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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繆爾·毛茨:用哲學思辨展現骯髒世界

1962年出生的毛茨,20歲的時候應徵入伍,參加了以色列和黎巴嫩戰爭,成為最早一批坦克兵,2009年,這段戰爭親歷,成了他的長片處女作《黎巴嫩》的原形,影片講述了四位以色列坦克士兵在戰爭之初,受困圍陷於一個黎巴嫩村莊的戰爭創傷故事。全片幾乎都發生在狹窄封閉的坦克內部,故事卻充滿懸疑,張力十足。這部令人震撼的《黎巴嫩》黑馬處女作,一舉摘得66屆金獅最高榮譽。

然而此後, 導演從電影世界消失,無聲無息,直到今年74屆威尼斯電影節上,才帶著這部歷時多年打造的《狐步舞》,再次加入逐獅大戰。《狐步舞》講述一個以色列中產階級家庭,一個清晨家中突然有軍隊不速之客到訪,通知他們兒子在戰爭中犧牲,由此引發的親人悲痛,以及事件之後的一波三折。

生活在一個政治動蕩不安的國家和地區,毛茨的創作靈感依舊來自戰爭,不過,這一次和前作的風格大相迥異,影片大膽又充滿創意,內容厚重,形式感和影像精緻,它甚至可以說是本屆影展21部參賽作品中,個人風格最濃烈的一部。

影片分為三部分,開場一個軍隊人員到邁克爾家裡通知他的兒子陣亡,妻子立刻暈倒在地上,通過鏡頭調度和環境設置,導演營造了一個令人眩暈的消沉氛圍。然而故事從夫妻二人失去親人的悲痛開始,並未正常超前發展,而是出現意外反轉,所有這些都是在家這個主要場地發生。第二部分則風格大變,以荒誕誇張之筆,講述荒涼邊哨站崗的兒子的故事, 第三部又回到了開始的家所在之地。

《狐步舞》在威尼斯映後得到眾多好評,《國際銀幕》和《Indiewire》甚至不吝讚譽給出5星滿分的成績。導演在接受專訪時,深度分析戰爭創傷,以及代代繼承的後創傷時代,將這部影片定義為一首充滿哲學思辨的合唱曲,以此展現骯髒的世界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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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步舞》的片名有什麼特殊含義嗎?

塞繆爾·毛茨:狐步舞是一種舞蹈形式,但是你可以有不同的變換來跳。不過,最後還是需要回到起步點上來結束舞蹈。這也是我在影片中想要講的。

面對周圍發生的一切,你無能為力無法做任何想做的事,所以在影片最後,你將場景設置又回到了影片剛開始的地方?

塞繆爾·毛茨:是的,但又不完全如此。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它是《狐步舞》的故事核心。影片誕生正是因為很多年前我親身經歷的這一事件。當時我送大女兒去學校,她從來沒有按時起床過。這一壞習慣讓我們實在是破費不少了錢,也是我們教育孩子過程中的一個失敗。於是一天早晨,我簡直要瘋掉了,告訴女兒應該像其他人一樣,乘坐公共汽車去上學。如果遲到了,那就遲到吧,而且我跟她說也許你應該學會如何早起了。女兒乘坐5號公共汽車走了。半個小時後,我聽到廣播里在說,有恐怖分子在5號車裡自焚,十多個人在事件中喪失了生命。我馬上給女兒打電話,但是電話伺服器因為戰爭已經中斷,這場戰爭就是黎巴嫩戰爭,這是我一生中最糟糕的經歷。 一個小時後,幸運的是女兒回到了家, 她因為差一步而沒有趕上那班公共汽車。當時女兒看到公共汽車停在車站,就向司機招手並且開始跑,但是司機很不友好沒有等她。於是女兒坐了另一趟車。這件事之後,我試著問自己,從這中間可以總結出什麼經驗呢?我是否做錯了什麼?因為表面上我做的一切都是對的和符合邏輯的。真相是,從這中間我什麼也沒學到。影片中的父親邁克爾,堅持兒子從前線回到家中,他和我的經歷並不完全一樣。但在我看來,他做的也是按常理正確的事情,突然間,受到的懲罰卻和他自己過去的孽債相吻合,完全一樣的方式。在偶然的巧合和命定的巧合間是有區別的,或者說這是一個瞬間火焰般的巧合,充滿悲劇色彩。

某種意義上,你將影片中的這一情形總結看作是一種狐步舞現象了?

