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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講早已消失的絕技,渡鬼秘術的故事……

渝州城,三面環山,一面兩江交匯,悶熱而潮濕的氣候註定了這裡水霧繚繞的景緻。

我叫王念。自打我記事起,我和師傅就住在東川書院旁的香燭店裡。我沒有見過我的父母,師傅告訴我,我是一個遺腹子。他當年出行殮棺時,看見棺中婦人腹部隆起並且不斷收縮,便不顧他人反對而舉刀開腹把我帶到了這個世上。家中之人見我出世,沒有歡喜之情,反而覺得我是一個魔物、索命鬼,便把我遺棄。師傅不忍心見我活活餓死,便好心收留了我,我也自然而然跟了師傅的姓。

從小跟著師傅學藝,做紙人、寫拜帖(也就是平常人說的符咒)是我的強項。可當地人認為做這行難免有晦氣,從小就沒有人願意與我為伴。我的朋友就是出自我手的紙人、紙物。沒事的時候就喜歡和他們說說話,說也奇怪,我經常能感覺這些東西能與我交流,與師傅談了幾次,師傅只是說:「陰陽之事切莫妄議。」

渝州當地人對身後之事頗有忌諱,身前為陽,身後為陰。紅白喜事都要請師傅去看上一看,插旗、定棺、分風水、判陰陽,都是我們這行的基本功。我雖不及師傅功力深厚,但平時雞毛蒜皮的入殮之事我也可以獨擋一面。當地人都叫我們陰陽,可師傅告訴我,我們叫渡靈人。

雨後的下午甚是悶熱。我坐在店鋪前,綁紮著過幾日要用的紙人。街上人來人往,可沒人願意在店鋪前停留。畢竟是身後之事才來的地方,活人還是有所忌諱。

師傅的店叫饕煙居,師傅從來沒有解釋過是什麼意思,但兩旁的對聯卻告訴了來往的路人,這是一家做身後生意的店鋪。

「王老漢,不得了了!快點出來,太平橋有個水大棒!(渝州當地人對溺亡之人的稱呼)」隔壁街的鄒大嬸急匆匆的衝進了店裡。

我抬起了頭,看著鄒大嬸慌張的神情不由得笑了出來。心想:每年在江里溺亡的人不下三十人。當地人都說是河裡的龍王要了命,不過在我看來都是無稽之談,何必如此慌張。

鄒大嬸瞪大眼睛看著我,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你這娃兒還笑,你師父呢!快點喊他出來。」

我拍拍身上的灰塵,站起來說道:「鄒大嬸不要慌,師父他老人家去茶館喝茶聽戲去了。一時半會也回不來,我陪你去看看是怎麼回事吧!」說完,我便收拾了下草草跟著鄒大嬸上了路。

太平橋是渝州碼頭上的一座石拱橋。因早些年間江中風浪較大,來往船隻經常觸礁翻船,當地鄉紳得一道士所言便出資修建了這座橋。說也奇怪,橋成之日,江面便風平浪靜,再也沒有翻船的事情發生了。

太平橋上早已站滿了人,好不容易擠了進去,我扶著欄杆看著一平如洗的長江,一個男屍臉朝下的浮在了江面之上。

「快把他拉上來。」一旁的衙門捕快說道。

幾個膽大的縴夫帶著繩索就下水了,遊了好一會,把繩子綁在了那男子的身上,岸上的人們便齊心往上拉。不一會,男屍便呈現在眾人面前。

「把他翻過來!」捕快說道。

「大人莫急。此人翻不得。」我急忙說道。溺亡之人,若在水中臉朝下上岸之後切記不能隨便翻身。因為在水中已陰陽倒置,若冒然翻身必將出現不必要的麻煩。

我帶著家當走到男屍面前,蹲下身來仔細觀察著,只見他肌肉發達全身就一塊遮羞布,雖然被水泡過但黝黑的皮膚還是說明了他就是這一帶的縴夫。

我繼續檢查著,看了看布滿老繭的手掌。隨後伸手將他的腦袋轉向一邊,接著伸手去撥開他緊閉的雙眼,只見他眼中瞳孔之處彷彿有什麼東西在蠕動。我起初以為是水蛭之類,便拿出用楠竹製成的竹籤去輕輕撥弄。

