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裡，那件好心辦壞的事

剛剛去病房看一個病人。她30歲，因為患闌尾炎，２天前做了腹腔鏡下闌尾切除術，手術中的診斷是化膿性闌尾炎。她從今天下午1點開始拉大便，每次大便量少，為稀便，大便里沒有發現血性的東西。下午到現在（晚上8點）已經拉了5次，但是病人除了拉大便次數多，也沒有其他的不舒服。沒有肚子痛，也沒有肚子脹的感覺。病人很緊張：怎麼闌尾手術才過去兩天，我就開始腹瀉了？病人要求我給她開止瀉的藥物。

我告訴她：闌尾切除術後2天，多次拉肚子，是好事，不是壞事。外科醫生最怕手術後病人不放屁，不拉大便。手術後病人不放屁不拉大便，那就說明腸道功能還沒有恢復，到了一定時間，腸道功能還不恢復，那就是出大問題了。病人手術後放出屁，拉出大便了，那是手術成功了。拉稀不怕，拉稀就算啦脫水了，大不了靜脈輸液補充水分和電解質。拉不出大便，那才叫束手無策呢。

說明後，我去另外的病房看病人。看完其他病人，還是覺得不放心，又去看看她。

進了房間，一眼就看見她老公正拿了葯，在倒水，準備給她吃藥。我趕緊問她要吃什麼葯？她給我看了瓶子，是常見的止瀉藥，苯已哌定片，是一個減緩腸道蠕動而達到止瀉的藥物。我趕緊叫停她。

原來，她在藥店做過，知道這個可以止瀉。覺得拉肚子肯定是病，就準備自己吃藥改善癥狀。

為了打消她再次偷偷吃藥，我給她講了一個故事。

那是16年前的一個晚上，我在病房值班，凌晨一點，急診送進來一個闌尾炎病人。他是高個子的胖子，是一家大報紙的總編輯。做了手術前準備工作後，我和一位輪轉的住院醫生，在凌晨2點左右給他開了刀。總編是個高個子胖子，沒想到他的闌尾還黏連在後腹膜，腹腔里膿液比較多，手術很難做。不過，手術也挺順利。

手術後次日，總編放屁了，我就讓他開始進食流質。手術後次日下午，總編開始拉出了大便，我也就放心了。因為頭一天晚上值夜班，第二天是休息天，我已經加班到了下午2點，實在吃不消，就回家睡覺去了。

然而，從下午兩點開始，總編開始出現了拉稀便，簡直就是水樣便。次數多。出了拉稀便，病人也沒有什麼不舒服。

知道總編住院後，本地幾家大醫院的院長書記和一些領導都來病房看望他了。總編也和他們談了自己拉稀便的不舒服。

其中有家大醫院（不是我們醫院）的院長是內科醫生，看主編這麼難受，就一個電話，叫他們自己醫院的人送來了苯已哌定片。總編吃下2片葯後，很快就不拉稀了。當然，總編的屁也放不出，大便也拉不出了。

然而，到了當天晚上，總編的肚子開始脹起來了，又脹又痛，那叫一個難受啊。

到了第二天上午，總編的肚子就像個大皮球，鼓鼓的，就是放不出屁，拉不出大便。我們都看他難受，但是一點也沒辦法。另外一個兄弟醫院的院長知道後，又請了本地最權威的外科醫生-鄭樟棟主任來看他。

鄭主任一番詢問和檢查後，告訴他以及我們在場的醫生：「闌尾切除手術後，拉出大便，是說明腸道通暢了，是非常好的事情。拉稀便，是說明腹腔內還有炎症，炎症刺激到腸管，會拉稀。這個時候，不能用減緩腸蠕動的辦法去止瀉。一旦止瀉了，放不出屁，拉不出大便，那不就成了腸梗阻一樣的嗎？現在我們只能抗炎補液對症治療，等待腸道功能恢復了。」

總編畢竟是總編，他非常謙遜有禮貌，自始至終，沒有表露出對醫生和護士的任何怨言。他在肚子又脹又痛2天後，終於再次放出了屁，拉出了大便，隨後腹痛腹脹就緩解了。

後來有一次，我去總編辦公室坐坐，說起這件事情。總編說：「王醫生啊，你以為我不知道醫生是怎麼回事嗎？我肚子痛那2天，雖然那麼多專家領導來會診，來看我的病，但是，只有鄭主任認真地看過，摸過我的肚子。其他人，都是走走過場。當醫生和當官，不一樣的呀。」

這是我印象最深刻的往事。腹部手術後頭幾天，如果能夠拉肚子，那是好事，千萬別自作主張去止瀉。止瀉容易，肚子脹痛了，要再次拉出來，可就難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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