塞繆爾·毛茨:是的,又不是。 因為在大屠殺倖存者的第二代人和第三代人的感受是不一樣的。每一個人在服軍役的過程中受到不一樣的創傷。也許最初的創傷是必然的,不過二次創傷應該是可以避免的,另外,我想說事情不是非黑即白。

影片一開始,你展示給觀眾的是戰爭如何影響到人們的生活,失去朋友,兒子或者親人,在以色列幾乎每個人都有類似的經歷。你是想表達戰爭中死去親人的創傷和人們的本身命運緊密相連的寓意嗎?

塞繆爾·毛茨:我不確定是如此。我想每一個家庭都會有失去親人或者朋友的感受。是的,每個人至少都會認識一些這樣的人。可以肯定的是,我想展示以色列社會中無止盡的創傷局面。不過,我猜測後創傷時期還會繼續。你知道就像暴力父親打自己孩子的現象。當孩子成為家長後,他打自己孩子的機率,要比一位溫和家庭中成長起來的父親高得多。這一現象不僅針對某個個體,還是整個大社會的問題。

影片中顯示的邊防哨所, 日常生活枯燥無味,我們看不到戰爭地帶,表面一切也非常平靜,但每個人又彷彿都處在生活邊緣,為什麼這樣描述?

塞繆爾·毛茨:這是第二段講述兒子部分的內容。我選擇這樣編劇和執導,看起來有點荒誕,彷彿一個隱喻。這樣一種表達手法對我來說很重要,因為我不想人們只是看到一個特定的場景而已,而是試圖擴大畫面範圍,我對於公路哨所本身並不感興趣,它們對我而言代表的是焦慮社會的一個微觀角落。對它的認知來自於非常恐怖的後創傷時代。

影片最後的鏡頭,有關汽車的場景,就是這一不正常現象的高度體現。我對自己說,將銀幕內容放大需要觀眾有一點天才來理解這一個諷諭,這是為什麼第二段我要這樣來拍。現實變得越來越糟糕,對我來說,這裡表現的是壓抑和否定。因此我決定用這樣誇張嘲諷的風格。還有空虛感,因為沒有戰火,唯一的戰爭存在於指揮官的iPad 里,對我來說,描繪出士兵們無所事事的場景非常重要,在無人地帶無所事事,還有諸如「你需要在這裡,因為這裡有戰爭」這樣的心理壓力。這樣,接下來就是一堆爛事發生了。

這是一個很精彩的故事,視覺效果方面尤其突出,為了準備這部影片的拍攝,您都做了哪些查證籌備工作?

塞繆爾·毛茨:我花了三年時間來製作這部電影,其間還做了許多別的的事情:寫作、在家帶女兒。我並不痴迷趕著去拍一部新電影。一個想法在我腦海里冒出火花的時候,總是首先非常視覺化,在這個過程的最末端,電影本身的視覺效果就是一個創意,因為有視覺刺激,新的想法又會出現。我不是去製造電影,電影對我更像是一個實驗,嘗試著深入其中,或者思考我的角色塑造的源泉。比如說,當我們看到父親邁克爾的房間,第一個長鏡頭,當他面對窗口而弟弟坐在桌邊,就可以給我們傳遞很多有關他的信息。邁克爾的位置,也暗示很多關於他自己的東西。比如他在片中說的第一句話是背對著攝像機的,他說:「我不想人們現在來安慰我」。於是這裡有一個所處位置、一句短話和一個空間三者的組合,為我們節省了很多對白。如果我們可以不說話就傳遞信息或者表達感情的話,那麼台詞就是我們應該避免的敵人。我就是按照這一邏輯來拍攝的,我可以確定的說,我雖然也在用腦思考,不過這部電影的核心是我內心世界的傳遞,對於這一點,我無法用語言來說更多。

影片中父母關係似乎存在某種形式上的對立,是如何考慮人物塑造的?

