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君出走半生，歸來仍是少年

1

我還記得他的皺紋，我也只記得他的皺紋。

我們是在走廊抽煙的時候碰到的，在那之前，我只知道他們兩個都是這裡有名的文化人，甚至誰家裡有酒席都會請他們參加。

「叔，抽煙呢？」

「別叫叔，我可受不起，你都能叫我爺爺了。」

「叫叔不顯得年輕嘛，您本來不老，回頭再把您給叫老了。」

「嘿！嘴可真貧！」

「小子，我問你。你奶奶這病還治的好不？」

「前幾天會診不是有結果了嗎？專家說了...」

「我才不信什麼專家，誰最了解她的病我還不知道嗎？你就照實說吧！」老爺子惡狠狠的說。

我猶豫了一下：「奶奶這次腦出血量比較多，面積也不小，又不是第一次，恢復到以前那個樣子恐怕...」

他一副事先知曉的樣子，垂著頭道「唉！都怪我！說什麼非讓她自己出門，老糊塗了，唉！老糊塗了！」

一聽這話我就急了：「老爺子您別呀，我跟您說奶奶最近狀態還不錯啊，您可別這樣，早知道不跟您說這個了！」

「真要走她也得走我前面去！」

2

他們兩個是在內蒙古插隊的時候認識的，後來兩個人一個回了北京，一個回了湖北。三年後她的父親下海經商，她也跟著去了廣東，走得匆忙，從此就斷了書信往來。整整五年後，他決定去湖北找她，她也借著去北京送貨去找他，兩個人奇蹟般的錯過了對方。

如果不是他親口跟我講出，我是無論如何都不敢相信的。

好在他們的結局不是暗戀桃花源的抱憾終身，好在終於開始峰迴路轉。

他失落的回到北京後的第三天，再次殺回武漢黃鶴樓，並在第五天，時隔五年之後，他們再次相遇，結婚生子。

3

「真的假的？」我一臉狐疑。

「臭小子，我有必要騙你嗎？」他的臉上寫不出的驕傲。

「好，那我有個問題，你找不到奶奶回到北京之後，為什麼幾天後又回去找了？心有靈犀？這太假了吧！」

他突然認真的看著我：「你想知道為什麼嗎？」

我想了想，掏出我剩下的半盒萬寶路塞給他：「我怕您抽不習慣。」

他笑眯眯地點上一根，換了只手從口袋裡拿出一個很老舊的錢包，裡面除了一封信，什麼都沒裝。

「打開看看吧，小子，跟你聊得來，這封信算上你就三個人看過。」

上面是一首詞，沒有標題，字不大，很娟秀。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樓，無處話凄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

4

「打住打住，越來越不靠譜了啊，什麼誰走前面，多難聽！」

「我了解她，晚上自己一個人不敢睡。年輕的時候，我和同事通宵打牌，她每次都叫我早點回去，你說一晚上能輸多少啊，有一次我半夜兩點回家，她在那裝睡，我就知道了，以後也不出來了，我不在她睡不著。」

後來奶奶因為要被接走而轉院，臨別的時候我問爺爺：「您這大文豪要走了，不送我點禮物留個紀念啊。」

他沒好氣的瞪了我一眼：「小心我跟你們領導舉報！」奶奶就在一旁笑。

又過幾天，我收到了一幅字。寫得很大氣，我在練個幾十年估計也沒這水平。

『老來多健忘

唯不忘相思』

封面：邱岩

作者：就是我本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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