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工匠精神」的一點兒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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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壽司之神」小野二郎，到「米飯仙人」村嶋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工匠精神」越來越頻繁地成為了某些人吹捧日本的理由，那些極致到幾乎苛刻的大師則順理成章地成為了「工匠精神」的代表。自然，光吹捧日本的話，是沒有什麼意思的，順道再帶上「你國」，「你國人」，以及「你國劣根」才夠滋味，先狠狠地來一場批評與自我批評，再深深地來一次檢討與自我檢討，最後在一陣陣「吾不如也，不可造次」的讚頌聲中，達到一種前列腺升華般無根無我的賢者狀態，這才是他們追求的精神高度。

當然，蘿蔔青菜各有所愛，道不同不相為謀你走你的馬連道，我過我的玉清橋，誰也不耽誤誰，只不過如今這套對於日本工匠精神的讚美套路，好像在挺早之前就已經被人用過。

不過那個時候，這個套路捧起的則是「工業精神」——主角不用問，還是日本。

當年但凡有什麼秀手藝的影音資料，必能聽見有人一臉不屑地嗤笑：這玩意有什麼用？人家日本早就機械化了，工匠再牛逼也比不過機器，中國這麼落後，肯定藥丸。

是啊，當年的日本工業，是多少公知用來打五毛臉的存在，可是，誰又能想到，風水輪轉時過境遷，日本工匠又成了公知替日本秀優越的標榜呢？

真不知道到底是我不明白，還是這世界的變化太特么快。

對於某些公知來說，這世界變化再快，也攔不住他們為日本刷好評的心，在他們的心裡，中國GDP二十一年翻了十五倍多照樣你國藥丸，日本GDP二十一年少了將近十分之一依舊繁榮富強。被中國反超只是馬失前蹄，頂在中國前面那才算理所應當。為了替日本找比中國強大的理由，各位公知也真的是操碎了玲瓏心，使盡了乾坤力，無奈有心殺賊無力回天，越來越見多識廣的人民已經越來越不買他們的帳，而當年那些被誇到天上的日本工業，也不知道現在還能剩下幾樣。

說到這，我忽然想起《歐陽文忠公文集·歸田錄》里有這麼一個故事，叫《賣油翁》。

故事大意是這樣的：

陳康肅公堯咨射箭相當牛逼，他本人呢，也相當以此為榮，有一天，他在自家花園兒里射箭玩，正好有個賣油翁路過看見了，於是他就停住腳放下擔子，看著他射箭，只不過這老頭比較個性，見他十箭里有八九箭能射中目標，老頭也不過就是輕輕點了點頭。

這讓堯咨很不爽。於是不爽的他問那個賣油翁：「你會射箭啊？你射得比我還精是怎麼地？」

賣油翁：「不是啊。不過你這也沒有什麼，不過就是手熟了點兒而已。」

堯咨瞬間炸了：「我靠老頭你啥意思，看不起我是不？找削是不？」

賣油翁搖搖頭：「就憑我倒油的本事，我就知道。」

於是賣油翁拿出一個油葫蘆放在地上，葫蘆口上放一枚銅錢，然後順著錢眼往葫蘆里灌油，等油灌完了，錢上一點油都沒有，然後他這才再次開口補刀：「看著沒有？我這手藝，不過就是手熟了練得。所以我覺得，你那個也差不多。」

最後，堯咨尬笑著送走了賣油翁，而這個故事則在後世成了一個成語，叫熟能生巧。而現在所謂的「工匠精神」，不過就是熟能生巧換了個包裝，所以顯得高大上了點而已。

中國人好像從來就沒講過什麼「工匠精神」，但是卻照樣有人掛了一輩子挂面，做了一輩子饃饃，煮了一輩子煲仔。

他們沒有「工匠精神」嗎？在我看來，他們的「工匠精神」一點兒也不少。

只不過，我們管這個，叫手藝，而手藝的傳承，靠得只是那麼一股子憑手藝過日子的心意。

既然老天爺賞了能做這份手藝的本錢給自個，那自個兒就必須對得起天地。

修合無人見，存心有天知。

我們不講「工匠精神」，我們講良心。

就這麼簡單。

小野二郎的壽司和村嶋孟的米飯，固然可以說是精益求精的代表，但他們的壽司和米飯，能作為標準來推廣嗎？

答案是顯而易見的，不能。

或許他們的名氣可以作為品牌留下來，但是作為產品核心的他們，卻總有一天不得不離開。或許就是「輪扁斫輪」這個成語里，輪扁對讀聖賢書的齊桓公說的那句「然則君之所讀者，古人之糟粕已夫」的真正含義。而這，也就是工業與工匠的最大區別。

「工匠精神」和「工業精神」之間，有對立，也有互補，有衝突，但也有共識。對於質量的追逐是工匠與工業永恆的追逐目標。但是工匠和工業最大的區別在於，工匠只能把最優秀的製品作為標杆，而不能作為標準，而工業則能讓最優秀的產品在成為標杆的同時，也能成為標準。

我們無法按照統一標準來製作壽司，但是必須按照統一標準來製造坦克。

和工業化流水線生產的統一標準產品相比，工匠的製品雖然可以稱之為精品，但是這種以犧牲產量和效率所製作而成精品，註定只能作為價格高昂地奢侈品，成為少數人用來彰顯身份的象徵，而不是像工業製品一樣，能夠平易近人地大多數人的需求。

印度棉織品固然精美，但是和英國機織布的競爭中，敗北的只有可能是前者。文思豆腐製作固然精妙，但是總沒有麻婆豆腐來的貼近大眾。

不管怎麼說，時代變了。

在這個工業時代里，「工匠精神」唯一的作用，就是將一些工業無法傳承的東西繼續傳承下去，讓人們在這個越來越流水化標準化統一化的社會裡，留下一些不一樣的人文氣息——用不著太過推崇，也沒必要過分貶低。

而對於打算以此來證明誰更優秀，誰更劣等的那些人，我唯一想對他們說的就是：做人，最緊要的就是開心，畢竟，千金難買你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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