塞繆爾·毛茨:影片中我想展示的是,通常人們講述戰爭創傷或者痛苦經歷的男人,總是千篇一律,比如做噩夢、非常孤單、非常貧窮,真實情況其實不是這樣的,有時候甚至正好相反。因為很多人想要展示給大家看他們很好,可以控制自己。比如說影片中的父親邁克爾,他代表了一類以色列人,曾經是部隊里的軍官。每個人都對自己說,如果我需要上戰場,我不會躲在最後面,而一旦面臨真的戰爭情形,人卻僵硬動不了了。整個一生,父親邁克都在證明自己相反的一面,他變得非常成功,擁有一個家庭,假裝自己很強大的樣子……不過內心深處其實還在滴血。沒有地方、也沒有任何角落可以卸下心中的傷痛和憤怒。於是父親養了一條狗,狗為他背負代價。邁克的妻子曾經是一個學生,所以沒有這樣的經歷,一輩子都感覺丈夫對她隱瞞秘密。這也是為什麼其中有一場戲我做成了動畫,對我來說,觀眾看到父親日記本上的內容很重要,這樣會明白很多東西,每個人都知道了他的秘密。

父親邁克爾對過去懷有負罪感,可是現在發生的事情不是他的錯,他並不覺得自責,影片結尾講到的負罪感其實來自他處……

塞繆爾·毛茨:完全如此。不過當影片一開始父親出場,我們看到房門打開,他的妻子倒在地上,而他又僵在那裡動不了了。

他無法作出反應?

塞繆爾·毛茨:過去的經歷又回來了。你不能說他不像男人,尤其是我們這代人,小時候不能抱怨任何事,大家都希望你像個真正的 男人一樣,而當突然間,那樣劇烈的事情發生,你就彷彿又變成了孩子,你感覺非常羞愧。在我那個年代,沒有人會告訴你有心理治療,可以和人們傾訴。不,你用雙手、雙腿和十指結束了戰爭,現在你卻要抱怨?內心有創傷?求你啦!

影片中家的場景,是真實選景嗎?

塞繆爾·毛茨:不是的,是在攝影棚。

將你的個人經歷放到其中,這部影片對你來說起到療傷的作用了嗎?

塞繆爾·毛茨:是說上一部《黎巴嫩》?是的,但這只是一個副產品,不是刻意求得的。我不是因為需要給自己尋找心理治療才去做,而是因為有拍片的需要才去拍。而心理理療效果可以說是附加值,是沒有刻意追求無意中得來的。不過這一點在上一部影片《黎巴嫩》中體現得更多。

影片中的父親和母親都選擇了以傷害自己的自殘來表達心中的疼痛,為什麼選擇這樣的人物設計?

塞繆爾·毛茨:因為時不時,就像你去看牙醫,這樣做是因為你不想感受內心巨大的疼痛,於是選擇製造身體上的疼痛來轉移。情感的疼痛是無法承受的,就像裡面的母親說,當你有了孩子,就不再走在高處……想的是「我有一個孩子,我很開心」,這是一個日常狀態……或者向邁克爾在影片最後說的,和兒子在一起的最後時刻是駕車送兒子去汽車總站,原本可以享受和兒子在一起的一刻,兒子卻在車裡用手機寫郵件。父親說我沒有選擇可能,因為甚至沒有一種選擇讓你了解你有用這樣的幸福,直到這一幸福被拿走。

版權所有新浪娛樂(原文鏈接) Tags:《狐步舞》(2017),#Venazia2017,74th Venice International Film Festival,Foxtrot (2017),塞繆爾·毛茨 Samuel Maoz

劉敏

旅法記者,影評人,曾為《電影世界》駐法記者;十多年來,協助新浪娛樂報道歐洲三大電影節及其它重要影展,並受邀為《南方周末》,《周末畫報》、《北青報》和《大眾電影》等眾多國內媒體撰寫影評、電影節和文化報道。憑藉在法國積累的多年經驗人脈,近年來還致力於電影製作和宣傳發行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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