那生物如同受驚了一般,一下子從瞳孔里跳了出來,順著竹籤一下子鑽進了我的手指甲里。我一下子慌了神,想把那東西挑出來。可我越是緊張,那東西就越往身體里鑽。我似乎不知道疼痛是何物,竟然硬生生的把自己的指甲給拔了下來,鮮血一下子就噴湧出來。那生物彷佛得到了滋養一般,鑽進的速度越來越快。

周圍的人見到我這種情況,紛紛連連往後退,生怕傳染到他們自己。

我彷彿身體已不受自己控制,徑直往江里走,彷佛那江中心有什麼東西在呼喚著我一樣。

「快把他拉住,不要讓他再走了。」衙門的捕快大聲叫道。

於是幾個縴夫便把纖繩套在我身上,拚命的拉住我。可我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硬生生的拖著繩子往前進,幾個縴夫生生的用腳在地上擦出了幾道血痕,顯然要拉不住了。

「這可怎麼辦!王老漢的徒弟要跳江了!」一時間眾人也不知所錯。我繼續往江中心走去,江水已沒過膝蓋。一個縴夫也已經放手了,就剩下另外兩個苦苦堅持。

我彷佛看見了江中心有一綠洲,上面有一座氣勢恢宏的廟宇。許多香客在那裡上香供奉,虔誠無比。我感覺我屬於那裡,那裡在召喚我。

「切莫放手!」一聲氣勢如虹的聲音從嘈雜的人群中傳來。只見一身材傴僂,白髮蒼蒼的老人沖了出來。

「王老漢,你終於來了!你快看看你徒弟,拉都拉不住了!」鄒大嬸急切的說道。

師傅看著即將走入江中的我和地上的屍體,略有沉思。隨後半盞茶的功夫,師傅掏出黃紙和鼠須筆,割破手指用江水和鮮血研墨,在黃紙上畫了幾道符咒,嘴裡念道:「上有三皇五帝,下有三清道人。今弟子持貼拜上!」

說完,師父一陣疾跑將符咒貼在了我的身上。一時間,我不再往前走了,直挺挺的站立在江中。

師父端詳了一陣,用蠶絲繞住我的手腕緩緩往回拉。我如同一具木偶一般,跟著蠶絲回到了江邊。

「王老漢,你徒弟是怎麼了呀!」捕快焦急的說道。

師父沒有答話,而是從布袋裡拿出了一顆紅色丹藥,硬塞進了我的嘴裡。我一下子癱坐在江邊,不省人事。

「麻煩你們把我這個不爭氣的徒兒抬回店鋪吧!」說完,師父從口袋裡摸出幾蚊銅錢,交給了剛才那幾位縴夫。

縴夫們心裡還惦記著剛剛的景象,不敢接近我。師父說道:「各位放心,我已鎮住他,你們安心抬便是。」

師父在當地還是小有名氣,既然都這樣說了,縴夫們便接過銅錢,抬上我走了。

師父心有所思的望著江面,回頭看著地上的男屍。半晌,師父拿出五色細線,分別綁在男屍的四肢和項頸之上,接著又掰開嘴唇,拿出桃木餅置於其口中。

「捕快大人,還請你將此屍送到仵作堂。切記不要翻身,身上的彩色細線和口中的桃木餅也不能取出。我先回店鋪醫治我那徒弟,隨後到仵作堂和你們匯合。」

「好的,王師父。」捕快客氣的說道。

回店鋪的路上,師父心急如焚,「怎會招惹如此陰毒之物。」

一到店裡,師父便張羅開來。他用草藥包住了被我扯掉指甲的手指,隨後摳出了我嘴裡的紅色丹藥,我一下子如同門板一般站了起來。師父用靈寶破琉繩拴住了我,拿出藍色丹藥再次塞進了我嘴裡。接著拿出金鑼邊敲邊念道:

「塵世孽緣千百種,強佔他身損陰德。盼望早日離身去,他日渡劫也成空。」

話音剛落,剛剛那生物便從頭顱緩緩爬向了嘴裡的藥丸。師父見此情景,趕忙拿出陶土罐,隨後在我背後用力一拍,藥丸和生物便一起被我吐在了陶土罐之中。

我滿滿回過神來,睜眼看著眼前的師父,虛弱的問道:「師父,我這是怎麼了?」

師父沒有看我,低頭整理著陶罐,說道:「你被邪物入侵,如今已無大礙。」

「邪物?」我滿臉困惑,「怎麼會有邪物呢?」

「大千世界事物千萬種,有邪物又怎麼了?」師父緩緩站起身來。

「我懵懂之中記得師父給我吃了兩粒藥丸,那又是什麼呢?」

師父轉過身來,意味深長的看著我:「你這小子學問不高,問題倒是很多。」說完便拿出煙斗,點上深深的吸了一口,「第一粒紅色的是天璣返魂丹,第二粒藍色的是九竅還靈丹。」

「師父還會煉藥呀!」我十分驚奇,「那這兩種葯有什麼不同呀!」跟著師父這麼久,一直以為師父只是對草藥有所研究,醫個頭疼腦熱的還行,沒想到師父還有這麼一手。

師父投來了一個白眼,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收著煙斗緩緩的說道:「為師還有很多你不知道的本事,你慢慢學吧!」

聽完師父的話語,我對眼前的這位老頭充滿了無限的好奇。

「愣著幹嘛!收拾東西,跟我一起去仵作堂!」師父抱起陶土罐對我說道。

我急忙下床,背起師父的布袋,火急火燎的出了門。

「記著帶個紙人,男性的!」師父看著我慌忙的樣子,回頭說道。

聽後我便抄起門後的紙人,隨後前往仵作堂了。

「你倒是小心點,別把紙人弄破了。」師父囑咐著我。

我抱著紙人小心翼翼的穿梭在青石板鋪陳的道路上。大白天在街上看見一活人抱著一紙人走,自然覺得晦氣,一路上的人見到我都躲得遠遠的。

「師父,你放心。這紙人就像我的孩子一樣,必然不會弄破。」剛剛被取出邪物的我,身體還是很虛弱,有一句沒一句的答著。

師父一聽我這麼說,停下了匆忙的腳步,回過頭來對我語重心長的說:「此話萬萬講不得!」

我一下被師父點醒,連忙拍嘴:「呸呸呸,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快走吧,天都要黑了。」師父催促著。說完便加快腳步朝仵作堂走去。

「師父,我體內那邪物是什麼呀!」我焦急的說道。

師父還是一個勁的趕路,過了一會才小聲說道:「我看那邪物應該是附在明器上的東西!可為什麼會出現在世間我也不知道,等會到了仵作堂讓那個男屍告訴我們吧!」

師父這話一下子把我嚇著了,腿像灌了鉛一般,怎麼都挪不動。

「你又怎麼了!」師父見我原地不動,轉過身來不耐煩的說道:「快走啊!」

「明器?屍體說話?」我錯愕不已,「師父你不會是開玩笑的吧!」

「你哪來這麼多話,快走。不然我就抽你了啊!」說著師父便抬手要打我的樣子。

我趕緊後退幾步,連忙答道:「好的師父,這就來。」

仵作堂其實就是原來的義莊。前些年因為暴雨衝垮了大部分地方,官府的資金又捉襟見肘,便沒有大肆修葺。僅僅還原了義莊的大殿,隨後便用做仵作驗屍的地方了。

「秦仵作,這屍體你驗過了嗎?」師父放下手中的陶土罐,上前問道。

仵作一看是師父來了。連忙拉著師父走到一邊,小聲嘀咕的說道:「王師父,這屍體頗為奇怪。身上沒有明顯的傷痕,不像是被人用外力殺害。而且我以銀針刺喉、肺、肚這些地方也未見有毒。肺部和胸腔也沒有積水,像是就這樣莫名其妙的死在了水中。」

