斥資百萬重獎一線教師，面對教學激勵，老師會不會買賬？

19世紀英國著名教育家約翰·亨利·紐曼所著的《大學的理想》一書中說，大學以教學為主，大學教師應把主要精力放在教學上。時至今日，這一理念在人們談及教學地位時依然被多次提及，是人們討論高校發展應該著重教學還是科研的重要論述。

國內高校部分「重科研、輕教學」的客觀傾向由來已久，這與大學定位、高校發展戰略、教師職稱評定體系、排名驅使都有一定關係。因此，為了展現對教學的認可、突出對教學者的重視，近年來許多高校相繼出台重獎教學突出貢獻者的政策，以浙大、川大、武大為首的一些高校為鼓勵本校從教人員專註教學，專門設立了教學相關評估和獎勵。高校此舉旨在激發教學從業者的工作熱情，進一步改善本校教學質量。然而，這樣的舉措是否行之有效？作為教學參與者，大學教師又是如何看待教學本身的？他們對教學的態度如何？2016年，《泰晤士報高等教育副刊》邀請來自英國、美國、加拿大、澳大利亞、歐洲和亞洲各國的1150名高校人員（其中90%是大學教師，10%是行政管理或其他人員），分享了他們對教學的看法和教學過程中面臨的其他挑戰。本文節選了部分重要研究結果。

鏈接：

「為了培養好學生，他們哪怕付出一切也無怨無悔，重獎受之無愧。」9月11日，中南林業科技大學校長廖小平，提起該校斥資百萬元獎勵一線優秀教師時如是表示。

9月10日，在中南林業科技大學慶祝教師節的活動上，該校黨委書記趙運林宣布重獎長期以來投身本科教學一線的優秀教師、教學管理人員代表及先進集體，並評選和嘉獎了100餘名優秀教職員工。其中，唯一一位獲得「卓越教授獎」的譚曉風教授被獎勵10萬元。（中國新聞網，2017-09-11）

一問

教學被輕視了嗎？

該項調查顯示，儘管因為繁重的行政負擔、準備不充分的學生對分數的抱怨而受挫，教學依然是影響大學講師滿意度的主要因素。

數據顯示，88%的大學教師表示教學對他們而言是一種樂事，只有6%的大學教師明確表示因為教學任務而感到不開心。並且，大學教師似乎對與他們研究相關的教學工作充滿熱情。

而關於教學和科研定位的爭論，高校工作人員也自有一番看法。29%的被訪者認為教學比研究更有價值，這與認為研究價值更大的被訪者比例（30%）基本一致。特別值得關注的是，有41%的人認為教學和研究同等重要，回應了大多數大學教師忽視教學而把精力投在研究項目之上的指責。

事實上，當被問及教學是否是一位大學教師最重要的職責時，39%的大學教師表示同意。高校管理者對教學價值的認可度更高——48%認為它是大學教師最重要的作用。

與其他活動相比，大學教師們花費在教學上的時間可能更多。約有一半（51%）受訪者表示，他們花在教學上的時間比在研究或管理上要多。「教學依然是大學教師工作的最主要部分，對大多數人來說，它是工作滿足感最本質的來源。」英國巴斯大學組織研究的主席及2014年大學工作場所調查的設計者之一揚尼斯·加布里埃爾如是說道。不過，也有許多被訪大學教師在調查中反映了其教學價值發揮中遇到的一些問題。一些大學教師表達了對日益擴張的班級規模，以及越來越低的學生參與度和越來越多需求的不滿。

英國某大學的一位高級講師表示：「現在的教學是痛苦的，而不是令人愉快的。」這位講師解釋說：「班級太大，我不能了解我的學生。而學生們找我的主要原因是抱怨我給的分數低於預期。」

《泰晤士報高等教育副刊》發起的關於大學教學態度的調查結果同樣反映了大學教師對學生進行小群體教學的渴望，57%的大學教師更偏愛在小群體中教學而不是講座式教學，只有14%的人更讚賞講座式教學的做法。

「我們每堂研討會需要教授18名本科生或更多的學生，這個群體太大，無法確保討論和參與情況，而這對於培養學生相關能力至關重要。」英國某大學一位法學講師說。

二問

學生還好嗎？

《泰晤士報高等教育副刊》中關於教學態度調查結果顯示，大學教師認為其教學價值被僱主（高校）低估了，但是與之相反的是學生更看中其教學價值。

85%的大學教師認為學生重視他們的教學，76%的大學教師說學生會參與課堂的問題討論和作業反饋。即便如此，許多大學教師對學生的職業道德、動機和學術能力深感憂慮。超過一半（52%）的大學教師表示，學生在沒有完成必要閱讀資料的情況下上課，而認為學生做好了充分準備來上課的比例僅為24%。

「學生是為了通過考試而學習，並非是在學習一門學科。」一位大學教師抱怨道。另一位法學講師也在調查中闡述了自己的觀點：「很少的學生會閱讀清單上列出的材料，他們僅依賴課堂講義和幻燈片……很顯然，大多數法學生都不會閱讀完整的判決書來發現法官判決的完整理由，而是依靠摘要來完成。」

