貘
牙哥說，大學就是一場支離破碎的夢！
01
據《山海經》記載，傳說中有一種叫貘的動物，又稱夢貘，專門以夢為食。我常常想，夢不過是人腦興奮過度的幻象，怎麼能用來吃呢？但是最後我又不得不承認，有些夢確實是被什麼東西給吃了，因為我總是記住噩夢，而那些美夢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最近，我常常夢見牙哥！
牙哥是我大學的室友，姓易，其名為琨。據說是他父親當年看過莊子的《逍遙遊》後，頗有感悟，遂取「鯤」之叶音，為其兒名，以寄厚望，期待有朝一日他的寶貝兒子能夠化為大鵬，前途萬里。
可惜，牙哥這廝日後卻成了一鳥人。
去年中秋節那天，我給牙哥打了電話，他奄奄一息地在電話那頭抱怨說：「這日子…真…沒法過了。狗日的，天天加班，生不如死啊！……」言辭悲壯，讓人頓生憐憫。我隨即和劍人商量，湊錢給他買了幾個月餅寄去。畢竟同學一場，無以為慰，只希望他在臨死的時候，腦海里能夠掠過几絲溫情，忘記我們欠他錢還沒還。
前陣子，我在網上碰到劍人，兩人又不約而同地聊起了牙哥。已有半年多沒有他的消息了，也不知道他否還活著。
牙哥向來性格木訥，又拙於言辭，不擅與人交往，加之，他大學期間損人利己、忘恩負義的事情做得太多。所以，除了我們宿舍幾個，身邊沒有多少可以聯繫的朋友。可如今，這大半年他都不曾與我們聯繫，莫非真的是掛了！
我心裡有些惴惴不安，畢竟還欠他錢沒還。想來想去，最後我給牙哥發了條簡訊，問他還活著沒有，就是死了也告訴我一聲。結果半天沒有回應，打電話過去，發現那號碼早已停機。
我開始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劍人在網上也給出種種推測，說牙哥可能獸性大發，非禮幼女未遂，被人給廢了；要麼走投無路，賣身去色情場所做了人妖，從此難以脫身；或者窮途末路，持刀搶劫銀行，被警察給斃了……一樣比一樣惡毒。我不知道劍人為什麼總是這般沒有愛心。總之，我也覺得牙哥這次可能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那天晚上，我和劍人聊到很晚才睡。半夜裡，猛然被電話吵醒，抓起一看，不禁嚇出一身冷汗！竟是先前牙哥那早已停機的號碼！！！那時長沙正下著暴雨，外面電閃雷鳴。
我戰戰巍巍地接通了電話。
——你……是人是鬼？
——丫的，錢不還錢，就盼著老子死！
……
原來牙哥沒死，半年前跳槽去移動公司做了話務員。金融危機導致珠三角民工荒，所以牙哥才得以憑藉他那蹩腳的普通話僥倖被聘為客服，每天上夜班，只管接聽電話。難怪，現在撥打10086尋求人工服務經常會碰到一些陰陽怪氣的男客服，說話噁心，普通話超爛。我猜，十之八九就是牙哥這號人了。
那晚我實在太累，跟牙哥寒暄了一陣，就繼續睡了。第二天醒來，頭昏腦脹，精神萎靡。而且從那天開始，我每晚重複著做噩夢，夢見牙哥張牙舞爪地向我討債。
真見鬼！著實我欠他錢又不多。
02
說起牙哥，往事真是不堪回首。大二那年，宿舍里青黃不接的時候，我們三人翻箱倒櫃找出一把硬幣，裝在放剃鬚刀的盒子了，用以艱難度日，每日清湯寡水，勉強才維持生計。可牙哥那廝私藏軍餉，背著我們在食堂里大魚大肉，結果被我們當場抓住，一頓好打。
那鳥人，平時滿嘴的仁義道德，口口聲聲說要和兄弟們同甘共苦，可是一到關鍵時刻，就見利忘義。背信棄義至此，真叫人心驚膽寒！
我那時就感慨：碰到牙哥，真是人生的一場噩夢！沒想到一語成讖，如今我每晚噩夢連連，腦海里一遍又一遍地浮現著牙哥的那副嘴臉，真是生不如死啊！
