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臨兩難選擇的侯逸凡:我甚至還沒接近頂峰
侯逸凡
「他可以毫無保留地表達自己,但是我不能。我欣賞他,因為我不能像他那樣,不能展示真實的自己。」--候逸凡這樣評價她崇拜的鮑比-菲舍爾,一位勇敢、好鬥的美國國際象棋超級明星。
7月,日內瓦,2017年國際棋聯大獎賽第三站,還有五分鐘開賽,整個房間沉默無語。選手都已經坐下來,世界上最好的棋手中的18個人,面對這九塊木板做成的棋盤。少數觀眾站在一條黑色警戒線後面,距離選手們只有幾英尺,低聲耳語伴隨著安靜的呼吸。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網球場大小的遊戲區的一端的電視屏幕上,因為它在倒數讀秒,直到比賽開始。
當時鐘走到零時,裁判長站了起來,開始宣讀比賽規則。「下午好,女士。」他說,向一個選手點頭執意。介紹幾乎沒有必要--她已經非常顯眼。比賽區內有21個人,其中18人是選手,還有兩名法官和一名攝影師,23歲的侯逸凡是唯一的女性,即使警戒線外,聚集在一起的觀眾也都是男性。
「下午好,先生們。」裁判長轉向別的選手,再次的問候引起了一些小勝。,但如果你注意就會發現,侯逸凡的臉上沒有反應。
侯逸凡在中國浙江省興化市長大,她一直在跟男棋手一起訓練,她在競爭激烈國際象棋中參加了很多公開賽。她聽到過很多「像一個女人」一樣的嘲諷,並且通過她在女子世界排名中的絕對優勢將它們變成了自豪的徽章。16歲時,她成為最年輕的女子世界國際象棋錦標賽冠軍;17歲時,她成為最年輕的女子世界國際象棋錦標賽衛冕冠軍。今天,侯逸凡是世界(男女混合)排名前100位中唯一的女棋手--她排在74位。在女子世界排名中,她和第二名之間的差距比男子排名第一與第二十名之間的差距還大!
但是,這樣的排名與差距是合理的:侯逸凡與其他棋手不一樣,他們之間的真正的分別不是性別--而是她的野心。侯逸凡想像他們一樣,參加男子比賽,而不僅僅是女子比賽--但是她的內心也滋生出另一種願望:對於國際象棋以外的生活的追求。當她今年7月份在日內瓦參加國際棋聯大獎賽第三站比賽的時候,這些野心之間的衝突是不可避免的:她不能同時擁有。如果她要留在國際象棋--並且以一種非女性的方式征服男人的世界--有些事情不得不改變。
但是,首先侯逸凡必須先征服坐在她對面的對手。
當比賽剛開始時,侯逸凡和她的對手都下得很快,毫不猶豫地兌子。她的對手是23歲的荷蘭棋手阿尼斯-吉里。吉里也是一個小神童,在14歲時獲得了國際大師的稱號。隨著比賽的進行,兩人行棋速度減慢,每步棋的間隔從以秒計算到5分鐘、10分鐘、15分鐘。侯逸凡依然在她的座位上端坐著,胳膊肘向前彎曲,托腮思考,偶爾拿起水瓶喝兩口。她只站起來幾次,在房間里走動著,手臂緊緊地摺疊在胸前,或者去洗手間--一個只供她使用的。
七個小時之後,賽場只剩下侯逸凡和吉里了,其他比賽早已結束。兩人從來沒有說話,也幾乎不看對方,把眼睛固定在他們之間的棋盤上。快到晚上8點的時候,侯逸凡敗下陣來,她沒能像上一輪那樣實現逆轉。
儘管如此,其他棋手和棋聯官員都毫不吝惜地讚美侯逸凡的天賦、她穩重的氣勢、對棋的深刻理解。他們說,毫無疑問,她是一個罕見的、獨特的天才。唯一的問題是她的承諾。世界排名第12位的吉里說:「她跟男棋手的比賽太少,她還沒準備好(挑戰男棋手)」但他同情她的情況:「她現在想很難進步,當你15歲的時候已經達到了一項運動的頂峰,就很難再激勵自己。」他說。
侯逸凡的才能從小就顯露出來。3歲的時候,她就能戰勝她的父親和祖母。5歲的時候,她就和專業教練一起訓練。兩年後,教練告訴她,她太好了,不再接受他的訓練了。他說她應該去一個更大的城市,得到更好的發展。2003年,中國國際象棋隊主教練與侯逸凡下了一盤棋之後,稱她為「天才」。同年,她進入了中國國家隊,成為最年輕的成員。
事情很快就變得很清楚,侯逸凡不像其她同年齡的棋手。一方面,她遠遠好於她們,她的棋藝足以壓制即使是最努力的競爭對手。但更重要的是,侯逸凡承認自己和同齡人之間的個性有根本的差異:其她棋手在國際象棋之外基本拋棄了世界,但是她擁抱它。即使在旅行和比賽期間,她也繼續讀書和學習,包括自然科學、政治學和商業領域。對於她來說,國際象棋是進入更廣闊世界的窗戶。「有兩種不同的人,」她說。「有些棋手只通過訓練和比賽來了解國際象棋,而另外一種棋手,可以通過所有事物來了解國際象棋--美麗、時尚、策略。我顯然是第二種。」
