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船微語：歷史和哲學編
（一）龍船微語：歷史編（170913）
1，此文甚趣，說《左傳》而配《公羊傳》圖片。數載前於常熟往視錢柳墓，己荒冢破墳矣。蓋雖大爭名人時代，柳如是亦鵲起陳寅恪，然因錢謙益變節故，多金之地而為名望惜金也。傳聞曰，柳氏初聞牧齋降清，嘗以首搏柱而血注。牧齋作人名以作文，未抵作人也。周公嘗評向忠發曰，曾不若一妓女耳，斯之謂也
2，陳寅恪《寒柳堂集》指出，《三國志》中曹沖稱象故事與華佗之名，都與佛教神話滲入民間文化有關，而陳壽未之詳審信以為真，遂錄為史實。依陳見，曹沖稱象不為實有；華佗之名非為佗，為旉也。
3，政治方面和軍事方面，用人對策應有不同。孔明之失在於軍事方面也以政治距離遠近劃線。孟德和潤之自己在軍事方面是大強項，然後敢用人會用人。林彪是四野司令員兼政委，是授予戰地全權。粟裕是破大格提拔，為此還移開宿老。這些在軍事方面都是大手筆。當然延安時林彪已有韓信綽號，後果一語成?。
4，西蜀後期三大仗，關羽威脅樊城，震動中國，竟嚇得梟雄曹操想遷都。只是後被司馬懿計策算計失命。劉備殺死夏侯淵奪取漢中，梟雄曹操竟也無奈何，回到洛陽不久就死了。孔明六出祁山，一次未成。這中間除了國力虛弱糧食不夠、內部掣肘、司馬堅挺之外，宏觀上孔明用兵「奇謀為短」（陳壽評語）無論如何也屬事實。六出祁山中小仗，諸葛司馬算平手，打的多為游擊戰，連運動戰都算不上。其中還出現了馬謖失街亭這樣的嚴重軍事失誤，魏三郡主動叛降孔明都不敢相信，魏延奇襲子午谷計劃孔明亦又不能聽取，還遺計斬了魏延。魏延奇襲子午谷計劃有後來的鄧艾滅蜀證明可行，而孔明死後若魏延掌軍攻魏，至少要比後來的姜維強很多。諸葛一生唯謹慎，放到政治、經濟方面是大優點，放到軍事方面就是缺點了。孔明用兵似在寫正楷，毛澤東用兵象在寫草書。長征雖說在逃命，但還有何大於絕處求生的本事呢。長徵結束，人數雖寡氣勢已成矣。孔明六出祁山，連長安的邊都沒見著，憾矣。
5，從真實政治與人情看，關羽單刀赴會之類壯舉都不值得誇獎。之前實為吳國境高一層，赤壁戰前實是孫權主動派魯肅去尋找劉備諸葛，商議孫劉聯軍。後來孫權又把妹妹嫁給了老劉備。再之後，孫權又主動要與關羽結親，要關羽的女兒當兒媳婦兒。不想關羽把人家使者罵了個狗血噴頭，還說什麼虎女焉能嫁犬子。人家孫權也為一國之主呢。荊州之爭，固數有反覆，但劉備一方一次次戲耍人家，此後才有了東吳惱羞成怒應曹方之邀，襲擊關羽。在關羽攻樊城及被襲滅半年內，劉備孔明均未發兵助戰，留下巨大歷史漏洞。歸之，魯肅孔明皆為高級戰略家，真心維護孫劉聯盟，因為不這樣不行。但劉關張小集團哥們義氣太重，且對別人清高孤傲，敗壞了國運。近觀《三國志》，覺孫夫人的戲可寫影視劇：一是此事實有，二是語焉未詳。三是史書未載與劉備感情若何。四是趙雲截江奪阿斗之後，孫夫人老死吳國，再未見劉備。五是從未見以孫夫人為第一主角的影視劇。如果寫孫夫人愛上趙雲，趙雲覺得不合適也行。孫夫人傷心，然後才內心重新偏向吳國。但回江東後，面對孫權等人的猜疑，心裡又後悔。總之是個悲劇，無論歷史還是藝術，但悲劇更見人性。
（二）龍船微語：哲學編（170913）
1，易中含風含澤的卦，多與美學更相關。風澤即巽兌。易中含兌的卦，多與美與情與婚戀相關。澤山咸，雷澤歸妹，澤雷隨，澤地萃，澤火革，風澤中孚。
