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我的社會哥！

2017.9.13

社會

木水

世界沒那麼混沌，

會有選擇，

就像選擇善良一樣！

宜

奮發

消極

忌

（1）

「說！哪只手偷的，今天必須斷你一隻手！」一群人把天明按在地上，任憑天明怎麼掙扎也無濟於事，明晃晃的斧頭在天明跟前晃來晃去。

天明是家裡老小，從小隻要看書就吵吵著頭疼，頭要炸了。可是看了一圈醫生，也沒查出看書就頭疼是什麼病。於是天明就成了家裡唯一一個小學沒畢業就跟著父母在外打工的孩子。

父母給人家鋪地磚，天明就在旁邊攉水泥，每次有人問他：「你這麼小，就跟著父母出來幹活，累不累？」

天明眨巴眨巴眼睛說：「家裡窮，要供兩個哥哥上學，所以我有力氣，我來幹活。」

每每業主或者什麼人聽到天明這麼說，都會鼻子一酸，有些人給天明買很多零食，有些人帶著天明吃好吃的，還有些人乾脆給天明手裡塞錢。

天明爸如果發現了就會拎起胡著膩子的鞋，呱唧呱唧的往天明身上打，一邊打一邊罵：「你個龜兒子！不願意去上學，跑人家面前賣可憐，你是要飯的嗎？！」

天明爸很生氣，可是天明一點都不覺得自己做錯，這樣的生活讓他很快樂，買自己想買的東西，吃城裡孩子才能吃到的零食，而他的兩個哥哥，什麼好吃的都吃不上，還得天天面對書本，天明不能想書，想起書都覺得後腦勺連著太陽穴的疼。

再大點，天明裝可憐不管用了，長期的勞動造就天明五大三粗的體魄，看著不幹點活，都對不起這身體。

（2）

天明跟著父母，爸媽怕他在城裡學壞，所以每次都只給他一點零花錢，天明當然知道就算一點零花錢對於這個家庭也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天明不想窮下去，他們祖祖輩輩，從能知道的那輩兒就是窮人，所以他不要自己的命運繼續重複，於是天明一收工就去擺攤，他嗓門大，生意還不錯，天明爸媽心裡剛有些安慰時，天明就有了城裡的朋友叫阿虎。

阿虎其實是小偷，偷了天明手機，天明眼尖剛好抓個正著，一摸阿虎的兜掏出好幾個品牌手機。天明就想，自己擺攤這麼累，還賺不了幾個錢，阿虎一天就掙他一個月，於是跟著阿虎也入了行。

這一行不那麼好乾，天明經常被打的鼻青臉腫，父母覺得有問題，可也沒多想。這一天天的過去，天明練就了一身的「本事」。一個街區的小偷，就他貨拎的最多。什麼二手販子黃牛沒人不認識他。那一年天明17歲。

再後來親戚說有人開了個黑礦場，正在招人，在那幹活掙錢掙得多。天明爸就起身帶著天明去了礦場。

（3）

窮鄉僻壤的地方，天明急的手癢，礦場的活更不是人乾的，要多累有多累，就是搭著命掙錢。

一天礦老闆親自來了礦場，胳膊夾著一個厚厚的公文包，脖子上戴了條要多粗有多粗的金鏈子，一臉橫肉，看著就是個狠角色，身後還跟著幾個穿黑西裝的保鏢。

天明本身看著就眼饞，沒想到礦老闆從他身邊一過，還撞了下天明，天明手癢，沒受大腦支配般的就把手機順到自己兜里。他以為自己做的乾脆利落，卻不想被礦老闆身後的保鏢看的一清二楚，當場就按在地上。

「王八蛋！說！哪只手偷的，老子平生最恨小偷，你還偷到我身上，膽子大，就讓老子給你修修膽，別太大撐破肚子！」礦老闆接過保鏢遞過來的斧頭，狠狠的對天明耳旁說著。

天明爸聞聲趕過來，一看直接跪在地上祈求老闆放過他兒子。

礦老闆說啥都不鬆口，天明爸哭著說：「孩子小，是我沒當好父母，孩子才學壞，我把手給你，放了我孩子，求求你，你大人有大量！」

礦老闆眉頭皺著好像在思考什麼，天明爸一把奪過斧頭朝著自己的手就砍了下去、一隻手沒了一半！

天明眼睜睜的望著他爸的手，像水龍頭似的往外流血，血流著流著流到他心裡，像無數把紅色的刀扎進去，天明慌了，從保鏢手裡掙扎開，瘋了般的喊：「送我爸去醫院！求求你們送我爸去醫院！誰來救救我爸！」

