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羊頭骨的冷抒情

作者： 解智偉

沈祥勝 來自羊頭骨的冷抒情

沈祥勝，1963年出生，畢業於華中師範大學美術系。中國美術家協會湖北分會會員。中國高等攝影教育專業委員會會員，湖北省高等攝影教育專業委員理事，現任武漢紡織大學教授，碩士研究生導師，武漢紡織大學傳媒學院院長。

（畫家沈祥勝）

沈祥勝 來自羊頭骨的冷抒情

文/解智偉

跟畫家沈祥勝通話，想寫一篇關於他畫作的隨筆，他希望能見面聊聊，希望寫作者能了解他的創作經歷和繪畫思路。

我寫的書畫評論基本上都是熟知的朋友，因為是朋友，常常混淆了把對人的看法和對作品的看法，也因為是朋友，筆下多有對朋友的欣賞而產生過度評論。

傳統的寫評方式注重的是背景分析，但真實的審美應該是畫前的觀感，作品的呈現是自足的狀態，它在自己的色塊、光影中呼吸。

其實，畫家的創作經歷和繪畫思路與作品的審美感受毫無關係，一副作品創作出來就與畫家無關，欣賞者的審美是二度創作，欣賞者的審美感覺是由作品喚醒的，欣賞者在別人的畫作中看到的是自己的經驗或感受。

作品的審美不遵從畫家的繪畫邏輯，在畫面中不看到創作者的身影，是更純粹的審美，對畫家的過度理解會影響自身的審美判斷。

偉大的作品具有多指向性，一百個人看到一百個「哈蒙雷特」，不同層次的認知考量著不同人的審美感知力和判斷力。

我的評論作品只寫我看到的或是我希望看到的，而不是畫家告訴我的。

我從不指望畫家能真實地告訴我繪畫的動機，黑澤明說，人就算死了也不會放棄虛飾。《羅生門》就是這樣一部電影：「人對於自己的事不會實話實說，談自己的事的時候，不可能不加虛飾。「人的虛飾性就是一輩子不肯說真話，每個人每時每刻都在編造自我欺騙的話語，對虛飾的依賴在很多人意識行為中成為了一種習慣。

我的朋友李建平給我講了一個耐人尋味的故事，說的是：真實和謊言到河裡洗澡，謊言洗洗後先跑上岸穿著真實的衣服不肯歸還，真實不肯穿謊言的衣服就光溜溜跑回家了，從此人們只看到穿著衣服的謊言，卻容不下赤裸裸的現實！

藝術強調的是真實的感受，藝評人對藝術的曲解也是一種殘酷的真實。著名畫家葉建華送我一本畫冊《技藝》，裡面沈祥勝的一幅靜物油畫《有羊頭的靜物》打動了我，沈祥勝說這是多年前的作品，我卻把它讀成經典，我甚至斷言沈祥勝的後期作品未必能完成對這幅畫的超越。

提起羊頭骨，就想起藏族牧民掛在嘛呢房上羊頭骨的經文，看不懂，卻很神聖。

那是感恩佛賜予的生活，用菩薩的話提醒人們善待自然、善待靈性。

沈祥勝的靜物畫《有羊頭的靜物》一如生活的祭壇，桌上的物件都轉換成精神標本，呈現出靜穆莊重的美學品格，彷彿是渾厚質樸的歌謠。

用白骨的永恆傲視世間瞬變的紅顏，《有羊頭的靜物》詮釋了歷史和時間， 撲面而來的是寧靜而隱秘的氣息。

畫得象、逼真對當代繪畫來說，毫無價值，數碼時代輕而易舉地完成了攝影的功能，繪畫不是畫出來的，而是表現出來的，繪畫不是自然的摹本，而是心靈的創造，畫的筆觸有畫意，畫的色彩有溫度。

畫家與靜物之間是生命與生命的觀照，物件構成的空間都是菩提世界，畫家借神的手，賦予靜物的生命感，然後通過畫面洞見神性。

《有羊頭的靜物》里火鍋（吃）與水罐（喝）作為人類生活象徵意義而被描繪的器物，佛珠、佩刀、皮帶都指向藏族牧民的生存狀態，羊頭骨暗示著有信仰的生活。

（沈祥勝作品《有羊頭的靜物》）

靜物畫作為獨立類型，在18世紀法國著名靜物畫大師夏爾丹的畫架上達到成熟。

最初的靜物畫在繪畫中處於次要位置，只是肖像畫背後的花瓶點綴，但它一開始就具有與被再現的人物有關的某種特定意義，尼德蘭畫家美姆林的《瓶花》展現的一隻陶制花瓶，外壁飾有基督的名字，瓶子里有百合和鳶尾，象徵著聖母的貞潔。

靜物畫應該是有意味的存在，而不是美術生的練習小品，畫家的靜物畫都有特殊的象徵與寓言意義，畫品的高下取決於技藝的高低與寓意的深淺。

（沈祥勝作品《有羊頭的靜物》局部）

《有羊頭的靜物》在技藝上採用的是古典具象寫實的繪畫技法，明顯受到前蘇聯繪畫的影響，作品沒有任何的創新，塞尚已為近、現代靜物畫打開了一座大門，而沈祥勝還在戶外徘徊，儘管寫實技巧達到一流繪畫水準，也沒達到畫家冷軍超寫實的高度，俘獲我們眼睛的是沈祥勝的色彩的表現和冷抒情的筆觸，印象派強調外光下的光色關係，經典畫家強調物體固有色的真實再現，沈祥勝則更強調的是心靈光源在畫面上的呈現，固有色的加亮更顯精神的力度，暗部的褐色加深了生活的沉鬱和壓抑，畫家用冷抒情的方式表現出客觀的靜穆與神聖的嚮往。

這是一個遠離塵世喧囂的世界，寄託著畫家對質樸、寧靜的生活的情感追求。從這個角度來說，這幅作品已達到沉美、撼人的繪畫的完美。

（畫家沈祥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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