2，（致李慧豐）羊大為美，說出了中國美學觀的重感性重感覺重生命。羊大為美，羊人為美，兩條路線相輔相成，構成中國完整的生命美學觀。（致李翔）屬羊的較多愁善感。易中，羊為兌為西為喜悅為文章為口。
3，偶然發現這份高中試卷，發現題目過難了。其中第二卷第十二題內容，選自王夫之的《周易外傳》關於乾卦四徳的解釋。天道元亨利貞春夏秋冬，這是共識。船山先生認為相應的人道是仁禮義信，而智不佔四位之一。他的意思是智不能獨行，要與仁禮義信四德有機配合。質仍是德才關係問題，延伸則為才性問題（魏晉爭議熱點之一），儒法問題，陰陽問題等。此一問題於當今重理輕文的教育現實及誤區亦相關甚要。船山認「貞」為「信」的觀點是繼承張載而來，《橫渠易說》有載。但張王此說大異程頤朱熹，因程朱認「貞」為「智」。這也是張王氣學與程朱理學的一個重要區別點。上引王夫之的話很重要，但我的意思是給高中生出這樣的題太難了，有拔苗之嫌，況其中關涉許多卦名，如水火既濟卦、水雷屯卦、水澤節卦、水地比卦。這段話放到文科研究生中，也多半難明其義，因為這近乎專學了。雖說只要求標點，但不知其義如何標，這種標點又有何求學問道意義呢？只能靠瞎猜了，而這就是應試教育的毛病之一。
4，周振甫先生宿有盛名，但他的周易譯註實在粗疏不堪，毛病多多，尤以中孚卦為甚。說其誤人子弟亦如實。老先生於別學貢獻甚巨，然於易太欠功夫。高亨先生之周易大傳今注雖於易理也不通，然有訓詁詳細也算有貢獻，振甫先生連這個也談不上，只因周易是經典，也就來一本譯註。人各有所長，其實沒必要如此。
5，魏晉時儒道關係，或曰名教與自然的關係，背後是殘酷的司馬政治現實。名士放誕是另類反抗，不只是淺表的魏晉風流。其實魏晉風度的潛主題是:當肉身面對屠刀。對此，竹林七賢后來作出了不同的人生對策。
6，民族精神，民族氣派，民族自信，民族風格，這些詞時文常有提及，而到此為止。其底里若何？乃不得不謂儒家也。儒家之中，又不得不以孔荀孟易為主。孔曰仁，荀曰禮，孟曰義，易曰信，各有所重，互聯成體，蔚為大觀。四家合為元亨利貞春夏秋冬仁禮義信之大道理，故謂周易為中國文化之根源。其智何？船山先生言智不單佔四位之一，而流貫其中，融成眾家。船山此說，同於橫渠，而異於程朱。吾與船山也。
7，般若，智慧。波羅密:度，渡，到對岸去。周易最後兩卦是既濟卦和未濟卦，也均以小狐渡河為喻。另，佛學講慈悲心，孔子講仁心，孟子講惻隱之心，意思也相近。另，佛學講苦集滅道四聖諦，周易講天道元亨利貞四象，也可比喻。我們凡人者有很多苦惱，這就有一個如何度已度人的問題。大致說來，心經講平心消心，內求平靜。周易重正心大心，講目標更講辦法，更有實用性。
8，從我半生求學經驗來說，同意取消本科哲學專業。文史哲一體，哲學應有文史學研究基礎，方有意義。不然就那幾個概念來迴繞，以為學明白了，其實學糊塗了。對學生的個體人生確無好處。況對多數人說，哲學本為生活閱歷的豐富與提升，本不應該成為什麼專業。這甚至與文史都有異。對多數學生的就業和實際人生言，尤其西方現當代哲學負面影響太巨。去年上海某高校青年教師自殺，我以為是他的現代西方哲學專業害了他。幾無生存能力，連戀愛都不敢談。馮友蘭，陳寅恪，郭沫若，傅斯年，這些文化巨子都是大地主家出身。這種人自小有專師教育，專門讀書。馮友蘭一輩子連飯都不會做。這與當今學生多為平民家庭有異。哲學是富人閑人的雅好，有人願學可以，但成為本科專業害人不淺。
