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社巡禮伏見稻荷大社

最新 0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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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的東山連峰具有極強的文化與宗教色彩，從北面的比叡山起，銀閣寺、知恩院、八坂神社、清水寺、泉涌寺、東福寺等大寺小社一字排開，連年香火不斷守護在古都的東方。

伏見稻荷大社，便坐落在這東山連峰的最南端，是京都北景之壯麗與南景之柔美的承上啟下之所。

這是京都最具代表性、最古老的神社之一，從創建至今，已經走過了1300多年的歲月。這座無論古今都綻放異彩的神社究竟有著怎樣的魅力，就讓我們穿過一座座硃紅色的鳥居，與神明擦肩而過，進入伏見稻荷大社的神秘世界。

在日本各地，有數不清的稻荷神社,大者如愛知的豐川稻荷佔據整個山頭，小者若各家案頭擺件的神龕直接放在書桌上。而無論規模多大、歷史多久，所有稻荷神社的源頭都直指京都的伏見稻荷大社。

伏見稻荷大社歷史古老以至無據可查，雖有史書確定其誕辰為和銅四年（公元711年），但在那之前，或許是語言都尚不成熟的年代，神社所在的稻荷山已經成為了信仰的對象。這座被神明選中的大山，被認為居住著農神：村落的人們在山麓的祭壇祈求豐收，少數的領導者可以進入山腹參拜，而唯有最高的領袖可以登上山頂，直接與稻荷山的神明對話，獲得這一年的農情預兆。

當今的伏見稻荷大社依舊承襲了這種古老的「神山信仰」的形態：在山麓是豪華壯麗的社殿群，山腹有著御膳谷參拜所，山巔則有一之峰的上社神跡。穿過時疏時密的鳥居隧道一路向上，人群的喧囂慢慢退去，神域的氣息越發濃郁，綠蔭深邃處甚至讓人產生敬畏之情……稻荷山，在我看來是京都乃至整個日本為數不多的、可以體驗這種原始神山信仰的地方。

雖然稻荷大社如今有著令眾寺社望塵莫及的地位和歷史，但起初它卻不似下鴨神社、上賀茂神社般與朝廷有著緊密的聯繫。相反，是民眾自發的信仰滋養了稻荷的神力，使得朝廷不得不主動前來參拜、供奉。由此，官民共奉、天下通曉的稻荷大神一躍成為了日本全國的農神，稻荷信仰自然也就蔓延到了這個農耕國家的處處隅隅。

每年6月舉辦的田植祭，祈禱五穀豐登。

但這位久居深山的稻荷大神，卻被層層迷霧所圍繞，甚至連性別也迷離撲朔。由於神道教和佛教在近千年的歷史中混淆合一，稻荷大神在不同的時代、不同的宗派中也演變出迥異的姿態：在一些古老住家的神龕中，稻荷大神是一尊老翁的神像；在一些近年火熱的動漫里，稻荷大神又變成了一位溫柔的姐姐。以至於我們每個人在本殿合掌參拜時，腦海中浮現的稻荷大神，都是不同的樣貌。

提及伏見稻荷大社，各位首先想到的便是連綿不斷的鳥居。

鳥居其物，本是標誌著神界的入口，凡人入界必須低頭致敬。但在稻荷大社，若守此規矩，想必參拜客們定會累到斷了脖子。事實上稻荷的鳥居們歷史很短，最遠不過是到十八世紀的江戶時代，此時的鳥居不再是神人之界的標誌，而是祈願的象徵——人們認為鑽過鳥居象徵著願望的實現，所以圓夢的捷徑，便是在神力無比的聖地搭建屬於自己的鳥居，稻荷大神成了這一願景的最好寄託。作為其本部的伏見稻荷大社，則迅速地被這種習俗「染紅」了山頭，形成了萬座鳥居順勢而上直達雲際的壯觀景象。

鳥居作為神社的門面，標誌著神社的性格。伏見稻荷的鳥居採用清一色的「朱塗」，即水銀與硃砂相配，色澤橙紅且能防雨抗蛀、長久保存。而這種顏色在古代，被認為具有驅魔之效，多為神社寺院所採用。而稻荷神社另一個特徵，便是無處不在的「狐」。