說到做夢，我相信牙哥也曾是個有夢的孩子。據劍人回憶，大學開學的那天，牙哥三姑六婆組成的強大的親友團把我們偌大的一個寢室堵得水泄不通，臨別之際，他年過古稀的外婆甚至還老淚縱橫、依依不捨地叮囑牙哥一定要好好學習，千萬別忘記自己的夢想！
相對於牙哥來說，我覺得劍人才是個真正無所謂夢想的傢伙，每次回憶起最初見到牙哥的情形，他津津樂道的不是親情和夢想，而是講述他當時如何誤會抓著牙哥表哥的雙手忘情地自我介紹。時至今日，我們也無意追究是劍人當時故意犯賤，還是牙哥長相真的顯老，但是，有一點可以確定的是：牙哥他當時是帶著夢想來讀大學的！
那時的牙哥還沒有玩DOTA，我們也都還相信愛情！
我仍然清楚地記得，牙哥那時學習很勤奮，連公共課他都做了筆記；每次他家人捎來食品，他也樂於分享，以至於如今我們都還念念不忘他外婆做的臘魚的味道；儘管長得不帥，但是那時牙哥絕對是個十分乾淨清爽的男生，每天一早起來他會很有耐心地剃掉滿臉狂野生長的鬍子，那切割機一樣刺耳的嘈雜聲經常會引來熟睡中劍人的一頓惡罵！
牙哥那時還是個講衛生的好孩子，愛乾淨愛得甚至有些犯潔癖！他總是把床鋪疊得整整齊齊，把桌子收拾得乾乾淨淨；他不停地打掃衛生，容不得地面有半點臟漬；他經常滿腹牢騷，僅僅因為我沒把凳子放在他覺得順眼的地方。更有一次，冬天裡我踢完足球回來不小心坐了一下他的床鋪，那廝竟然為了清洗所有的被褥而把自己凍成嚴重感冒！
大學的生活如同細水流沙，恍然不覺中，日子卻在慢慢地溜走。
現在很少有人，包括牙哥自己，能記起他最初青春勵志的模樣。相對於大一時的牙哥，我現在幾乎不忍心再去回想我們畢業時他那墮落的光景。那時的牙哥早已經墮落得無可救藥，他和劍人、老五、小雞他們每天成群結隊、夜以繼日地去通宵遊戲；他習以為常、例行公事似的缺課，讓他跟段郎和帆仔一道成為一次性補考場上共同舞弊的死黨；寢室里晚上卧談的話題早已與夢想無關，也不再談及愛情，而只剩下我無比窩火地聽著那群鳥人沒完沒了地談論著他們的魔獸競技！
正如牙哥經常援引網上的那句時尚的自我調侃：別跟我再談夢想，戒了！
事實上他的夢想，跟他悶騷的、一直不願承認但又無比憧憬的愛情一起，早已與他的大學生活漸行漸遠！牙哥再也不是那個每天上課還會記筆記的勤奮少年；他再也不會一遍一遍地看著他早已日爛熟於心的《大話西遊》為其中純純的愛情而簡單哭泣；他在寢室里把襪子亂扔，經常兩個星期才記起去洗一次澡，就連他那嘈雜的發出刺耳聲響的剃鬚刀，也因為久棄不用而生滿鐵鏽被扔得再也找不到！
那時的我，剛從尚未開始就失戀多次的傷痛中恢復過來，我唯一慶幸的是我終究沒在最無助、最墮落的時候被牙哥引誘去玩魔獸。我一如既往地踢著足球，憂心忡忡地準備考研。我甚至企圖用被女生多次拒絕的恥辱來刺激劍人別和牙哥同流合污。但是，劍人，一如他慣有的作風，給了我一個世界上最賤的理由打消了我繼續勸他的念頭。他說，並非他願意和牙哥玩魔獸，只是因為欠牙哥錢不好拒絕他要求一起玩遊戲的請求！
我靠！關於劍人，我只能說他是我大學裡認識的另一朵奇葩！
