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錄勇不能說的秘密

最新 09-14

父親很少打我。好長一段時間，我曾為此很不高興。

鄉下的男孩很少不被打的。

在我們鄉下，挨打還分等級呢。一巴掌一巴掌的打，不算回事。稍重的是跪搓板，兩三個小時跪著是常事，有的從晚上跪到天亮，後半夜耷拉著腦袋睡過去了。最高等級的就是把雙腿捆住，倒立了，吊在屋樑上，用竹鞭或皮帶抽，這在我們那不常用，除非孩子太壞或老子夠狠。

打歸打，做兒子的很少記仇的。

兒時的我們經常湊到一塊，閑聊此事。每每說到自己如何臨危不懼，如何忍受疼痛，講述人說得吐沫橫飛，引得聽者個個豎起耳朵，睜大雙眼，恨不得久久地抓住講述人的嘴巴。挨打成了炫耀的資本。

父親脾氣好。他的兒子——我一直也乖得很。為此，我很不高興。

有次為討父親的打，我故意跟他作對，還真差點被父親抽上了。

那天，太陽剛落山，父親喊我去煮飯，我沒應，跑出了門。直到黑夜降臨，我才鑽進家，也不跟父母打聲招呼，跑進房，看起了電視。父親喊我吃飯，我仍舊當作沒聽見，繼續看著平時最討厭看的新聞。

父母看出了我不大正常。先是關心地問我是不是碰了什麼煩心事，後來見我愛理不理的，大半天問不出來。父親叫我洗澡去，我還是不理，裝作沉迷於電視的樣子。看父親依然沒有發脾氣的徵兆，我必須堅持，我告訴自己。等父親一覺醒來，發現我還在看電視，便有些不滿地叫我睡覺去，說明天還要上學，別看電視了。頓時，我想機會來了，我裝作看電視看得痴迷的樣子。

去，去，睡去，去……父親說，我關電視嘍。

不，不，我拉著下了床準備關電視的父親的衣角，沒拉住，說，不，我還要看。等父親關了黑白電視，重新上了床，我又打開了電視。

激動時刻即將來臨，我一陣欣喜。

果然，父親火大了。

他咕嚕跳下床，準備拿皮帶抽我。見此，我既興奮又害怕。母親也醒過來，忙下床攔住父親，一個勁地說，別，別打孩子……打孩子。

見父親已抽出了皮帶，我突然怕了，撒腿跑進了自己的房間，把門保險上，任父母在門外爭吵著。這樣收場未免窩囊了點，我想，如此連跟同伴提起都不夠格。

於是，我大聲朝門外嚷嚷，你打啊，打啊……

有些消氣的父親更加惱火了，不住叫著、踢著，恨不得把門踹開。

別瞎壞了孩子，他不懂事，小著呢……母親邊勸父親邊命令我停止叫喊。這氣氛，我還真嚇著了，喊了幾句，忙捂住嘴巴。最後，父親氣慢慢消下來。

那次，沒有討打成，但這足夠讓我激動一陣子了。那夜我徹底地失眠了。第二天醒來，兩眼紅得要命，把母親心疼壞了。在同學面前，每每談到挨打時，我總閉口不談這次沒討打成的事，只是默默地聽著。

這就是我一個人曾經的秘密，一個不能說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