師父聽完沉思了一會,摸出煙斗深深的吸上了一口。

「仵作你先回去休息吧。讓我來看看。」說完師父便送走了秦仵作。

「師父,那我們現在幹嘛呀。」整個仵作堂就剩下我和師父了,看著大殿中間趴著的男屍,想起今天的種種經歷和剛剛師父說的話,我的後背冒起了一股冷汗。

師父不急不忙,便在屍體旁坐了下來。「先休息休息,等天擦黑了再說吧。」

我一聽可就慌了神,環顧了這仵作堂四周,「在這裡休息啊?」

「心中坦蕩自然無所畏懼。」說完師父竟然在屍體旁睡著了。

此時的我內心十分糾結,一心盼著天黑。仵作堂的任何分吹草動都讓我如坐針氈,又不敢靠近師父,只好找了兩面都是牆的角落靜靜的待著。

「快醒醒!把傢伙都拿出來。」師父拍著我的臉說道。

不知怎麼的,我竟然在這中地方睡著了。自從被那邪物入了身,就感覺渾身沒勁,頭腦沉沉的。

「快去把引路燈擺好點上。」師父低頭吩咐著。

引路燈其實就是一般人家用的燈盞。只是人死之後魂魄不會馬上消失,而是會寄留在肉身上。此時以特殊的數量點起燈盞,方可引出魂魄。

我從屍體頭部開始點燈,每七盞一組,放置七組至門外,共計四十九盞。點好之後,便來到了師父身邊。

師父此時也架好了法壇。三對燭、三對香。中間一大帝神位,兩旁放置的是梗米和新米(今年產出的米),腳下踩著抱來的陶土罐。厚厚的黃紙整齊的碼放在桌子邊緣,硃砂、鼠須筆也已就位。

「師父,你作法不要大公雞嗎?」我疑惑的問道。

師父淡淡的說道:「作法用活物者均是旁門左道,不是我道之人。你背這紙人站到那屍體前面,切記不要回頭。」

一聽師父這麼說,我瞬間被下破了膽。雖然學師多年,可也沒見過這陣勢。看著我滿臉的冷汗,師父安慰道:「放心吧,有師父在你怕什麼。」

雖然師父這麼說了,可心裡還是七上八下的。畢竟師命不可為,只好硬著頭皮背起紙人站了過去。

師父見我就位了,便開始了作法。只見他左右兩手各從兩個米壇中抓起了四粒米,雙手合十,嘴裡念道:

「今生痛苦今生解,莫道投胎心懊悔。」

說完邊把八粒米整齊的鋪在了案板之上。緊接著,抄起黃紙拿起鼠須筆邊畫邊念:

「今日弟子有求恩師,六燭、六香、八粒米問路錢已備好。煩請恩師指路為證。弟子持貼拜上。」說完便把畫好的符咒於中間兩燭上燒毀。

此時地上的引路燈忽明忽暗,燈苗一個勁的往裡飄。見到此種情況,我趕忙閉住了雙眼。我突然感覺背上濕漉漉的,還以為是汗水打濕了衣衫。可身上的紙人卻越來越沉,漸漸的我膝蓋微彎,感覺身上的紙人足有一百多斤。

「不會是屍體起來的吧!」我心裡咯噔一下,想回頭看看是怎麼回事,可又想起師父叫我不要回頭,便咬著牙堅持著。

「你為何人?」師父緩緩的說道。

一聽師父說話,再想起在來的路上師父說的要讓死人開口,我一下子就蒙了。

「我是碼頭的縴夫。」身後傳來了一聲冷冷的話語,還伴隨著不可抵擋的寒意。我瞬間嚇得腿都軟了,這件事情怎麼會讓我遇上呀!

眼看我要站不住了,師父連忙扔出桃木劍,只見桃木劍一頭撐著我的胸口,一頭插在地上,勉強維持住了我虛弱的身體。

「你為何會死於江中?」師父繼續問道。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感覺有個東西拉著我不停的走,自己根本不聽使喚。」

「你可曾在江邊拾得不屬於你的東西?」

說到這裡,男屍半天沒有迴音,一盞茶的功夫,男屍開口說道:「今日拉縴時,我在江邊揀到一面銅鏡。」

「何種銅鏡,可記得樣式?」

「有龍紋。」

「銅鏡今在何處?」

「本帶身上,入江之時不見了。」

師父聽了男屍的話語,久久沒有問話。「師父,好了沒?我快堅持不住了。」我虛弱的呼喊著師父。

師父一下回過神來,義正嚴辭的說道:「今天你貪圖蠅頭小利而死於非命。如今你陽壽已盡,我送你一程,幫你早日投胎。」說完,師父便抄起黃紙,奮筆而書,看筆法應該是引路符。隨後便朝門外扔去。