「高校管理者告訴我們，無論如何都不允許特別關注那些沒有做任何準備來參加研討會的學生，因為這可能會使他們未來缺席研討會，這樣會對學生出勤的關鍵數據產生不利影響。」一位法學課程講師如是說。大約一半（48%）的大學教師認為學生在入學時並沒有為大學做好準備，而只有28%的大學教師和38%的管理者認為學生擁有高等教育學習的良好基礎。

許多大學教師認為近年來大學的入學標準有所下降。「每年，本科課程的入學標準都在降低，這意味著我們有很多受教育水平較低的學生。」

剽竊是一個更嚴重的問題。有60%的大學教師表示，他們曾發現學生至少作弊一次——儘管只有27%的大學教師和26%的管理人員懷疑未經授權的抄襲行為經常發生。

「這主要是因為學生對學術誠信的理解不當，但是我認為已經存在學生為寫文章或者需要寫的論文付費的情況。」一位社會工作專業的大學教師說。「只是這種情況幾乎不可能驗證，即便當一個平時學習成績很差的學生突然獲得了70分——大學也害怕被起訴。」對公然作弊懲罰措施的限制使許多大學教師深感憂慮，包括加布里埃爾。「我看到一個學生因為在宿舍吸煙引起火警警報而被判有罪，這比一個學生因最嚴重的剽竊行為而受到的懲罰嚴厲多了。」他說。

三問

課程低能化了嗎？

大學課程低能化了嗎？對於這個問題，大學教師的回答是否定的。

本次調查數據顯示，33%的大學教師和29%的管理者認為所在大學的評估標準正在下降。英國北部一所大學護理專業的高級講師說：「我們現在可以看到整整一代註冊護士，她們不能批判性地閱讀，也不能連貫地寫作，但卻獲得了相關學位。這令人擔憂。」

一些大學教師甚至還表示，他們面臨著提高成績的巨大壓力。大約七分之一（14%）的大學教師表示，他們給學生的成績是由管理者在沒有徵得他們同意的情況下直接給的，近四分之一（23%）的大學教師表示他們的管理者要求給分更寬容一些。

「許多大學已經將注意力轉移到學生對學術質量的滿意度上。」一位大學教師還說大學中存在審查委員會內部的「審查文化」，學生首次通過率低於90%的教師需要為該情況進行說明。「許多學生以低於標準的作業通過考核僅僅是因為大學教師擔心學生表現不好而引起管理者的反覆關注。」而這無疑將使教學行為的最終目標發生偏移。

英國羅素大學集團的一名大學教師補充道：「我們一直壓抑著將分數向上提的衝動，但我們面臨著培養一流學生的壓力，而只有極少數的學生能夠真正脫穎而出。」

來自學生的壓力也是分數膨脹的重要因素。68%的大學教師和74%的高校管理者表示，如果分數低於預期，學生就會抱怨。

四問

技術阻礙教學了嗎？

本次調查顯示，大學教師已經認識到利用科技來改善教學的價值。儘管將授課內容數字化呈現需要技術支持，也給他們帶來了額外的工作內容，但有一半的大學教師和超過三分之二（68%）的管理者認為將教學內容數字化有助於學生的學習。

不過，也有許多大學教師認為網路資源的可獲得性阻礙了面授課程的進行。45%的大學教師表示，網上授課會降低出勤人數。澳大利亞一所大學的一位高級講師說：「我們越來越多地發現，學生們現在都沒有上過課，甚至連在線課程都沒聽過。按照經驗來說，上課人數減少一般始於開學第六周左右，現在則從第一周就開始了。」

與此同時，英國南部一所大型大學的一名系主任抱怨稱，「因為學生不上課，也不知道如何記筆記，錄製課程將使得學生變得更加懶惰。」她補充說，大量學生缺勤使她很難向學生提問，而這是她教學方法的關鍵部分。

許多教職員工看到了利用社交媒體與學生在授課時和課下進行交流的優勢，有39%的大學教師和49%的管理者認為這有助於學習。數據還顯示，39%的大學教師喜歡在社交媒體上與學生溝通，但只有24%的人表示他們經常這樣做。

鏈接：

參加2017年《泰晤士報高等教育副刊》所做的教學態度調查的受訪者分享了他們授課過程中的一些建議：

「學習的大部分工作應該靠學生來完成。老師的作用是確保他們朝著正確的方向前進。」

——羅素大學集團博士後兼兼職講師說

「允許思考和沉默，給每個人說話的機會（即使只是閱讀一部分課本）。」

——羅素大學集團藝術和人文學科講師說

「不要為了追求學生的滿意度而降低自己的標準。把標準提高，學生以後會感激你。」

——一所中等規模大學的社會科學講師說

「不要讓學生認為他們應該成為所學內容方面的專家，而是要教他們更好地尊重技能、教育和教師的權威。」

——英國東南部一所大型大學的創意藝術高級講師說

「用你的學習熱情引導年輕人去探索，它將感染並影響學生一生。」

——加拿大一所大學的系主任說

主要參考文獻：

Jack Grove. THE Teaching Survey 2017: results and analysis[EB/OL]. 2017-0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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