旁邊看著的人直嘆息，搖著腦袋誰也不說話，也不敢動。這黑礦離市區遠，人出來進來都是專門的車拉的，礦老闆不說話，誰也沒能力把天明爸送醫院。這礦老闆上面有人罩著，公安局都睜隻眼閉隻眼，更是沒人願意得罪這老闆。

礦老闆一臉嫌棄的看著天明爸，許是心裡想著也犯不著出人命，多一事兒不如少一事兒，可也不能讓人覺得他這麼好說話，以後都騎到他頭上，提了提眉毛，不緊不慢地對天明說：「我沒想要你爸的手，你爸的手沒了是你不孝，跟我沒關係，我的事兒還沒解決，你爸廢了不可能幹活了，你就干兩個人的活、領一個人的錢，聽到沒？」

天明的頭點地飛快，眼淚鼻涕混在一起：「好，你說啥都好，送我爸去醫院，求你了！」

「我說了，這事兒沒解決，你自己撇斷你一根指頭，我就送你爸去醫院！」礦老闆沒好氣地說。

天明爸一臉蒼白，忍著痛對天明說：「沒事！死不了的！不用去醫院！」

天明看了看自己的父親，看了看自己的手，他從沒這麼厭惡這雙手，抓起一個指頭向後一窩，一聲慘叫，手指貼到手背上了。

礦老闆得意的笑了笑，對旁邊人說：「得了，送去醫院吧！」

（4）

後來有人告訴天明礦老闆還不是礦老闆時，帶著湊出來的錢去給老婆做手術，後來錢被小偷偷了，醫院不見錢不給做，所以老婆就那麼走了。曾經這個世界沒有對他溫柔...

天明那一段時間想了很多，突然他想看書了，想起書本頭也不覺得痛了。但好像一切都有點晚，他想不明白怎麼生活這條路這麼難這麼黑，他想如果他有文化就知道這個世界到底走么了。

天明後來去煤廠卸煤，一車煤過來就是10噸，兩個人卸，一人能賺150。煤從礦里拉來，都是大件，不能碎，碎了就不值錢，還得賠錢。卸一車煤需要一天，卸到汗流的像雨水沖刷，卸到身體用力靠精神，靠毅力。卸到人不人鬼不鬼，但天明不敢喊累，他怕自己一覺得累就走到歪道上了。這個醒悟可是自己的父親拿半個手換來的。

（5）

和往常一樣，煤又來了一車，天明爬到車上，跟他一起另一個人剛準備上車，一大塊煤滾了下去，那人來不及躲閃，煤就硬生生的砸到那人腳面上，那人嘶吼，喊叫，痛不欲生的樣子，讓天明心裡揪著痛。不用說那人腳一定粉碎性骨折，煤廠老闆過來，上下瞟了眼受傷的人：「晦氣！還沒開張呢！就一地的血！拿錢滾！」煤老闆甩了一千塊在那人身上。

天明看著那人含著淚，拖著涌著血的腳，蹦蹦跳跳的消失在煤廠。天明看的出神，彷佛看到自己的未來，看到無望的明天。

「還看啥！就你一個人也得卸完，卸不完別想拿錢！」煤老闆一邊說著一邊嘟囔「都是一群壞球兒，當老子錢天上刮的！」

從清晨卸到凌晨，一個人根本無法卸完一車煤，天明餓的發慌，口乾舌燥，卻汗流浹背。他覺得自己再用力一點就要暈過去。天明跳下車，走到煤老闆休息室，看到煤老闆正在跟幾個人打麻將。看他的表情應該贏了不少。