侯逸凡差點擊敗以色列冠軍
2012年,侯逸凡選擇了北京大學,中國頂尖大學之一,進入了國際關係專業。這是一個不尋常的舉動,一個正處在上升期的國際象棋明星,大多數放棄高等教育而投身到訓練和比賽。她的教練強烈反對她上學的決定。 「用最好的時光來下棋,儘可能地提高。」他告訴她。對於侯逸凡而言,她要選擇超越國際象棋的生活。她說:「我希望我的生活豐富多彩,而不是狹窄。」「我知道這會影響我的比賽成績,但這就是我想要過的生活。」
當進入校園時,侯逸凡已經是一個十八歲的超級巨星。中國傳媒對她全方位報道已經多年,其中包括鮮亮的時尚雜誌。「我們都認識她,因為她很有名,」她的一位同學說。「所以晚上她到了宿舍,我們都去見她了。」侯逸凡跟同學們合影、簽名,然後搬進了擁擠的四人間的宿舍。
在大學期間,侯逸凡繼續訓練和比賽。但下棋不再是她的首要任務:她完成了學校要求的所有課程,加入了幾個課外小組,並用儘可能多的時間來接觸學習以外的人。蒙古國的女子大師,侯逸凡最親密的朋友之一,恩卡赫圖·阿爾坦-烏爾齊(Enkhtuul Altan-Ulzii)說:「她總是告訴我,國際象棋只是一場比賽,國際象棋不是生命。「她說,「盡你所能,但輸贏並不重要。」
2016年畢業後,侯逸凡申請了芝加哥大學社會工作碩士課程。她看到了自己的未來,她參加社區工作,關注國際變化。這是一個令人難以置信的願景,多年的辛勤工作和專門學習就要實現--但是在7月份,她推遲一年畢業,繼續訓練,決心證明她可以與時並進,仍是最好的棋手。
在國際棋聯大獎賽日內瓦站的閉幕式上,侯逸凡靜靜地站在一間小宴會廳的中間,等待主裁判宣布最後的成績。其他棋手圍成緊密的圈子,喝著酒說著笑話。還有幾個人走到房間的後面,在那裡拿出手機玩遊戲。那天早些時候結束的最後一輪比賽,掙扎著但又換來一次艱難的失敗,她知道她的排名會很糟糕遭受了痛苦。最後的結果令人失望:倒數第二名,在18個參賽者中排名第17位。
主裁判和其他幾名棋手在主席台上為他們發放禮品,並感謝他們的參與。掌聲消失的時候,侯逸凡來到她的母親-也是她的經紀人身邊,然後走進大廳的洗手間。幾分鐘後,她重新出現,換上了運動鞋而不是高跟鞋,穿著黑色連衣裙和藍色拉鏈連帽衫。
如果侯逸凡在男子賽事中表現不好,就會使她的排名降低,但沒有改變她在女子排名的地位。事實上,這是因為侯逸凡在女子賽事完全佔據主導地位,她一直在競爭:去年,她決定完全放棄女子賽事,只與男子競爭。「要成為最好的女棋手,已經對我沒有吸引力了,」侯逸凡說。她要尋求新的競爭,也是一個挑戰。
只下男子賽的決定是侯逸凡基於實力的選擇,但也是對國際象棋聯合會的反抗。根據目前的規則,女子世界冠軍不再只參加挑戰賽來保衛她的冠軍,而是要跟其他棋手一樣參加淘汰賽,沒有了種子選手的優勢了。相比之下,男子世界冠軍可以每兩年一次保衛自己的冠軍,只需戰勝一個對手--他通過候選人錦標賽晉級,直到成為官方的挑戰者。
日內瓦大獎賽唯一的女棋手
國際棋聯的官員堅持認為,男女世錦賽賽制不能平等。他們聲稱,女子世錦賽完全採用淘汰賽增加了參與性,而且一場淘汰賽的關注度能帶來更多的收入。國際棋聯管理機構FIDE的副總裁、以色列人格爾弗格(Gelfer)說:「女子世錦賽(挑戰制)很難找到贊助商。對於女子棋界來說,還沒有像卡斯帕羅夫和卡爾森這樣的又號召力的明星,我認為男女應該是平等的,但到目前為止,情況就是這樣。」
侯逸凡已經拒絕了女子世錦賽衛冕。「我不會考慮停留在我完全不同意的賽制中,」她說。結果,侯逸凡不再是官方的女子世界冠軍,她選擇參加另外的比賽,而不是2017年女子世錦賽。
儘管國際棋聯官員態度頑固,侯逸凡認為,如果有合適的領導人,制度就會成熟的。「不僅對我而且是對女子國象有利,」她說。侯逸凡知道她是唯一擁有知名度和聲譽的女棋手,她將繼續為改變現狀而奮鬥。「也許我不是正確的人選,」她說,「但這是我的責任。」