大三以後，即便跟牙哥和劍人住在同一個寢室，我平日能見到他們的機會也不多，我們之間顯然存在著巨大的時差。有時候我忘記帶手機和寢室鑰匙，徑直去學校旁邊的蔚藍左岸網吧找他們，他們准在。用老五的話概括：他們如果不在網吧，那就一定是在去網吧的路上！在牙哥上大學的四年里，有三年時間蔚藍左岸網吧二樓左側靠窗的那個45號機位，幾乎成了他的御座。同樣是佔座，比起我去圖書館，牙哥佔座的決心和勇氣固然是讓人欽佩的。通過持之以恆的勤學苦練和艱苦卓絕的戰鬥實踐，牙哥在魔獸界終於打出了一片屬於自己的天空，據說當初牙哥的魔獸代號「打掉你的牙」在整個湖南區都已經很有名望，各路英雄豪傑見到他都要尊稱一聲「牙哥」，這也是「牙哥」這個霸氣的名字的由來！當然，牙哥不僅是在虛擬的魔獸世界裡很有名氣，在網吧那一帶的現實生活中他也是家喻戶曉的。很偶然有一次，我碰到劍人和老五在玩遊戲的空檔去網吧下面的美食街吃炒粉，在我準備打招呼的瞬間，我清楚地聽到賣炒粉的大媽問劍人：「牙哥怎麼沒有一起來？」
在每個班平均只有五個男生的外語系，四年下來，牙哥沒被上課的老師記住，卻被美食街賣炒粉的大媽熟知，這不能不說是一種奇蹟！
在牙哥和劍人每天黑白顛倒沉溺遊戲的那段日子，每天傍晚，當我踢完足球或是從圖書館回來，望著蓬頭垢面的牙哥，穿著那件他三年都沒洗過的、已經由白色變成黑色的臟背心，像只噁心的毛毛蟲一樣伸著懶腰，兩眼迷離地鑽出他那臭氣熏天的被窩的時候。
我不禁無比的唏噓和感慨：大學，真他媽不是東西！不僅磨滅了人的意志，摧毀了人的夢想，連他媽的潔癖都能給人整沒了！
Fuck the university!!!
我已經記不起大學畢業的時候最後一次吃散夥飯的情景，只記得被宿管阿姨催促趕緊離校的那天，我和牙哥冒領了劍人兩百塊錢的退宿押金，最後還用本來屬於劍人的錢假惺惺地請他吃了冰淇淋和蛋炒飯，把那廝感動得稀里嘩啦！牙哥帶著他的臭氣熏天的被褥匆匆走了，劍人卻因為玩遊戲而錯過了跟我們照畢業照，我不知道這對於沒心沒肺的劍人來說算不算是一種遺憾，但是多年以後的今天，每當我翻起沒有劍人的畢業照，鐵石心腸的我竟然也會覺得有些感傷！
我結婚的時候，牙哥那鳥人本說工作太忙來不了。我讓劍人發簡訊提醒他當年我們在寢室發過的毒誓：誰要是不參加寢室成員的婚禮，雞雞都會爛掉！結婚的那天牙哥終究還是來了，我不知道牙哥是因為害怕他的雞雞爛掉還是真的出於兄弟的情義才出席我的婚禮，總之，我心裡還是非常感激的！
可惜因為忙於婚禮，我沒有太多時間和牙哥、劍人喝酒敘舊。不過幸福之後，過往的點點滴滴又如影像般歷歷在目，大學期間，萬惡的牙哥損人利己的壞事確實做了不少，但是當我翻起當年自己畫的那些漫畫，其中竟然也記錄了那廝少有的溫情的一面，在當初我失戀之後和焦急地等待考研結果的那些個晚上，牙哥竟然破天荒地放棄玩DOTA陪我在寢室聊天聊到好晚，雖然後來這鳥人非常矯情地告訴我說是害怕我跳樓不還他錢才陪我，但是我還是被稍稍感動了一把。
年少輕狂，每個人年輕的時候都有過無助和迷茫，有人選擇奮起、有人迷失！當歲月沉澱，回頭再想起那段青蔥年華，其實所有的迷茫和過錯都已經無關緊要，每一次傷痛、每一次經歷都是一種成長，重要的是我們曾一同走過的那些張揚的青春歲月！
PS：最近看新聞，復旦大學研究生因生活瑣事毒死同窗室友，湖南牛爾教育學員因被取笑捅殺同班同學，這些不寒而慄的新聞，讓我突然想起，大學時代的我曾今也飛揚跋扈，經常對玩DOTA入迷的牙哥、劍人和老五惡語相向；好多次去網吧找酣戰中的牙哥和劍人借鑰匙時，他們那極其厭惡的表情和滿眼的凶光，讓我突然心有餘悸！
為青春乾杯，最後真要好好感謝牙哥、劍人和老五這群魔獸狂人當年的不殺之恩！
寫於2013年5月29日
歡迎關注青禾未央
如果你喜歡這篇文章，歡迎分享到朋友圈
評論功能現已開啟，灰常接受一切形式的吐槽和讚美
TAG:青禾未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