我突然站直了起來,雙腳不自覺的往外走著。我想抵抗這種力量,卻發現根本沒用。想大聲呼喊,卻發現根本沒有聲音。我無助的看著師父,眼淚都要下來了。

師父此時正低頭看著法壇,好像在思考著什麼。突然間,法壇上的香攔腰而斷,師父大驚,連忙抬頭。

而此時我被這種奇怪的力量已推至門口,身無可念的看著師父。

「斷頭香!」師父大喊道:「好你個厲鬼。我見你是勞苦之人,變想助你一臂之力。可現在你居然以怨報德,想要我徒兒性命,就容不得我心狠手辣了。」

話音剛落,只見師父拿出廣目杖重重的的打在了紙人身上,我一下子被彈了出去,狠狠的摔在了地上。隨後師父操起法壇上的火燭一下子仍在了紙人身上。頃刻間紙人發出慘痛的叫聲,瞬間被燒成了灰燼。

我被眼前的場景嚇得是目瞪口呆,久久沒能回過神來。突然一股溫水從我頭上淋了下來,一股騷味撲鼻而入。

「啊,這是什麼東西!」我摸著濕漉漉的頭髮,滿臉疑惑的看著師父。

此時,師父緊了緊褲腰帶,悠然的說道:「這是聖水,你被那邪魔玩意攝了心魄,為師這是就你一命。」

我看著師父的動作突然醒悟過來,「師父,這不是尿吧!」想到這裡不禁乾嘔了幾下。

「你這小子!為師就你一命,怎麼不知恩圖報呢?收拾東西,回店吃飯吧!」說完師父便悠哉悠哉的走了。

獃滯的我癱坐在原地,一看屍體還在大殿之中躺著,那剛剛那個是什麼東西。嚇得我趕緊起身收拾東西,追上了師父。

「師父,那紙人會說話呀!」我好奇的說道。

師父慢悠悠的走著,沒有回答我。

「那師父可以幫我做一個說話的紙人嗎?我一直就感覺他們有生命,今日果然得到了證實。」

師父停下了腳步,「紙人是沒有生命的,他們的思想是人給予的。今日這個道法叫還魂,是依託紙人的軀殼讓死人說話。」說完便又往前走了。

聽著師父的解釋,心裡很不是滋味。自己做的紙人雖然明知道是軀殼,但畢竟是自己親手完成的,難免會有感情。

師父見我呆在原地不動,就走了回來,重重的的往我後腦勺一拍:「好了。看在你今天這麼辛苦的份上,為師就送你一個會說話的紙人!」

突如其來的禮物,讓我喜出望外。「師父,你不是說紙人只是軀殼嗎?」

「你這孩子。為師說紙人是軀殼,可前面還有句話呀!怎麼聽話只聽一半呢?」

我恍然大悟,原來真有辦法做個能說話的紙人呀。

「快走吧,不然為師反悔了!」師父打趣道。

「師父,別啊!你老人家說話可是一言九鼎呀!」我急忙追上了師父的腳步,隨他回了饕煙居。

懷著興奮而激動的心情和師父一路回到了饕煙居。多年來的夢想終於要借師父之手完成了。

一進門師父便把那個封有邪物的陶土罐放在了大廳的八仙桌上,拉開長條凳,一隻腳跨坐在上面,抽著煙小聲的說道:「去把門關上,為師有話對你說。」

一聽師父這麼講,我心裡甭提多高興了。於是把吃飯的傢伙放在一邊,走到店鋪門前掛上關店的牌子便急急忙忙的來到師父身旁坐了下來。

剛一坐下,師父長長的吐了一口煙氣,緩緩的說道:「今天幫你做紙人之事切莫與他人說起。此事有違因果循環、生死之理。一定不要伸張。」

看著師父如此沉重而嚴肅的表情,我小心翼翼的點了點頭。

「做這個紙人不同於你平時所編製的紙人。此紙人需要用的東西也特別講究。你拿紙筆記下就去準備吧。」師父塞著煙絲,又點燃了。

我趕緊找來紙筆,看著桌上的陶土罐,一邊研墨一邊對師父說:「師父這罐子的邪物怎麼弄呀?若他跑了出來豈不是要繼續害人?」

師父白了我一眼,輕輕的說道:「你做好你自己的事情,這邪物自有用處。」

墨已研好,師父便開口說道:「這個紙人我們行內叫做舊枝人。其框架要用十年以上的苦慈竹,作為日後的骨架。此竹質細膩,纖維韌性特強,能啟成薄如蟬翼、細如髮絲的竹篾絲。」

