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席插花：一枝花

既然我們把茶席的插花，歸結為傳統的文人插花，那麼，它就應該像傳統的文人畫那樣，以樸素清雅為原則，實現自然花卉與人文情思的互動，讓古典的文人插花精神，在茶席上清雅絕俗，與茶相和，相映成輝。

明代陳洪綬的《瓶花圖》中有題款詩：「相呼看紅葉，林下醉秋華。折得一枝歸，與君稱壽華。」詩中的「折得一枝歸」，印證了陳洪綬已深得文人插花的精髓。張謙德《瓶花譜》里講：「瓷器以各式古壺、膽瓶、尊觚、一枝瓶為書室中妙品。」一枝瓶，既然是文人書房裡清供的妙品，也說明了構圖簡潔的一枝花供，是文人插花中最常見、最簡單的選擇。宋代梅窗有《詠梅》詩：「蘚花浮暈淺，淺暈浮花蘚。清對一枝瓶，瓶枝一對清。」 詩人梅窗在一枝瓶里插一枝花時，注意了綠色的苔蘚與粉紅色的梅花，在顏色上形成的紅綠對比。一枝梅花，在一枝瓶里疏影橫斜，倍加清雅，瓶與枝互相映襯，各具風采。

一枝花的插法，簡單明了，盡得自然天趣，透露出古代插花美學的準則。越是簡單的線條，越難去表現和處理。能否清趣盎然，考驗的是插花者的眼界與智慧。如何去選擇有天然風致、且能表達茶席思想的枝條呢？張謙德的《瓶花譜》里給出了答案：「若只插一枝，須擇枝柯奇古、屈曲斜裊者。欲插兩種，須分高下合插，儼若一枝天生者；或兩枝彼此各向，先湊簇像生，用麻絲縛定插之。」也就是說，如果只插一枝，需先審視花枝與插花器是否匹配，枝條要選擇古樸奇特的，而最佳的枝條，是呈一波三折狀，並且枝梢柔美梟娜。如果尋覓不到令人滿意的一枝，又該怎麼辦呢？也可以尋找兩種枝條，這兩種枝條的搭配，需要精心考量，內心要先設想出組合構圖的預案。如果這兩枝，選擇上下合插的方式，塑造出來的枝型，叢聚成團，儼然像是天生的一枝，就要達到「雖由人作，宛若天成」的藝術效果。其間，要尊重花草樹木的生長規律和自然的形態，不能有人工斧正的任何痕迹，以造就插花藝術不對稱的均衡美。另外，兩枝的組合中，除了上下合插，也可兩枝彼此相向組合，相向的兩枝，必須是左高右低，或者是右高左低。枝條不對稱的美，產生的形生勢成的動感，躍然眼前，天趣昭昭。

袁宏道在《瓶史》中曾告誡我們：「插花不可太繁，亦不可太瘦。多不過兩種、三種，高低疏密，如畫苑布置方妙。」這與張謙德擇枝的審美是一致的。張謙德說折花「取俯仰高下，疏密斜正，備具意態，全得畫家折枝花景象，方有天趣」 。畫家的折枝花景象，是插花藝術的最高審美。一個插花作品，如果沒有畫意，便缺少了詩情和遐想，是無法打動人的平庸之作。在茶席上，創造富有茶韻、生機盎然，而又不失人文趣味的個性插花，就需要我們師心活用，從枝條的比例、對稱、平衡、對比、疏密、韻律、姿態、色澤等諸方面，去調和，去斟酌，去思量。在疏密有致、起伏有勢、不齊不勻、虛實相生的結構中，通過枝少色新，不拘一格的活潑形式，力求構圖簡潔，呈現出動人的畫意。

茶席的插花，是從花中尋覓清雅幽美的氣息，以彌補茶席的生氣與活力。追求的是，插花的意境要勝於原來的面貌，這與文學創作一樣，來源生活，高於生活。插花時，要抱有愛花與借花之心，我們插花，是為了通過藝術加工，讓花卉的姿態更美。也要通過一些現實的手段，延長其花期，使之高於原生花。構圖簡潔的茶席插花，應富有變化，即充滿著生命的律動之變化，萬不可單調乏味的簡單湊合。插花形式中，上輕下重或上散下聚的構圖，要關注其穩定性和均衡感。通過高低錯落，展現構圖的層次感；通過疏密有致，增強插花的立體感；通過俯仰呼應，體現意態天然的錯落韻律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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