天明吞了口口水，深吸了一口氣在門外說：「老闆，我真卸不動了，我又餓又渴，您看能先給我結一半工資嗎？我明天早上再來，我一定卸完。」

煤老闆皺了皺眉頭：「晦氣！就是你這王八犢子卸這麼晚，我還得待在這兒，你告訴我卸不完就想走人？還想要錢？你要走現在滾，錢，你想得美！」

天明慌忙解釋，他想告訴煤老闆卸煤也需要人來配合，一個人卸一車這不可能，他想告訴煤老闆，他已經餓的渾身一絲力氣都沒了，他想讓煤老闆有一點點的善良，只要一點點就好。可是煤老闆根本不聽他任何解釋。

天明沒辦法報了警，他不能白乾一天，他覺得自己應該得到該有的報酬。

警察來了，一看煤老闆，立即倆人拍著肩膀稱兄道弟，轉身對著天明頭上就是一巴掌：「大半夜的你報啥警，你活干不完還想要什麼錢！」

天明覺得身上一點力氣也沒了，張著嘴，擠著眼卻一滴眼淚也沒有，好像都變成汗水流出去了，天明順著門框慢慢滑了下來，一屁股坐在地上，許久，天明望著一屋子有說有笑的人喊：「我也是人啊！」那一年天明25歲。

（6）

天明在那一年思考很多，可是腦子像漿糊，想不出頭，也想不出尾。他覺得自己像這世間的螞蟻，可為啥螞蟻像他，他也不懂。

過年了，西北的雪總是下的很厚，很白。天明這一年很想回家，從那次剁手事件後，天明一直沒臉回，一直想混出個樣子再回，可是天明好像意識到自己這一身大概都是如此，不會改變，他就想見見自己的家人。

春運人多，站票站了兩天，火車上什麼人都有，他靠在車廂，看著人來人往，看著情侶打情罵俏，看著有人熟睡，有人偷著樂，還有孩子的笑聲哭聲，放佛是一個世界。

他的旁邊站著一個男孩，看著乾淨卻很憂傷。天明許是想不明白，就拍了拍男孩問：「你身後背的是吉他嗎？」

男孩看了看天明笑著點了點頭，說：「是我的夢想！」

「夢想！」天明重複著這個字眼發獃。

男孩又笑了：「我想成為一個歌手，自己創作，自己彈，自己唱！」

天明點了點頭說：「你們真出息，懂得真多！」

男孩似乎看出天明的自卑，過了好一會問：「哥！你的夢想是什麼？」

天明愣了一下，他使勁的回想，他記得自己好像有夢想，他越回想，越覺得血液在流淌，他越回想，越發現自己死了很多年，末了，天明低著頭，羞愧地說：「我的夢想是不當窮人，但實現不了！」

男孩倒是有了興趣，開始跟天明聊，問天明的過去，天明對著陌生的男孩講述自己的過往，生命中的不公，男孩聽著聽著眉頭皺的越來越緊。

春運的車廂里，男孩拿出吉他，彈了一曲汪峰的/飛的更高/。男孩唱的好聽，車廂人都在鼓掌，天明也覺得好聽，可天明聽不懂。

男孩許是看出天明的落寞：「哥！我給你清唱一首歌！送你！」

男孩說著，站在擁擠的車廂里，努力地擺出一個孫悟空的動作。天明笑了：「這是孫猴子！」

男孩笑著點頭。大聲的喊：「我乃齊天大聖孫悟空！天明哥！你聽著！」

「剛擒住了幾個妖，

又降住了幾個魔。

魑魅魍魎怎麼就這麼多！

（白：先吃俺老孫一棒！）

殺你個魂也丟來魄也落。

神也發抖，鬼也哆嗦，

打得那狼蟲虎豹無處躲！

剛翻過了幾座山，

又越過了幾條河。

崎嶇坎坷怎麼它就這麼多！

（白：俺老孫去也！）

去你個山更險來水更惡。

難也遇過，苦也吃過，

走出個通天大道寬又闊。」

天明以前也聽過這首歌，可是第一次聽的熱血澎湃！

天明重複著「去你個山更險來水更惡。難也遇過，苦也吃過，走出個通天大道寬又闊！」

「真待勁！」天明笑了

男孩說：「天明哥，你就是社會哥！但你別忘了自己夢想，走過黑暗的人，才知道光明有多亮，多美！」

天明點了點頭。過年了，家鄉的雪也下的大，天明看了看自己，看了看自己的手，他知道路要走，還需要再努力些走，世界沒那麼混沌，會有選擇，就像選擇善良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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