師父說完重重的抽了一口煙,「另外糊的紙要用我們當地的蜀紙並用桐油浸泡後再描青上色,他日便是紙人的皮膚。」

「此外還需五糧即高梁、粳米、糯米、玉米、小麥塞入其腹內作為其臟器並幻化為五行之氣。」

我快速的記著師父所說的材料,寫完五糧過後,我疑惑的抬著頭,看著師父。

師父此時彷佛看出了我的疑惑,放下煙斗繼續說道:「準備好這些東西你就可以扎你心中紙人的樣子了。做好紙人的軀殼後再來叫我。」

我還是不解,這隻做個軀殼還是不能說話,師父到底是什麼意思。我便問道:「師父這做紙人好辦,可這思想哪來呀?」

師父站了起來,用手拍著我的頭說道:「思想便是一個人的魂魄,只要你做好紙人,為師自有辦法。」

聽完師父的話語,我便低頭看著長長的筆記又發現了些許端倪,「師父,徒弟只聽過斑竹、楠竹,可這苦慈竹又是哪來的啊?」

師父轉過身來,看著我說道:「這苦慈竹生長於肥沃的陰山面,你晚上趁夜色就出門往東就會看見一大片竹林,月色照著的便是苦慈竹。記住雞鳴以後的竹子便不能要了。快做飯去吧,忙了一天為師肚子都餓了。」

晚飯後,我便出門向東面走去。出門前師父叫我把傢伙都帶上,我還執拗了幾句,說什麼不就挖幾根竹子還帶傢伙做什麼。不過最後我還是聽了師父的話,背上布袋火急火燎的出了門。

夏日的夜晚黑夜來得特別遲。街上的人也出門納涼,見我在街中走來走去,自然也就躲我遠遠的。我早已習慣了他們的眼神,心裡並不是很在意。心想著:總有一日,你們也會有求於我。

好不容易來到了東面的竹林,抬頭看了看天空,夕陽的餘暉還如血紅一般的顏色。

「再等等吧!」於是我閑著無聊便採摘一些竹葉嫩心,準備回去泡著喝。

天終於黑了下來,我望了望頭上的月亮,拿出帶來的羅盤,嘴裡念道:

「一重關來護陰陽,山重山間溪水淌。」

羅盤的指針指向了西南方向,那便是月色籠罩之地。

我在竹林里摸摸索索的前進,不一會便來到了苦慈竹生長的地方。

「就是這竹子啊!」我欣喜若狂,拿出鐮刀一刀砍了下去。可除了竹子連續晃動了幾下,竹身上連點刀痕都沒有。

我趁著月光,摸了摸看看砍的地方,「奇怪!是這竹子太硬,還是我的刀不快啊?」

於是我又換了個地方,高高的舉起了鐮刀,使出吃奶的勁一下子又砍了下去。

只聽咔嚓一身,刀竟然斷成了兩半!