9，一般講國學儒墨道法，但漢武以後儒家一家獨大，至東漢遂生弊弊。主要是丟了墨家和管子。墨講科學，管講足食。尤宋儒過講心性，遂致實學科學受輕視，近代落後。如果說「直覺上覺得天人合一沒有反映這個世界的規律」，此說我以為偏頗了。按余敦康說法，中華文化之根在周易。其中有一句話就可把中國文化與西方文化、印度文化區別開，這句話就是「一陰一陽之謂道」。易與天地准，這句話太深了，它是中國古老又現代的辯證法。中西都講辯證法，周易好處在層次極高，今天完全可以說高於西方。不好處是內部規律和細節轉換籠統模糊，不易把推。這一點類於中醫。但周易的陰陽兩點論、元亨利貞四象、天地人三才合一，是反映這個世界客觀規律的。請參看金岳霖的《論道》，余敦康《周易現代解讀》。中國文化是象文化，象為易本。我常言中國哲學質是美學。馮友蘭根據天道元亨利貞說人生四境界，最後的天地境界實質是審美境界。張世英《哲學導論》也有相關論述。書畫同源，象為根本。人事情理，天地合心。中國文化是天生審美文化。二兄己說出了中西文化的各自最大特點，中講天人合一，是一；西講主客對立統一，是二。八字可以了，合二為一，一分為二。中為縱向系統論，西重橫向過程論，都屬於辯證思維。辨證法是人類共同思維科學，而以中西文化為精。西方現當代哲學主觀化主體化轉向，這一點趨同於中國古典。但民族文化復興，不意味夜郎自大，更應注意西方哲學對客觀規律的探索，重視科學，防止過度心性化道德化。
10，西方現當代哲學似轉而接通中國古典哲學，或曰中西合流傾向。吾曾言當代中國哲學創新點，在孔馬佛洛伊德三家會通，看來不算胡云。佛洛伊德了不起，重視個體生命慾望。中西古哲都沒這個，也實在，總體優於別家且偉大。康德的巨大成就在於劃分了知情意三大塊。缺點是三大塊於其理論系統中未真正融為一體。這不賴康德，在西哲柏拉圖肇起的理性主義傳統中，他幾乎開創到極限。關鍵是可能當時沒讀過周易。中國哲學胎中即是天人合一，是象學，只不過由易傳明確總結出來。但中國古哲大系統太模糊，又特別應向康德學習。西方的現當代哲學對國人似用處不大。儒家文化的現代體現分潛顯兩層，實質上孔子一直在和我們一起戰鬥，如毛思想，鄧理論。忍羞包恥，以敵為師，務實求生，永遠維新。中國文化的自信與虛心應相輔相成。易曰，中孚以利貞，乃應乎天。所異者，儒家優缺點都是重人道，相形西方更重對自然規律的探索，故宋明理學後民族精神文化逐漸封閉。明中後期士大夫以被打死為榮，重現漢末黨錮之禍情形。一般言儒學為皇權服務，但士大夫的憨勁與倔勁養成後，皇權也很尷尬和無奈，由此形成死結無解，直至王朝滅亡，如漢明然。故黃仁宇有《萬曆十五年》。我近閱魏晉史，粗淺想到這些。明世宗和明神宗想自已立個太子都不成，實際上是被士大夫逼得幾十年不上班，孔夫子對皇權形成了威脅。西方的現代政治文明還要繼續學習。漢明滅亡於孔夫子及士大夫和皇權及其奴才太監與外戚之間的死斗無解，不同在明朝太監終為奴才。唐滅於儒學不振、社會縱慾，安祿山和太監們都是被皇權養大的。宋滅亡於尊孔太過武備不防。清朝皇帝個人素質沒有差的，按說不該這麼快滅亡，滅亡於盲目自大與西風東侵。但馬克思曾預言，資本主義不能完全吃掉的也許是中國，然後被彈回來，進行新一輪融合（大意）。馬克思是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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