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所以為人 貿易是關鍵

貿易使我們成為人

文：Dan Sanchez/ 譯：禪心雲起

亞當·斯密在《國富論》經典之句中說，人有「互通有無、物物交換、互相貿易」的傾向。斯密指出，貿易是區分人和其他一切生物的典型特徵：

「這種傾向，為人類所共有，亦為人類所特有，在其他各種動物中，絕尋不到。其他動物似乎根本不知這種或其他任何一種協約（…）我們從未見過甲乙兩犬公平審慎地交換骨頭。也從未見過一種動物，以身體姿勢或自然呼聲，向其他動物示意：這為我所有，那為你所有，我願意以此易彼。」

在2015年一鳴驚人的《人類簡史》中，尤瓦爾·赫拉利（Yuval Noah Harari）指出，我們這個物種有幾萬年跨群體交易史，為其他人種所未有：

「考古學家在歐洲中心地帶挖掘有3萬年曆史的智人遺址，偶爾會發現來自地中海和大西洋沿岸的貝殼。這些貝殼極可能是通過不同智人群體之間的長距離交易，從而抵達大陸的內部。尼安德特人遺址缺乏這種交易的證據。每個尼安德特人群體，都採用本地材料製造自己的工具（…）」

他認為，正是由於這個因素，智人（homo sapiens）相對其遠親具備了決定性的競爭優勢，而它們的腦容量有時還要大於我們。

然而，赫拉利不是提出這種觀點的頭一人。馬特·里德利（Matt Ridley）在他2010年作品《理性樂觀派：繁榮如何演化》中持同一論點。里德利還注意到智人當中廣泛貿易網路的考古學證據。

他建設性區分了真正的貿易和整個動物界中其他種類的互惠：

「我說的可不是交換恩惠——任何古老靈長類動物都能做到這一點——猴和猿類有大量『互惠』行為：你幫我撓背，我就幫你撓。（...）這種互惠是人類社會重要的黏合劑，是合作的源頭。這種繼承自動物祖先的習慣，無疑為人類的交換行為作了鋪墊。但它和交換尚不是一回事。（通常而言）互惠意味著在其他時候給予對方一種相同的東西。交換——如果你願意，可稱之為以物易物或互通有無——（通常而言）意味著同一時間給予對方不同的東西，即同時交換兩種不同物品。用亞當·斯密的話來說就是：『把你想要的那個東西給我，你就可以得到你想要的這個東西』。」

里德利評道，「跨群體交易」是項十分了得的成就，特別是考慮到：

「（…）部落之間關係惡劣。大家知道，沒有任何一種其他猿類，遇到陌生者之後會不試著殺死它們，而這種本能仍然潛伏在人類心底。但在距今8.2萬年前，人類顯然克服了這個難題，從而有能力手把手將織紋螺屬貝殼傳遞到125英里之遙的內陸地區。」

里德利拿我們祖先的貿易網路和尼安德特族群的遺世孤立作了比較：

「這和尼安德特人形成鮮明對比。尼安德特人製成石頭工具的材料，幾乎總是從距離使用地一小時的行程範圍內找來。在我看來，這條極重要的線索，說明了為何尼安德特人還只會製造手斧，而他們來自非洲的競爭對手，能夠製造出類型愈來愈多的工具。沒有交換，創新就不會發生。交換之於技術，正如性之於進化。它激發出了各種新奇創造。隨著持續創新，出現了如此豐富的人工製品，這還算不上是西亞智人最驚人的一點。8000年到2萬年前之間的發明創造，比此前數百萬年的發明創造還要多。以今天的標準，這個速度形同龜速，可按直立人的標準，則有如閃電一般。接下來一萬年里，我們還會看到更多創新：魚鉤、各種器具、馴化的狼、小麥、無花果、綿羊、貨幣。」

從個體上說，尼安德特人比我們強壯、腦容量也更大。他們是如此聰明，以致能夠使用工具和武器，能夠相互攀談，能作概念思考，能創造藝術，能發展文化。可是，他們在家族群體之外，無法實現貿易往來。他們因此註定陷入數千年的經濟和技術停滯。

里德利還討論了另一人種，他們百萬年來使用基本不變的手斧技術：

「在博克格羅伍屠馬者所處的時代，他們的祖先早已採用大致相同的設計——手掌般大小、鋒利、雙刃、圓邊——差不多有百萬年之久。他們的後代還將繼續使用數十萬年。同一種技術，延續了100多萬年，1萬多個世紀，3萬代人——這麼漫長的時間，簡直令人難以想像。不僅如此，他們在南、北非以及兩地間所有地帶製造大致相同的工具。他們還把這樣的設計帶到了近東，又帶去了遙遠的西北歐（但沒去東亞），而依然沒有什麼改變。百萬年來，他們穿越了三個大洲，製造相同的工具。在這百萬年間，他們的腦容量增加了大約1/3。驚人之處就在於此：製造阿舍利手斧的生物，身體和大腦竟然變化得比他們的工具還快。」

里德利描繪了智人的崛起：

「之後，地球上出現了一種新的原始人類，它拒絕遵從原來的遊戲規則。它不改變身體，也沒有任何後繼物種，光是不斷改變習慣。有史以來第一次，它的技術變化得比自己的生理構造要快。這在進化史上是一種新奇物種，你就是其中一員。」

為此，里德利給我們人類取了個昵稱叫「活力人」(Homo dynamicus)。這種活力並非來自我們超大尺寸的腦容量，再次提醒，它絕非獨一無二。按照里德利的說法，這種活力來自我們龐大的「集體大腦」，源於廣泛貿易網路自發秩序形成的准智力。然而，這個非凡的集體大腦，又可能是我們個體大腦「非尺寸」進化升級的產物，從而使我們有能力進行「以此易彼」的交換。

智人當中的貿易，導致了陌生者之間的首次分工，促進了高度專業化，發展出專門的知識技能。這種專門知識技能、陌生者間大規模經濟合作，還有廣泛思維網路的跨群體技術思想交流，刺激和保障了技術的飛速積累有史以來第一次在代際之間延續。

我們不斷改進的各種工具，加上勞動分工本身的生產效率，導致了這個星球上「進步」的首次出現。地球生命史上頭一遭，文化演化勝過了生物演化。

這一切都源於我們貿易的能力。亞當·斯密抓住了關鍵：貿易使人成為人。也許最適合我們這個奇妙物種的名稱應該是「交換人」（Homo cattalactus）。

https://fee.org/articles/trade-is-what-makes-us-hum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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