到目前為止,侯逸凡拒絕捍衛女子世界冠軍頭銜。但是另一個抗議行為,侯逸凡的不滿情緒超越了國際象棋界,進入公眾的視野。在今年二月份的「直布羅陀國際象棋公開賽」中,侯逸凡在最後一輪僅下了五個回合就退賽了,賽後她解釋了原因。這次比賽為男女混合參賽,男女比例為4比1,但在侯逸凡的10場比賽中有7場比賽對陣女棋手,這讓她的積分較之其他女選手大為縮水。她向比賽官員抗議未果,然後選擇了棄賽。侯逸凡說,「其他棋手也對配對表示懷疑,但是沒有做我所做的。」
在充滿爭議的國際象棋世界中,侯逸凡的退撒是醜聞。比賽組織者表示,配對編排是計算機程序的結果,這引起世界的嘩然,它讓侯逸凡的抗爭,由與男性比賽擴大到了比賽系統。無論她打算採取什麼行動,她都向國際棋聯官員發出一個明確的信息:「如果你想要更好的東西,」侯逸凡,「你需要一場革命。」
在日內瓦站閉幕式後的當晚,侯逸凡和她的母親在擁擠的街道走過,幾乎每晚都來同一家中餐廳,侯逸凡說:「在國外比賽的時候,習慣在一家中餐廳固定吃晚餐,」「找一個新餐廳很不容易,特別是經過幾個小時的比賽,更重要的是,在一天的比賽結束後,熟悉的地方有點回家的感覺。
在吃著餐桌上的豆腐、蔬菜和雞肉的同時,侯逸凡承認她仍然缺乏訓練,渴望與最好的棋手競爭,但不願意犧牲她生命中的其他方面。世界排名第三的棋手弗拉基米爾·克拉姆尼克表示:「她告訴我,她從未真的非常努力。」「當然,這是對她的一個很大的讚美--從來沒有像職業頂尖男棋手那樣刻苦訓練,卻拿到了如此之多的冠軍。」
到目前為止,侯逸凡仍依靠天賦和直覺來提高自己。「這種非常自然的遊戲感覺很難形容,」克拉姆尼克說。「她不需要計算,從邏輯上走出一步好棋--她只是感覺到,這是偉大的天賦的跡象,當我第一次拿到男子世錦賽冠軍時,我經歷了類似的事情。」
在女子賽場上,侯逸凡可以用自己的天賦來彌補訓練的不足。但是在日內瓦,她和頂級的男選手之間的差距卻是顯而易見的。在最後三場比賽中,她多次失去了應該能夠取得領先地位的機會;相反,她犯了很多錯誤,缺乏準備。她說:「對於一些棋手來說,不容易犯我這樣的錯誤。「男棋手不會這樣做,至少不會那麼頻繁。」她仍然在學習,仍然適應一種新型的競爭,她不能僅靠自己的才華來贏取勝利。
午餐後,侯逸凡和她的母親準備乘坐兩個小時的火車,前往參加Biel國際象棋公開賽,在那裡她將再次成為唯一的女棋手。她的整個夏天都用來比賽了,只有幾個月的時間在芝加哥大學學習,但是她在日內瓦的表現令人失望,讓人擔憂她的選擇。現在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能夠看到,她的世界之窗是變得真正偉大的國際象棋--歷史上偉大--現在正在迅速關閉。
她的朋友也看到了這點。克拉姆尼克說:「如果她想繼續當最好的女棋手,她可以什麼都不做。 至少在未來的幾年裡,沒人能撼動她的地位。如果她想要挖掘自己的潛能,那麼她必須把注意力集中在國際象棋上,但是她必須選擇--她不能學習和比賽兼得,這太難了,因為競爭太激烈了。」
然而,即使對於競爭對手來說,她的猶豫也是可以理解的--有些人似乎羨慕她的困境。「在大眾眼裡,棋手的形象是超凡的,甚至是書獃子的形象,但事實是大多數棋手都有一個另外的技能。」國際特級大師、七次俄羅斯冠軍得主彼得·斯維德勒說。「她可以走開,去另外一個領域。」
在她未來的競爭視野中,沒有一個中間空間,侯逸凡知道。「我準備犧牲一些東西,」她在火車上說。「作為一個棋手,特別是一個女棋手,你沒有很長的競技生涯,但我還是想平衡國際象棋和我的學業、家庭。」她停下來,望著窗外像田園詩般的瑞士風景。「我想成為最好的,但也要有生活。」
列車長在對講機上宣布火車正在接近目的地。在接下來的一周中,侯逸凡在大獎賽中以壯觀的方式反彈,奪取了幾場令人印象深刻的勝利,並在Biel的比賽中獲得第一名。但是在那一天的火車上,侯依然是不確定的,她們勾畫了兩個不同的生活願景,同樣的誘人。她仍然不知道她會選擇哪條路,但她確信她會找到自己的偉大之路。「還有更多可以爭取的東西,」她說,「在國際象棋世界和外面的世界。」
侯逸凡抓著手提箱,準備下車。她說:「我甚至沒有接近我的潛力和期望的頂峰。還有很長的路要走。」(飛來石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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