在社殿前或者參道入口處，都可以看到大小不一、形態各異的狐像並立左右。它們口銜稻束、稻倉的鑰匙、寶珠……都是豐收與財富的象徵。這些狐狸是稻荷大神的使者，它們無時不刻地伴隨在神明左右，但有一點需要注意的是，並不是所有狐狸都能獲此「殊榮」，能夠成為神使的唯有白狐而已。

在上一章末尾，略提到「神佛習合」對於稻荷大神形態的影響，事實上，正是這種影響賦予了白狐的伴神地位。從古代直至十九世紀中葉的明治維新，神道教的稻荷大神——宇伽之御魂大神，同佛教的護法之神——荼吉尼天相結合、被視為一體。荼吉尼天的前身是印度魔女，手持寶劍、身飾骷髏、騎著白狐飛來馳去，煞是詭異。當這位魔女與稻荷大神合二為一時，她的坐騎自然也就成為了稻荷的象徵。

據說，稻荷山中曾棲息著許多狐狸，其中不乏些許白狐。但戰後稻荷山野狗激增，以致狐狸全滅，今天想在山中遇見神聖的白狐，已是不可能了。

繪製於面具、繪馬、御守中的白狐元素。

伏見稻荷大社連續幾年都被評為「最受外國人喜愛的景點」，且新年參拜人數也長居關西地區第一名，來自不同地區國家的參拜者共同供奉起這座千年大社，年始至末都是萬民朝拜的壯觀景象。朱紅的鳥居搭配巍峨的青山使得這裡景色宜人，而熙攘的人群卻也令這座聖山沾染上了許多煙火氣息。

萬幸，這是一座24小時開放的神社。筆者初到日本時便居住在稻荷山下，得以享受清晨與夜晚之時所呈現的，寧靜的稻荷聖域。當遊客減少時，山林間便瀰漫起神秘肅穆的氣息，鳥居隧道顯得更加幽深遂長，大廟小祠亦顯得更加神力無際。雖然沒有白狐，但流浪貓卻經常出現，蜷卧在鳥居腳下代替著狐狸們充當神使的角色。其間的鳥居也因建造年代、材質等不同而顯出不同的個性。雖然大多數鳥居是木製、但也有一部分是石制，甚至會見到小小的青銅鳥居。這裡的鳥居多為近現代所建、其中也不乏一些有著數百年以上歷史的老成員，筆者曾在途中遇到過300年前的鳥居，而最新的鳥居則幾乎每周都在更新。

我甚愛窺探那些寫在鳥居背後的名字和日期，並默默祝福他們的願望得以實現。稻荷山的鳥居們，似乎是一個一個願望在這個世間的實體。當我們穿過這些不同時代、不同的人留下的願望時，似乎內心也對未來充滿了希望。

稻荷大神雖是農神，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它的神德也發生了變化：從農業之神轉變為了商賈之神、姻緣之神、除厄之神……所以無論遇到什麼困難，人們都會想起稻荷大神的神力，在自家附近建上一座稻荷神社，或是在稻荷山上建立一座鳥居。久而久之，稻荷被推向了日本宗教信仰首屈一指的寶座。

7月本宮祭中的宵宮祭，是人們感謝稻荷大神守護，

與神靈近距離接觸的時節。

伏見稻荷大社，在東山腳下歷經千年風雨，至今依舊守衛著古都的和平與人們生活的安寧。人們在古時畏懼它，生怕神明有一絲不快而導致欠收；人們在當下敬愛它，紛紛來此和神明吐露心聲表明心愿。似乎稻荷山已經不再是令人敬畏的神山，稻荷大神也已經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神明，今天的稻荷是如此親民，稻荷大社也成了人與神摩肩擦踵的地方。

而所謂的稻荷大神真的存在嗎？事實上，誰也不知道千年來稻荷大社的本殿里到底供奉著什麼。

但我相信，無論古今，人們所謂的「神明」，其實就是自己內心一隅的某一個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