冷汗一下子將我的衣服打濕了。我揉了揉眼睛,看著地上斷掉的鐮刀,心裡直打鼓。

「這也太邪乎了吧!竹子竟然把刀打斷了!」我心想著。

於是我便蹲下身來,自言自語道:砍不斷你,我就把你連根拔了。

說完就開始動手開挖。

可沒挖幾下,我看見竹子的根須竟然動了。我連忙縮回手,後退幾步,拍了拍胸脯:「沒事沒事,肯定是我不小心碰到了。」說完便深吸一口氣,準備動手繼續挖。

可就在這時竹子的根須像是藤蔓一般,生生的擠出了地面,瘋狂的生長著,快速的將我的手腳纏住。我越是掙扎,這些根須就越把我捆得緊。

我一下子慌了神,軟坐在地上。心想道:「這是什麼東西啊,還成精了!」

「呵呵呵」,就在這時,一聲女人的冷笑從竹林深處傳了過來。

「你到底是什麼人!用如此妖法來困住我!」我緊張的大聲說道。

只見竹林里細細嗦嗦的,不一會一位十七八歲模樣的女子走了出來。

「這林子好久沒來過人了。今日終於有獵物了!」女子開口說道。

我一聽獵物兩字,瞬間人就清醒了,哀求的說道:「我的好姐姐,你就放了我吧。我是一個人,你拿我也不能吃啊!」

「哈哈哈,」女子狂妄的笑著:「人?我等了這麼久終於等來了。我今天就是要吃人!」

一聽這口氣,我知道我在劫難逃了。於是便說道:「敢問尊姓大名,在下死了過後也好有個念想。」

「你這小子果然有意思。」女子走向前來,用冰冷的手指摸著我的臉龐說道:「這小臉蛋真是嫩滑,聽說人要愉快的死去肉質才不會變老,今天姐姐就讓你做個快活鬼。」

說完見她一揮衣袖,數根竹子便支成了一張床的模樣。我身上的藤蔓也漸漸消了下去,可我的身體卻如同軟泥一般絲毫使不上力氣。

我躺在竹床之上,看見她慢慢的飄了起來。女子身上的衣裳如綢緞一般緩緩垂了下來將我層層包住。

此刻的我像一具蠶蛹一般動彈不得。

女子輕輕的將我拉至了身邊,對著耳根說道:「盡情享受你最後一個夜晚吧!」說完便開始扭動著她的身體。

我彷佛聞到了她身上散發出來的一股清香,奇怪的是這香氣彷佛令我的身體慢慢的恢復了些氣力。見眼前女子身姿婀娜,腰身扭動得像跳舞一般,甚是好看。沒過一陣,女子輕佻的說道:「舞也看完了,你該走了。」

聽到這句話,我閉上了雙眼,心想:紙人沒做成,倒把自己送進去了。師父是徒兒沒用,只有先走一步了。

女子撩開了我的外衣,用手在我的胸前撥弄。「放心,不疼的。一會就過去了。」說完便撲向了我。

我萬念俱灰,等著死亡的到來。

「啊!」只聽一聲慘叫,女子被彈了開來。我身上的綢緞也不見了。一下子我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你是道人?」女子滿臉驚恐的看著我。

我低頭看著閃閃發光的龍戈符一下子明白了過來。對著女子說道:「你不是人?是鬼?」

女子緩慢的站起身來,說道:「什麼鬼不鬼的。我是竹仙。」說完便想要溜走。

我有龍戈符護身,見此情景,我大聲的說道:「什麼竹仙,分明就是女鬼!看我今天怎麼收拾你!」

說完我便拿出黃紙和硃砂,快速的畫下了收魂符。

女鬼一下子慌了,想要起身往竹林里逃走。

我哪會讓這女鬼的計劃得逞,大聲念道:「二重關來點金穴,遮天蔽日陰門關!」

話音剛落,竹林里的竹子便紛紛開始移動,在女鬼逃走的路線上組成了一面面竹牆。女鬼見無路可走,便轉回投來,對我說道:「你是玄道人?可你手中的黃符又是地道人的招數。」

面對女鬼的疑問,我也不知道怎麼回答。雖然自幼跟著師父學藝,但也沒聽過什麼玄道人、地道人的,只好冷冷的說道:「略懂皮毛。」說完趁她不注意,便把收魂符扔在了她的身上。

一時間,女鬼的影子越來越淡,最後化成一縷青煙飄進了符咒之內。

我慢慢的走了過去,撿起地上的符咒,說道:「女鬼呀女鬼,今天是你遇見我了,如果是我師父來了,定要將你打個魂飛魄散。」

此時,雞鳴的聲音遠遠傳來,我這時才回過神來,「居然在這裡待了一宿。糟了,我的竹子還沒砍呀!」

正當我焦慮不堪的時候,看見地上女鬼做的竹床,我拿著手中的符咒:「今天你嚇我嚇得這麼慘,這幾根竹子就算是你給我的賠禮了。」

說完便把符咒揣入懷中,拿起地上剛剛女鬼弄的苦慈竹,伴著雞鳴匆匆趕回店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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